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个人，我好久没见她了。

人们都说猫咪不会流眼泪，是高傲的，是独行侠。

我是。

那个人走的时候，我没追出门，只记得那天夕阳把她的影子拖进屋内，在我的脚边，我只要一伸爪子就能碰到，我没动。

那抹影子长长的，被我身后的黑暗吞噬。

她走的那天，她肯定不知道我去追她了。两脚兽是最没有心的动物了，她走的不停留，我也装作不在意。

可是我怎么能不在意呢？影子消失的瞬间，我就难过的不行。

家里门窗都关的严实的。不过这可难不倒我，我可是聪明的猫猫，我早就学会了开窗户，扒拉开窗销，我会顺着窗外的管道爬下去。

有点高，我没走过这条路，她不让。总是担心我。

还记得有一次我顺着她忘记关的窗到外窗台趴着晒太阳，正惬意的时候，她回家了。

她站在窗前，气喘吁吁的，小心翼翼的喊我，让我别害怕，她向我伸手，让我过去。

我当然乐意过去啊，就算阳光再好，我也乐意去她怀里。

我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的向她走去。

她看我伸懒腰的动作，又是吓了一大跳，双手使劲向我张着，嘴里更是急切又温柔的呼唤我的名字，糯米。这是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她给我取得名字，她喜欢就好啦。

毫无疑问，我得到几巴掌。

两脚兽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害怕，她更是如此。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又哭又急的摸我。鼻涕眼泪糊了我一身。

有点想挣脱，但是她又在哭，罢了罢了，本猫猫就哄哄你好了。

她眼泪咸咸的，像什么呢？像以前有一个两脚兽给我的一块小鱼干的味道，也是咸咸的。

她们都是我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可爱的两脚兽。

后来我就没再偷跑出去晒太阳了，她会担心的。

当然她也再没忘记过关窗户。

可是我是聪明的猫
，我可以为她找食物。

“喵喵~”我小心翼翼走到她床边，没有碰到她的床铺，想蹭蹭她。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知道啦知道啦，我要起床了。她真的高兴了，活力满满的下床，去了另一个房间。

知道了知道了？她同意我出去找食物吗？我一边享受她的抚摸，一边想。

很快她出来了，穿鞋准备出门。

我也舔了舔脸，收拾好，走到它脚边，准备一起出门。

怎么了，咪咪？哦，对了，还没有给你放粮食，哎呀，太匆忙了。她又急冲冲的去找食物。

我想和她一起出门的，结果食物太好吃了，她把门关了，我才意识到我被关在门内了。

好久好久我都没出过门，因为她没找到我的家。

她怎么可能找到我的家呢？我都找不到了。那个小灌木林早就被铲掉了。

但是她说她给我一个家。

好呀好呀，我可高兴了。

她还说她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妈妈。

好呀，虽然她身上没有妈妈的味道，但是她和妈妈一样好，一样温柔。

她还说我叫糯米。

嗯，这个也好。虽然我不喜欢吃那种食物，但是她爱吃。那她也是爱我的。

我是一只猫猫，我叫糯米，我有一个妈妈，她很爱我。

这句话是我做梦的素材，每次睡觉前，我都会默念着睡着。

但是我不用担心这是一个梦，因为每次醒来都有她的怀抱，她喜欢把我抱在怀里睡觉。

我在她床上睡觉啦。香香的，柔柔的，像很久很久以前妈妈的肚皮。

她还抱怨，糯米，你怎么掉这么多毛啊？宝宝，你掉太多毛，会不会秃啊？冬天会不会冷啊？

每次我都傲娇的叫“喵喵喵喵喵~”。

哎哟，小气鬼糯米，还不许我说你呢？掉这么多毛，妈妈还要担心你会不会舔太多毛在肚子里面了……

她絮絮叨叨的。

可是我好喜欢。<
>
我想摸摸她，只能用爪子贴着玻璃。用爪子贴着妈妈的脸，我一个爪子就能把她脸遮住了。

等了好久好久，感觉我自己都已经要撑不住了，窗檐太窄了。

妈妈睁眼了，她看到我了吗？

好像是，因为她又流眼泪了。她在我面前流眼泪最多了。

妈妈，我不要你哭。

楼下人影骚动，还有人爬上高高的梯子靠近我。

我要是有这样宽宽的梯子就好了，我废了好多力气才顺着窗沿爬上来，要是有这样的梯子，我也能早点见到妈妈。

他们是不会让我见妈妈的，我知道。

我也见到妈妈了，已经很好了。

就是好久好久才见到，我想她好久了。

我自己顺着窗沿走，窄窄的。有些行动迟缓也是正常的，我有些累。

我在想我刚才有没有好好梳头洗脸，妈妈看到的是不是一只干净的猫咪？

……

五

“妈妈，刚刚那只猫咪救下来了吗？”床上躺着的小男孩转头问他的妈妈。

女人早就把窗户关了，又背过身把窗帘半拉上，挡住儿子向下眺望的视线，尽管他躺着看不见。

“救下来了，消防叔叔搭着梯子救的。你也看到啦，猫咪走过去的一会儿，消防叔叔的梯子就伸过去了。”她温柔的回答儿子的话。

“小杰，你还没午睡呢，先休息一下，医生说你的脑袋得好好休息才是。”女人又起身为他整理枕头。

“妈妈，我好了以后，我也想养一只猫咪。”小男孩说。

“好呀。到时候妈妈陪你去挑。”女人温柔的哄睡。

“白色的好吗？像刚才那只一样的。”小男孩儿明显高兴了，又追问。

“当然可以，你要什么样的，我们就养什么样的。”女人笑得更温柔了。

“好。”小男孩儿满意的闭上眼睛，大抵是睡着了。女人又理了理被子才拿开手。

她起身，往窗外看去。>她朋友身上有其他猫咪的味道，我不喜欢。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她身上的味道。

二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也可以照顾她，我可以像以前一样自己出去打猎。

我也给她带过我打的猎物，但是她不喜欢。

很肥的一只老鼠呢，我在下水道口蹲了好久，才捉到了那只肥肥的老鼠。

我没吃，我给她带回去了，我把它放在她的小屋门口，等她打猎回来。

天都黑了，她还不回来。我知道她打猎很辛苦，所以等她回来看见这条老鼠的时候，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等了好久，终于闻到她的味道，从小巷口向这里传递，她回来了。

我以为她会很高兴的，结果她崩开几米远。

我闻到了恐惧的味道。

她不喜欢这个猎物，我其实是很失落的。

还好我还会打其他的猎物，我可以给她带来其他的。

那天晚上她用门口的地毯把那只肥肥的老鼠裹着，丢掉了。她真的很不喜欢老鼠，那我下次不给她带这样的猎物了。

后来我还给她带了小鱼干，肉骨头，我从很大的一个桶里面翻出来的，那个桶很大，像一个大大的宝藏桶。

虽然臭臭的，但是我能从里面找到很多猎物，都是能吃的。

我给她送的都是精心挑选的，很新鲜的猎物，她应该会喜欢的。

好几次她都不太高兴。她说两脚兽没素质，给她门口扔垃圾。

什么是垃圾呢？那是我给她送的猎物哦。我一定要亲自送给她，不能让她认为是两脚兽送的，不能让别的两脚兽抢了我的功劳。

又有一天，我找到了一条超级好吃的小鱼干，闻起来很刺鼻，但是她估计喜欢，因为我曾闻到她提的袋子中有这种味道。

我把这个小鱼干送到她门口，这次我也坐在她门口的门垫上等她。

莫名的，我有些紧张，我得让自己看起来更干净一点才好。

尽管每天我
没有好朋友了。

我知道这个。因为那个好朋友来过家里，还给我买了好多零食。

我一边吃零食，一边听她们讲话，那个好朋友说要移民了。我不知道移民是什么意思？

反正她哭了，好朋友安慰她，还让她有空去送送她。

两个人都在哭，又互相安慰。

我当然不想要她哭。我像以前那样去蹭她。

我爱她，我要她好好的。

第三次，就是现在了。这种酸酸的味道弥漫到她整个身体，把她浸透了。

我不爱酸酸的食物，我也不想要酸酸的她。

可是我好像安慰不了她。她喝着臭臭的，刺鼻味道的水，很多。东倒西歪的堆在茶几上，那个茶几以前很干净的。

她很爱干净的，可是她也会坐在马桶旁的地上，一坐就是大半夜。

这样酸酸的味道，很久都没有消散。

我知道这次是因为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死了。

妈妈爱他，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死了。妈妈身上的，属于他的味道越来越淡，妈妈也越来越憔悴。

她也不爱出门打猎了，尽管如此，我每天的食物，她清醒的时候都会给我备好。

怎么办呢？

如果有神明，本猫猫一定要向他祈求，让我的妈妈快点好起来。我可以拿我剩下的命去换。

四

可是我还闻到了不好的味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妈妈出去打猎的时候都没有这个味道。

它像坏掉的某种东西，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

突然有一天那种味道近一步散发的时候，是她在呕吐的时候。

我突然想到了我在一个丛林里看到的，一只猫猫死掉的身体散发的味道。

这和它很像，但是没那么严重。

妈妈生病了。

这是分别的味道。

这距离我和她在一起生活已经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