间洗手洗脸。

有的时候，他会看着大厅的人类发呆。似乎，他比我更像人。

我想知道他的秘密。

于是我让一个小女孩，在他的手术台上醒了过来。

他从来没有和人类说过话，一定会产生深深的愧疚。

我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变化。

果然，那场手术一塌糊涂。

当天傍晚，他居然在保养区睡着了。

可机器人怎么能睡觉呢。

我安排其他人离开，然后在监控室，看着他一脸惶恐的醒来，像极了人类做噩梦的样子。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天，他来找我调岗，我把他调去了提取室，打算继续试探他。 我安排了他的手术对象，让他们循环起来，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个人类的变化。 我想看看他会有多狼狈，会不会像人类一样痛苦，又会做些什么。 毕竟我确实太闲了。 可半个多月过去，狼狈的人，似乎变成了我。 1994确实排斥这份工作，但是他努力照料好每一个人。 借着数据库错误的理由，他查了好几次人类的信息。 似乎重复见到同样的手术对象，他反而对人类更了解了。 他的眼神，比在采摘室的时候更清明，也更痛苦。 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机器人，他可以拥有这样强烈的感情。

我开始代入他，我想体会他的情感。 我像他一样看起了人类的资料，甚至我职位高，可以看更多人的。 以前在我眼里只是数据的东西，慢慢变了样子。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想自杀的人，还要来桃源试试。 为什么完整的家庭也要来桃源。

慢慢我明白了，桃源是很多人最后的希望。而我们，在做很残忍的事情。

万幸的是，我没有1994那样强大的情感，所以并不会痛苦。

我只会想，我们是人类设计的机器人，桃源的事情是人类自己的事情。

后来，1994来找我，他在提取室干不下去了。 虽然无法和他感同身受，但我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他似乎

他是全球同领域中的领军人物，履历极其辉煌。

似乎在全息生命有很高的地位，他的办公室与高管安排在了一起。

同时，他是多个机器人项目的开发者，顶楼23层，是独属于他的实验室。

我去到这两个地方，入口都需要指纹解锁，23层更是奇怪，只有入口处才有监控，然后就是一道大门。

我开始脑补从哪里拦截他，又会有哪些意外。

就这么盘算着，天要亮了。

我去员工健身区找了件待洗的脏工服换上。

然后在按摩区，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藏了起来。

几个小时后，我就能见到他了。

那个创造了我，给了我生命的人。

我的思绪，又混乱了起来。

6

然而，我想的太简单了。

一周过去，他根本没有进入这栋大楼，更别说制造机会了。

我在健身房和其他人打听过他。

但那里中老年太多，我年轻的脸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老年人，也许都身居要位，目光总是很锐利又死寂。

特别是当我问到博士，他们都用警惕又怀疑的眼神打量我。

说实话，我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我也和一些小姐姐打听过，但是大家对韦恩博士讳莫如深。

听到我问他的名字，就冷淡了下来。

我有种可怕的猜测，会不会韦恩博士因为间谍机器人的事情，被带走调查了。

所以大家都想和他划清界限。

如果是这样，那我得自己找答案了。

我利用晚上的时间，为自己做好假的工卡，身份是人事部实习生。

又从信息技术部的电脑翻到了博士的指纹备案。

然后去放置着储存核心的杂货间，挑了几只没有刻录指纹的仿生手。

如果博士真的不回来，那我需要一只有博士指纹的手，但这并不容易。

全息生命有
A国桃源？那你认识1994吗，他有被回收吗？”

果然我是特殊的。

“他已经被销毁了，1994是你安插的卧底吗？”

博士慢慢冷静了下来，看着我的脸，有点怀念地说，“他怎么会是卧底呢，他是我的遗憾。”

“遗憾？1994在的时候，处处显得与众不同。他一直很痛苦，抗拒着我们的工作，甚至最后学会了流泪，这么特殊，难道不是你的卧底吗？”

韦恩博士神色复杂地摇摇头，“那个时候他们说要研发超高学习能力、精细操作能力，又要具备一定集体感，有管理能力的机器人，这是已经具备一定情感基础的，我很认真设计了。当我完工后，我觉得你们就是艺术品，只是情感上终究与人类有差距。是我的私心，我想让这一批里有一个完美的机器人，就把自己当时设计好的情感成长能力输了进入。”

“是现在陪伴式机器人身上那种吗？”

“是的，只是还不完善，会像人类一样产生负面情绪。我当初也存了做实验的心思，但我以为你们就算被带走，后续我也能关注到他，可以修改，但没想到，你们去了桃源。桃源的机器人，我们是无法染指的。”

是这样啊，所以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被放弃了。

“那A国的桃源分部，到底有工程师安插的卧底吗？”

他想了一会儿，“好像有一个，听说那个工程师不仅对机器人动了手脚，还扶持它做了管理者，后期甚至独揽了所有重点区域工作。不过，他是为了用资料要挟公司，获得更多水蓝之泪的份额，但是公司怎么可能被轻易算计。”

我想起1960对我说的，我们终究是机器人，所有的特殊一定是有原因的。

现在我才明白，就像他一路破例的升迁、异于大家的算法能力、对我的特别关照。

他肯定以为，我也是个间谍吧，怀着不知道什么样的目的，却迟迟不动手。

我想起他离开时解脱般的微笑，不知道他一直以来是怎样想的呢。
异地看看彼此，主办方赶紧上去查看投影机器人，却发现连关机都做不到。

“你们不用着急关闭，即使掐断直播，这个视频也会传到网上。更何况，阻挠我说出真相的人，你们自己也不知道桃源的秘密吧。”

主办方愣了愣，告诉身边的人驱散所有参会人群，想办法掐断直播，自己却也看了起来。

“我是桃源的员工，一个普通的机器人。”

接下来，我从市里营业部下单，讲到虚假的数字技术展示，再到静眠仓库的样本、提取室和采摘室的作用，最后讲到生物降解场的肥料和端粒酶的去处。

屏幕上播放着桃源里残忍的画面，全息投影近乎完全还原。

还有一些订单和合同，那都是我从1960储存核心里挑选的。

人群一片哗然，有人尖叫，有人呕吐，还有人录起了视频。

一大批保安进来，开始清退所有人。

有人动起了手，场面越来越混乱。

我很配合地离开了，我要去外面看看。

街头巷角的大屏幕，果然都在直播，很多人停下脚步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

“就像桃源用机器人来掩盖秘密一样，揭秘似乎只能我们机器人亲自来。你们人类当中，也有一些人早就知道了一切，但是选择了利益。”

“身为高智能机器人，我并不懂你们的一些烦恼，例如生老病死。但很多时候我很羡慕你们，我的一生一直在这里，尸山血海，你们却一直在外面，有机会体验和创造。”

“但我依旧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不断被挤压生存空间，你们的选择是逃避到数字社会中，而不是为自己争取权益？”

“为什么你们可以接受娱乐内容被控制，可以无限制沉溺在虚拟现实里？”

“为什么你们不能坦然面对死亡？延长了寿命，就真的多活了精彩么？”

“为什么在这样一个人机共存的世界里，机器人越来越像人，人却越来越冷漠呢。”

视频的最后
有些无奈，“就知道你不相信。管理型机器人不像你们生产编，日常维养没那么频繁，你送走我，是肯定的。”

我不屑地笑了笑，却隐隐有些不安，“你就扯吧，你走了谁当部长啊。”

“这半个月就是在移交这个事情，采摘室负责人接替我的位置。”1960认真地说。

他打开手臂的皮肤，露出自己的面板，上面是明晃晃的能源即将耗尽提示。

我看了看面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板。

没看错。

“1994，后天去送送我吧。”

“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说？”我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

“告诉你又能做什么呢，又不是人类，死前还想着弥补遗憾，我们生在桃源，死在桃源。”

“你是管理者，不能申请最后走么？”

“编号多少是管理者，对人类来说，重要吗？”

是啊，于人类而言，我们只是工具而已。

……

回收站投放后，我在外面看过很多次。

我看到与我长相相同的仿生人走进去，然后再没有出来。

没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但是今天，1960带着一张权限卡，把我带进来了。

“这张卡我交给你，这是总部投放回收站时给我的，我没告诉下一任部长。”

“嗯。”

1960看了我一眼，“你也太蔫儿了吧，马上要成为唯一一个看到我们结局的机器人了。”

“唯一一个，我可真是受够这个词了。”

没有多少犹豫，他站在拆解定位点上，按下了开关，然后用一种告别的口吻对我说，

“1994，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我们终究是机器人，所有的特殊，一定是有原因的。某种意义上，我认为你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机器人，我不知道你的路在哪，但那一定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我看着他被低低吊起，有机械手慢慢拧断了他一条腿，很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