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群催债的。

“是我。”

我听出王乾的声音。

我抽回钥匙，转身离去。

我既不想看到这个令我伤心的人，也不想让这个人看到我恐怖的样子。

“可以让我看看你吗？”王乾关切的声音让我失控。

我哭着跑开了。

跑到一条小溪边，我摘下帽子，看了看水中的自己，一半脸是那么清秀，那么明媚，另一半脸却是那么恐怖，那么渗人。

我重新把帽子戴上，只有在黑暗里我才能安心的哭。哭是会让人变丑的，我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哭，因为已经够丑了。

五

几天后，王乾和顾小蝶一起来看我，他们给我带了些安胎的食品。

可我哪还用得着呢？

孩子已经被我打掉了。

“霜霜姐，在家里就没必要戴着口罩和帽子了吧？”顾小蝶总是能把无辜的汉字拼凑在一起，弄出一股绿茶味。

“我怕吓着你们。”

“哟！还有霜霜姐怕的呢？往人脸上泼硫酸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会怕什么呀？”阴阳怪气的人嘴里说出的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东西都带走吧！说不定你之后也得吃。就不用花钱买了。”

“那是当然，我们可以以后买，霜霜姐，你可以先吃着，毕竟，除了我们，应该没人给你买这种好东西吧？”

“好东西你自个儿留着吧！”

“林霜，别跟我们客气！我和小蝶都是为了你好！”

“是啊！霜霜姐，毕竟孩子他爸，没准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呢？”

“对，孩子他爸不知道，所以我给打了。”

“天呐！那可是一条生命啊！霜霜姐好狠的心啊！”

“什么？”

“乾哥哥，你惊讶啥？”

“哦，哦，没事，林霜心这么狠，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啊！姐姐的心太狠啦！”

“拿着东西走人吧！这里不欢迎你们两个！”

“乾哥哥，你看看她，我们好心来看她，她还赶人。”

“这样吧！你先回车上，我随后把这些东西搬车上去。”

“好！那乾哥哥你要快点哦！”

“嗯！”

等顾小蝶走出去，王乾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塞我手中。

“我对不起你，林霜。这点钱你先拿着，以后我再补偿你。”

我把钱往空中一甩，放出狠话：“拿着你的臭钱滚蛋，别说得像施舍我似的，你欠我的，远不止这么多！”

“你相信我，你帮我借的那些钱，我以后会还的！”

说完，他就走了。

以前，只对着我微笑的那个王乾，现在，正对着坐在车里的那个女人微笑。

原来，一切都是可以装的。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坐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我和妈妈的照片，我陷入了沉思——要是当初不追王乾，顾小蝶是不是就不会针对我， 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去世？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选择不遇见王乾。这样，我至少还会有妈妈，至少不会孤身一人，更不会背一身债，甚至失去自己的孩子。

六

妈妈的死，一直让我难以释怀。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妈妈推着板车，把当天没有卖完的水果弄回家。

在一段上坡路上，遇到了顾小蝶。

静悄悄的晚上，周围又没有人，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来侮辱取笑我。

她也喜欢王乾，但碍于体面，没办法低声下气的去追人家。

可我敢追呀，她怕我追到手，所以处处给我使绊子。

“阿姨呀，你知道你家女儿做了些什么吗？她去勾引男人诶！你得管管呀！”

“你给我闭嘴！顾小蝶！我是正儿八经追王乾，没有勾引！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可真是
嘻哈哈的走向学堂。

他们是快乐的，是有人爱的，但我不是。

村里除了刘老板没有人看得起我、尊重我。我还欠了亲戚朋友们一大笔钱，他们见我可怜，也没催我还。

这样堕落下去不是办法，我觉得我应该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谋生。

在走之前，我决定去和刘老板见最后一面。

我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走出了门。阳光是不属于我的，即便它多么灿烂、耀眼。

“老板，两个肉包子，一杯豆浆。”

刘老板还是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睡过头了吧？今天肉包子卖的可快，我特意给你留了两个。”

“没有，没有睡过头，只是想来和你告个别。”

“告别？告什么别？”

“我要走了，打算去城里发展。”

“真的决定好了吗？”

“是的，我想好了。”

刘老板转身进屋，然后拿了几张红色的钞票出来。

“霜儿啊，你妈走的早，王乾那货也不靠谱，叔能耐不大，也没多照顾你，这点钱你拿着。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有什么事和叔联系。”

“我不能要，你已经帮了我和我妈很多了，我们很感激。”

“拿着吧！霜儿。”刘老板硬把那钱塞我手中。

我含着泪和刘老板告别，一转身便撞到一个男人身上。

又是王乾。

我赶紧理好帽子，匆匆离去。

王乾追了上来。

“你要去哪？林霜。”他追着问道。

“不关你的事！”

“你一个人在外地都没人照顾！”

“我待在这里也没有人照顾。”

“但我还能偶尔看看你呀！”

“我不用你看！”

“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要离开，恨到把我们的孩子打掉。”

“你不是不承认孩子是你的吗？”

“不是，只
我求你了。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你为我妈翻案，这事我会记在心里一辈子的。你不要再爱我了，我不值得你爱。我是个丑八怪，我不想再回到那个村子生活了。以前和你在一起，我长得也不算太丑，就已经有那么多骂声了。现在我毁了容，已经没有勇气再和你肩并肩了。”

我把这番话掏心掏肺的讲出来，心里舒畅了很多。

“林霜，你先开门好吗？”

“我不开，你走吧！”

“算我求你了，你开一下门吧！”

“我求求你，你走吧！”

“你要不开我就一直站在这，看是你先出来，还是我先走。”

“那你就等着吧！”

过了一个多小时，门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按耐不住，悄悄打开了门。

门刚推开一条缝隙，就被一只手迅速的拉开。

不等我反应，王乾立马抓住我的手。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等一下！”

“怎么了？”

“我想戴个口罩。”

王乾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口罩给我，上面印着LS。

我看着手中的口罩，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愣着干什么！快戴上啊！”

他见我磨叽，干脆一把拿过口罩，先是捋捋头发，然后细心的顺着我耳朵戴上。

我们来到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

他带我看了一套二手房，房间里家电齐全，采光也好，除了有点小，没有其他什么毛病。

“你带我来看这干什么？”

“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还可以。”

“那就这套了！买下后我们就不用回村子了，就在这城里住下，远离那些七嘴八舌的人。”

“你哪来的钱呢？”

“追回来的那些钱啊，加上我攒的，差不多刚好够买下这套的。”

“我值得你这样做吗？”

“爱情不
是交易，没有值不值得。”

“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原来我一直都在你的计划里。”

“应该说，我一直都在计划你，我想让你幸福。我知道你妈的事让你很难释怀，所以才冒险以身入局去收集证据，只是没想到把你也伤的这么深。”

他轻轻摩挲着我左脸的伤疤。

“我不怪你，能为妈妈报仇，断胳膊断腿我都愿意。”

“那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眼神是那么深情，语气是那么诚恳。

我哽咽着说：“我愿意。”

隔天，我收拾好所有行李，在王乾来接我之前，孤身前往了一个遥远且陌生的城市。

在出租房里，我留下了一封告别信和最后一碗蹄花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