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生下孩子前，警察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借着医院名声卖转性药的人。

他被抓获时，供认不讳。

证据确凿时，卖假药的人甚至上了热搜。

政府发了一系列宣传海报，总结了假药套路和实例，不少人才纷纷醒悟，来医院登门道歉。

我却不敢见客，生怕再被捅刀子。

上午十点，怀胎十月的李青终于要生了。

我早就和医院打过招呼，不会负责李青之后的一切事宜，我怕惹上事。

中午吃饭时，我才在食堂听到一些李青生产的事情。

“都三个小时了，生了这么久还没生出来，你们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必然要出事啊，她一点面子都不给医生留，和她说了孩子太大，生出来要剖腹产，她死也不同意！”

“为啥啊？”

“好像说顺产可以让孩子更聪明，剖腹产的话，她孩子就不能成为科学家了。”

我笑的差点把饭喷出来，勉强缓了缓继续听几个医生讲下去。

我路过顺产室的时候，听到里面哀嚎的声音。

听音色，那声音估计是来自于李青。

实习医生从顺产室出来，看着我叹了口气。

“陈医生，孕妇生下了一个死胎，还非要说是孩子被羊水呛住了。”

“我们拍羊水拍了好久，她也不愿相信孩子确实是离世了的。”

“那孩子是因为生育时间过久，活生生被憋死的。”

不相信科学真可怕，不过这孩子既然生下来就不正常，注定吃苦，那么留在天国也不算什么很差的结果。

我站在实习医生的旁边，突然有几个人冲进了医院，拼命拍打着顺产室的门想要进去。

我拦住了为首的男人，才知道他是李青的老公。

“那贱货怎么回事，是真要给我老潘家断后吗？

我的儿子呢！”

他发疯似的怒吼，进不去顺产室就把怒气全撒在我们身上。

“你们这群医生怎么回事，就因为我打麻将晚来了几分钟，我儿子就没了？”

“那个贱货呢，她怎么还活着？

她活着我儿子就不能死！

我要保小，我要保小！”

我头皮发麻，悄悄拉着实习医生。

顺产室门打开的瞬间，我急忙叫来了人控制场面。

李青虚弱地躺在床上，神色呆滞。

她无声地流着泪，汗水与泪水已经分不清了。

我没有同情，反而觉得她有些自讨苦吃。


李青是我们花了不少心思，才保下性命的。

不过，她没半点悔改之意，反而撺掇丈夫直接把我们医院告上了法庭。

宣判结果当然是判我们无罪。

直到李青出院，她依旧喋喋不休地在骂。

“都是你们这群医生，你们接产技术不行，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迟早让你们付出代价！”

“别看我出去了，等我身体好了你们谁也逃不掉！”

一年后，忽然有人猛地开门闯入办公室。

李青拿着刀往我这边冲，口中说着脏话。

她嘶吼着：“陈馨，都怪你，都怪你！

我儿子死了一周年了，今天我要让你为他陪葬！

我要杀了你！”

从她愤怒的眼神中，我忽然想起上一辈子的遭遇。

那时，我的身上有十几个口子。

我被乱刀砍死。

可惜，这次我留了个心眼。

我在办公室外放了人脸检测仪，系统一检测到李青的脸，就会和我报告。

李青有挂号记录，医院系统也会及时反馈到我这边。

所以，她进来时，等待她的不是我，而是保安。

我蹲下身，看着红温的她：“给孩子陪葬，自然也不会是我，而是害死他的人。”

“当年要是你早点剖腹产，也不会害死你的孩子。”

她额头冒着冷汗。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

她一直知道，生育那天是我们救了她的命。

在没有明确指示之前，我们先保大。

她也知道，她肚子里原先健康的孩子变成那个样子，和她孕期吃的各种号称保胎的三无产品脱不了干系。

可惜她不信，她只觉得是我们这群做医生的害了她。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因为谋杀未遂，下辈子估计会在监狱度过。

但我猜错了。

李青并没有在监狱待下去。

这次她想杀我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新的生命。

她还是没放弃她生男孩的梦想，一年内又怀了孕。

她就是看准了刑法不会对孕妇怎么样，才铁了心拿刀想砍我的。

不过五十岁的高龄，生娃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胎死腹中。

她也死在了医院。

她不愿意把肚子里的死胎拿出来，口口声声说孩子还没死。

后来，本就脆弱的子宫被感染，她也死在了抢救台上。

李青死后，政府以她为原型做了一档节目。

节目放在各个自媒体平台上，警戒着孕妈妈们科学备孕，科学生娃。

一时间，风靡全国。

人们纷纷意识到封建糟粕对孕妇的影响，逐渐重视了起来。

我被邀请成为专家，专门对这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主持人询问我的意见。

我道：“男女平等，男孩女孩都一样。”

“如果非要为了生某种性别而产生执念的话，本身也是不合格的父母。”

“孩子本身就是我们的礼物。”


在被工作人员请出去之前，她已经进了交流群。

群内，她还不断撺掇那群准妈妈们，远离无良医生，尊重自然生育。

“我建了一个准妈妈交流群，大家都是有经验的，不用听着娃娃都没生过的医生胡扯。

到时候咱们生下的小孩都是差不多年纪的，按照男女还能定娃娃亲嘞！”

“那医生收了钱，我可没收哦。

是相信一个娃娃都没有的奶娃娃，还是我这个身经百战的妈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

我有些担心他们在群里传播一些封建迷信，立马把李青踢出了交流群，撤回了她在群里发的二维码。

不过，在把她踢出去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准妈妈不屑地离开了会议室，反而进了李青的群聊。

走之前，她们也不忘记嘲讽。

“说讲座结束有血压检测，结果讲座就俩小时，浪费时间！”

“我看李姐说的对，估计就是圈钱的。

没有怀过孕的还来教我们这些孕妈妈了。”

“那医生懂什么生孩子啊，都是医院圈钱的罢了。”

“按照李姐是岁数，都可以当那医生的妈了，经验摆在那，还是李姐可信。”

那群人只知道我年纪小，却不知道我是医院学历最高的医生。

作为国家重点培育的海外博士后，我学的都是最先进最科学的技术，从业这么多年，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掌握的临床技术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

讲座时，这些内容我都在自我介绍里说过，不过她们显然没听。

就算听了，也只觉得我在班门弄斧。

好在大多数人还保持理智。

“不要瞎说，现在社会科学育娃。”

“都什么社会了，你们怎么这么无可救药啊！”

“政府好心为我们这些孕妇着想，怎么还有人这么不识抬举！”

我把群禁言，阻止了她们继续发言。

怕事情闹大，我用自己的微信小号进了李青的群聊，有突发事件可以及时阻止。

那群闹事的离开后，大家纷纷在群内讨论各种有用的小知识。

但凡有封建迷信的言论，也被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及时辟谣。

没想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又看见李青了。

这回，她带着一个孕妇进了我的办公室，不屑地看着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以为她是要做产检。

没想到，我还没有开口，她就先发制人。

“李医生，检查就不用做了，我们就来拿点药。”

“你们这医院流程真麻烦，有药不能直接买，还非要挂号。”

“说到底，赚的还都是我们老百姓的钱。”

“你就别废话，把药给我们就行。”

我问道：“什么药，按照规定孕妇必须先检查的。

药不能瞎吃。”

李青翻了个白眼，和她身边的孕妇对视一眼说道：“姐妹，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医院就是圈钱的！”

“药本来就是按照病人的需求给的，到时候体检完一圈，花了一堆钱，啥用没有，全让医生赚去了。”

那孕妇也不满地皱了皱眉，斜睨了我一眼。

“你就按照李姐的，把药给我就行。”

“我知道医院有规矩，就你们那个转性药，卖给我算了，你们赚点就赚点吧！”


没想到，半个月后，医院就围满了人。

以李青为首，带着之前群里大约一半的人，举着旗帜在医院门口骂。

“庸医，还我姐妹的孩子！”

“医院没有责任心！

快点倒闭！”

“只管赚钱！

不管死人！”

我感觉可笑，如果我真有错，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卖她们转性药。

可世界上哪有什么转性药？

我感觉有些不可理喻，她们却闹得越来越凶，保安来了也没用。

直到警察赶到，她们才稍微消停了一些。

那群警察看到闹事的人，还是前几天刚从警察局出去的那群，顿时也有些头疼。

“和你们说了多少次，没有转性药没有转性药，怎么就是不听呢！”

“你们自己封建迷信，还闹到医院这边来！”

那群人没变脸色，反而闹得更凶了。

李青带头喊道：“什么没有转性药，你们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生男娃！”

“说什么男女平等，我就要为这群姐妹讨个公道，也为秀兰讨个公道！”

说完，李青推着一个女人出来，那个女人面色红润，开口便是：“就是有这种药！”

“我之前在网上看过，这种药可以把雌激素转变为雄激素，让女娃变成男娃。”

“我姐姐还买过，后来她就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她还拿出手机，展示了她姐姐孩子的照片。

小孩子胖嘟嘟的，很可爱。

“当时我姐姐是在网上买的，卖她的人在医院有关系，所以拿到的药！

你们就是看我们没关系，不肯卖给我们。”

我冷笑道：“那你找卖你姐姐药的人买啊，闹到医院算怎么回事。”

她懵了，道：“他说现在这药不好弄，他也弄不到了。”

如果一件物品已经存在，就说明背后的制造链已经很完整了。

如果真有人买了这种药，只能说明在暗地里有千千万万的人在售卖，有千千万万的孕妇在受骗。

我简直不敢想。

除了那群孕妇，所有人都凝重了脸色。

“我姐姐当时就是女变男。”

“当时她怀孕的时候，那个医生说生男生女都一样，这可不是说是个女娃娃吗！”

我不知道是该嘲笑这群人的无知，还是说是天真。

她们不仅不信医生，就连进了派出所连警察的话都不信了。

她们只信奉那些江湖骗子，想着法子生男孩。

出了事，她们不去怪始作俑者误导她们，反而怪我们这些医生没做好职责所在。

警察还在奋力维持秩序，李青却大喊一句：“姐妹们，今天我们不去讨回公道，明天生不出男娃，受害的就是我们！”

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暴动，挤着想冲破警戒线。

瞬间，带头的李青被身后的人群不小心推倒，跌倒在地。

她忽然哇哇大叫，四肢挣扎难以起身。

挣扎后，马上就晕倒了。


所有人都懵了，人群没了领头羊，就自然没人敢继续动弹。

秩序很快就维持好了，警察马上把人赶走了。

李青的肚子是我早就察觉到不对的，不过她没有进行检查，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因。

好在闹事的地点是在医院门口，护士马上就把李青给推进了急诊室。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大家纷纷叹气，有些惋惜。

“胎儿畸形，她这么大年纪了，估计以后也怀不上了吧。”

实习医生看着检查报告，摇了摇头。

“陈医生，要不要直接和患者说？”

直接和她说，怎么说呢？

她能信吗？

不过，信不信毕竟是她的事，这一辈子，我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因为这些选择无一例外，都可能把她推进地狱。

李青可是把这个孩子当作命，她骨子里就是重男轻女的，没了这个孩子她估计宁愿去死。

李青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把检查报告扔给了她。

“胎儿畸形，你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他头太大了，估计发育存在问题，生下来也是个低能儿。”

“你是高龄产妇，这种情况很危险，建议流产。”

李青瞪大眼睛，神色充满着难以置信。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的母性光辉有些耀眼，但也有些让人难受。

很快，她又调整好了神色，语气重新回到那种拽拽的感觉。

“头太大……这也是问题吗？”

“医生，你是想杀了我的孩子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头大就说明脑瓜子聪明！”

“我的娃头大，以后可是要拿诺贝尔奖，当大科学家的！”

我没有多言，实习医生却忍不住解释：“你有没有点常识？”

“你刚刚都晕倒在地上了！

这孩子是不断在吸收你营养，你身子都快吃不消了！”

“他长这么大，你执意要生是会难产的！”

于是，李青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瞬间哈哈大笑。

“奶娃子，你才多大？”

“我生了三个女儿了，我比你知道怎么生！”

“难产？

你吓唬谁呢？”

实习医生还想继续说，我却勾起微笑，拦住了她。

“看你意愿，不过你真是一位合格的母亲呢。”

她听不出，我的语气也带着些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