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造个清白的身份也不算困难。

但当我转入精神病院，以为马上就能获得自由时，后脖颈忽地一疼，旋即脑子很快眩晕，脱力倒下时艰难回头，瞧见秦林业站在一众医护人员身后，神情复杂。

“……等你病彻底治好了，我再放你出来。”

我发狠地挣扎着，拼命挤着喉咙，却只发出毫无意义的声响，最后被人跟死狗一样拖到病床上捆缚住四肢……

视线的最后，有医生拿着针管靠近。

心脏忽地绞痛，眼角也有湿热划过。

穷途末路下，我才觉出自己错得离谱，竟然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12、

我叫秦深，秦林业的私生子，据说曾生过一场大病，勉强捡回一条命，只是把过去都忘了个干净。

这病还没好，即使每天吃着大把药，但时常半夜被头痛惊醒。

那感觉就像有千万根绵绵细针沿着全身毛囊往里刺，刺到骨髓，刺到灵魂，既瘙又痛，每次夜半惊醒都冷汗涔涔，心悸不已，像是死过一遭。

梦里我好像在喊谁的名字，可每当我向父亲提及此事时，父亲神色都会有些不自然，而之后一段时间我吃的药就会有些变化。

我不知道那是谁，可心里就跟被剜掉一块般，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只焦躁如荆棘般深深刺入灵魂。

直到我遇见了……她。

她面容清秀，衣着朴素，在便利店上班，说话做事时总是习惯于将自己藏在人群中，细密的长睫惯常是垂着的，只看人时轻轻一抬，眸光澄澈宁静，湖水一般。

听同事喊她“婉婉”。

婉婉……

我忍不住在唇边咀嚼起这个名字，痴迷又贪婪地站定在对街看着，等秘书电话打来才记起自己错过了出差回程的机票。

说来好笑，我过去在商场上游刃有余，运筹帷幄，如今却胆怯得连脚都站得没了知觉，但还是没想好怎么去同那女孩说上句话。

好在老天都在帮我，当天夜半，有壮汉喝
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声，直到双臂被反绞，脑袋被死死按压在冰凉的桌面上动弹不得时，才发现自己情绪失控到袭警。

只眼泪徒劳又狼狈地掉。

余警官低头看我的眼中有些许怜悯。

他似乎想说什么，被推门递文件的同事打断。

余警官只翻开看了一眼，神色瞬变，仔细浏览过再抬头看我时，眼底温度褪去，成了藏着锐利刀子的疏远和探究。

“秦臻先生，恕我冒昧，您和叶婉女士，感情真的很好吗？”

3、

我开始讲述和婉婉的过去。

“我生下来不叫秦臻，叫秦错。”

“因为是强奸犯的儿子。”

“那强奸犯很有钱，不仅没进监狱，还花钱跟要喝农药的我妈买了我的命，只是后来他有了正经儿子，就再没有管过我死活。”

“那之后，我妈退了学，靠到处睡男人混日子，她恨我，甚至还立了个规矩，哪个男的踢得我哭声大，哄得她开心了，就能少给些嫖资。”

“八岁那年，我妈遇到了个老实人，说想照顾她一辈子要娶她，他不介意我妈烂抹布一样的过去，但我妈不想我再毁她一辈子，就把我锁进了地下室，自己搬出去结婚了。”

“地下室很冷，很黑，不管我怎么喊，都没有人听见。”

“身上藏起来的馒头我硬是吃了三天。”

“最后在头顶的角落里发现了两个手指大小的洞，为了活下去，我把指甲都抠翻了，最后靠着血润滑，把骨头掰碎了才把手伸进土里，抓了些虫子混着土塞嘴里干咽。” ?

“那时候每多活一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回忆到这里，我的唇角难以抑制地翘了起来，语气温柔，近乎虔诚，“是婉婉发现了我。”

“她是附近福利院的孩子，捉迷藏的时候迷路到附近的，听见声音，吓得哭出了鼻涕泡，但她没走，还把身上仅有的小梨子塞给了我。”

“那梨子很甜，真的很甜。”<
醉闹事，抡起酒瓶就往货架上砸。

而她就在一侧。

千钧一发间，我扑过去挡了。

酒瓶砸碎在我背部，幸好怀里的她毫发无伤，只瞪圆了惊慌的眸子，像头可爱的小鹿。

我护着她挨到了警察来，又趁机装可怜让她替我处理满背的细碎伤口，感受着一双柔荑轻抚后背，没忍住扬起嘴角痴痴笑起来。

聊天中，我得知她叫叶婉，赞她好名字。

又说自己叫秦深。

她却好似受到什么惊吓般手一抖，我回头才发现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轻轻颤抖着，泛红眼眶中惊惶的视线在我脸上游移片刻后，这才稍微放松下来，却再没多看我一眼，匆匆处理好伤口离开了。

我惦念着她的过去，托人去查，这才发现她是孤儿，早年辍学，同人私奔，五年前丈夫被歹人割喉，至今未寻到凶手，但两人还育有个十岁的儿子……

宋星辰。

我垂眸盯着手中资料，照片里小男孩骑着小马驹，露出一口缺了门的牙。

模样倒是乖巧聪颖。

可惜了。

指甲戳破薄薄的纸背，将男孩笑着的脸戳出个大洞来。

我面无表情地翻找出各色药瓶，倒出塞嘴里慢吞吞嚼着，漫不经心地笑了。

——那姓宋的前夫死了就算了，但她和别人的孽种，不该存续在这世界上。

13、

一周后，我盯着手机上不断的明灭，直到第三通快自动挂断时才接通。

对面婉婉竭力压制住声音中的哭腔，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秦、秦先生，求求您帮帮我！”

“星辰他不见了，被绑架了，绑匪打电话说不能报警，否则就要撕票……”

这段时间同婉婉偶遇时，我总无意间展露自己权势，如今她身陷囹圄，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我。

而我要做的，自然是竭尽全力，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最后受个不大不小的伤，当然作为戏剧的落幕，那孽种会死去，
余警官追问，“他和叶婉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重复道，“没有关系。”

6、

警察多方取证，确认了我的无辜，将调查转向失踪的宋星桥后也依旧没有取得任何线索，最终只能将其定性为一场诡异的悲剧，或等待着哪天出现新的线索。

确认找不到凶手后，我也不得不放弃复仇，将叶婉带回了家。

替她换上了结婚时候的纯白婚纱，又化上精致艳丽的妆容，我痴迷又贪婪地看着她，从安静的眉眼，到红润的唇瓣，随后俯身吻上了我的睡美人……

我小声恳求。

“婉婉，我爱你……”

“你回来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宋星桥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你回来……”

回答我的只有一片静谧。

胸口鼓动的心脏很快沉寂下去。

我跨坐在她身上，双手覆上了她纤细的脖颈，指节一点点收拢，深陷入因丧失生机而毫无弹性的脖颈里。

我透过眼前的朦胧，好似瞧见了婉婉那因窒息而扭曲潮红的脸，以及盛满恐惧哀求的眼。

心如刀绞。

可那翕动的嘴唇又分明在喊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婉婉，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想着那个废物！”

“他救你？哈哈哈哈……”我癫狂地笑了起来，“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啊？”

“我告诉你他在哪里好不好？”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去杂物间拖了铁锤，高举起一下下砸在正对床头的墙面上。

墙体破碎。

大量除臭剂倾泻而出，露出中间一具发黑变腐的骨架。

它空洞的眼眶下有两道被腐蚀的痕迹，像是在哭。

那是我剔骨时刻意留下来的眼珠子，为的就是让他死了都得看我和婉婉如何恩爱缠绵！

我扯起嘴角笑得难以自抑。

没用的东西！p>所以，婉婉相信并且选择了我。

这一刻，我竟从中觉出了莫大的幸福，就像是溺在罪恶的泥沼中濒死的人，寻求到了最后也是唯一一丝宽恕和救赎。

对面动了动手，似是想停止播放，被我一声吼给制住了，我双手紧绞，近乎恳求地望着他，“求求你，警官，让我听完，让我再听听她的声音。”

警察点了点头。

我专注而虔诚地在模糊的录音中辨出婉婉的呼吸，想象她那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和神情，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

听她再次在医生的催眠引导中陷入梦境。

“别这样秦臻、求求你……”

“我好害怕……”

“谁来、谁来救救我……”

我的心狠狠揪在一起，手腕青筋暴起，恨不得能冲到婉婉的梦境中将那个让婉婉伤心恐惧至此的自己给掐死！

然而，接下来两个字却令我如坠深渊，遍体生寒。

“星桥……”

5、

“这个星桥是谁？”

“还有，秦先生，你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迟钝地转动视线，同余警官对视上，不答反问，“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看了他递给我的镜子。

头发又乱又油，面色惨白，浑浊黑沉的眼里爬满血丝，扯起嘴唇，却找不见一丝笑意，倒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烧着愤怒和嫉妒的火。

沉默着将袖口拉下，我终于开口，“那人叫宋星桥，和叶婉是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

“他品行不怎么样。”

坦然对着余警官如针扎似的视线，我面无表情，“这可不是我在乱说，你可以去调资料。”

“他高中时就风评不好，经常打架，后来偷女生内衣被发现，被勒令退学，最后因故意杀人进了监狱，出狱后就此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