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我吃着早茶，管家给我转述着的今天在衙门前贴的杀人案的告示：

“那女子叫张季兰，年方十九，死在安华门附近的小巷子中。”管家顿了顿接着说道，“听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几乎完全被剥光了衣服，身子上有几十处可怕的伤口，脸几乎不能被认出来，脖子也断了，今天早上被出摊的小贩发现躺在小巷子里，仵作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两三个时辰……”

“有人求见，老爷。”下人这时进来禀告，“是衙门的两个大人，说是关于城里杀人的那个案子，有些事要问您。”

“问我杀人案？”我愣了一下，毕竟我也才刚刚听说这件事，不过还是让下人把两个衙门的人请了进来。

两个人中只有一个穿着衙门的官服。

“苏夏医师，久仰大名了，在下长安县尉张裕。”穿着官服的官差张裕向我拱手，看起来很客气，似乎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张县尉久仰久仰，这位是……”我看向了旁边的男人。

“这位是成器公子，一直为我们衙门办案提供一些帮助……”张裕似乎对这位公子也不太熟悉。

这位公子年龄应该在二十七八岁，身材挺拔，剑眉星目颇为帅气，身上穿的长袍虽然颜色朴素，但是用料考究，显然身份非富即贵。

见提到了自己，原本正观察庭院的成器公子转过头来，微笑着向我拱拱手。

“只不过是一介闲人罢了，你们继续说，不用管我。”

我回了一礼，虽然这位公子是这么说，但是能随意插手衙门的事，显然身份不简单。

客套一番，张裕面色严肃了下来：“嗯……我们想问的其实是苏医师你前几日接诊了中书侍郎李大人的公子，对吗？他昨日在安华门附近遇到袭击了，对吗？”

“我的确被请去给李公子疗伤，”我点点头，“但是我并不知晓他在何处受的伤。”

“我们也还不知道。”成器公子笑着说道，“所以一会我们会去李府一趟，你和我们一起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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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喉咙和脖子上有五个明显的铁青斑块，一个大约三寸，大致是方形的，另外四个平行延伸，几乎完全围绕着她的脖子，最后是深深的凹痕，就像是某种食肉动物的爪子扎进了她的肉里。

但这可怕的景象中最可怕的是那个女子的面庞，一次又一次的击打把她曾经的清秀五官打得发紫，一些沙子和细沙砾仍然嵌在表皮上，说明她的脸一定曾被巨大的力量磨在地上，自从我就医以来，首次见到一个人身上有如此令人作呕的伤痕。

“苏大夫，看出来什么了吗？”成器公子问道。

“她肩膀和手臂伤的伤口，”我沉吟了片刻说道，“伤痕形状以及深度几乎和李必李公子身上的伤几乎一模一样。”

“很好。”他笑了笑，“案件可以正式开始取得进展了。”

他用手中的折扇指了指喉咙上的青紫斑块道：“这些痕迹，你觉得它们能告诉你什么？”

我摇摇头：“可能是某种绞索罗谢的瘀伤，它们又长又厚，不适合指纹，而且没有拇指印。”

“苏大夫一直居住在京城，没去过深山老林见过猿猴等野兽吧。”成器公子忽然说道。

“是，”我点点头，“我自小随父亲行医救人，如今才刚刚出师，还没来得及行走四方。”

“那苏大人大概也不知道，拇指是人与猿猴最显著的一处区别，”他五指在空中虚握了握，“人和猿猴都是用手指抓住东西，用拇指作为支点，但是野兽愚笨，不知晓如何去使用拇指。”

接着他又指了指死去女子喉咙上的瘀伤：“这块大方形，是手掌后跟留下的痕迹，这些盘旋的线条，是手指，而这些伤口，则是指甲印……那位李公子说的居然是实话，他在巷子中遇到的的确是只猿，一只穿着书生长衫的猿猴！”

“苏大夫，你怎么看？”

“那就只有上天知道了。”我无奈回答道，这种事还是太出乎我的常识。

“那是自然，上天当然知道，但是我，也是一定要知道的。”他脸上依
害的时候，我就排查了近年来进贡的奇珍异兽，发现只有这种巨猿能留下这些伤口，所以在李必讲述这怪物就是巨猿且穿着长袍的时候，我就想起来当年那只被偷走的猿猴以及做邪恶仪式的辛德，算来案子距今四五年，正巧猿猴已经成年。”

“看案宗的时候，我想既然他能把人的孩子变成猴子，那为什么他不能把猿变成人呢？”

“而且只是这种邪术把猿猴变成人的效果不是永久的，不得不按照规定的时间间隔更新。”

“后来我注意到这个周越，在长安住了一年有余，竟然没人知道他的任何事，让我有些怀疑，所以我派人去调查那个周越以及和他交易的商人，果然得知有人看到一个人秘密地进出他的住处，而进入的时间，是每月十五。”

“所以我带你来到裴府，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既然辛德要报复裴侍郎，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样一个半人半猿的怪物隐藏在裴府之中，那今天就是这怪物伪装露出马脚的时候。”

“果然事情按照我猜想的那样，只是没想到这猴子在不是人形的时候也有些智慧，还知道挟持人质，以至于我没能第一时间将他抓捕，在离开裴府后我紧紧跟在它后面，它果然去寻找这长安城中唯一知道的庇护所，商人周越的府邸。”

“它被我的伤得很重，又无路可逃，一怒之下把那个商人撕成了碎片，我持剑赶到，结果了它的性命……”

“那个死去的民女张季兰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不幸遇到了这个正要去往周越府里的猿人，那次的遭遇让它的野性立刻超过了人性，愤怒中把这个姑娘撕成碎片，它还试图去撕碎李必，不过幸运的是它失败了，所以让我们得到了线索，找到了它的踪迹。”

忽然成器公子笑了笑道：“如果不是我们把案件了解的清清楚楚，或许这只怪物在闹完事后也会伏法，但是裴侍郎家女婿的失踪案就要作为一个永久的悬案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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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全是人，也不完全是猿类，长着皮毛以及和手一样的脚，但长着一张曾经是人类的脸……他们都死了，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幸运的，朝廷也完全封禁了这件事，但是辛德早就已经逃之夭夭，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是说，周老板就是那个辛德，然后刘常是他造出来的怪物？”我感觉有些惊悚，如果隔壁真的住着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的话。

“只是怀疑。”成器公子手中的折扇不断翻转，他也知道，靠着这些猜测可不能定罪。

“看来要和裴侍郎谈谈了。”

大唐官分九品，但一二品大多是虚职，正四品的吏部侍郎已经是握着实权的大吏，但此刻对面前的成器公子十分客气。

成器公子却没有客套太多，单刀直入道：“大人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西域人辛德？”

裴侍郎思索片刻道：“有些印象，那时卑职还在大理寺任职，辛德虽逃，但是其同伴来人都在下定案处决。”

又笑着说道：“那蛮夷还留信恐吓卑职，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依旧如同鼠辈一般不敢露面，多半是已经死了或者逃回西域不敢再来大唐了。”

“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人来了。”

“碰巧想起罢了。”成器公子若有所思，随后转移话题道，“听说贵千金不久后就要成婚了，不知道这新郎是哪里人士？”

“是卑职的一位故人之子，来自卑职的老家，陇右道成州同谷郡的上禄县。”裴侍郎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和他父亲是八拜之交，两个孩子也是指腹为亲的婚约，可惜他父亲死于强人之手，如今来投靠我，虽然家道中落，却不可毁去婚约。”

“陇右……倒是很靠近西域。”成器公子接着问道，“那他是什么时候来投奔的你。”

“大约一年前，怎么……”裴侍郎露出疑惑之色。

成器公子摇摇头道：“没事，下个月贵千金就要成婚了吧，我到时候会参加的，但是还请不要声张。”

5

婚期临近，但
会沾到人的衣衫之上？”我奇怪道。

“不是沾到。”他纠正道，“它们不是在衣衫上，而是在里面，是剑刺穿长衫斩下这些毛发，然后嵌在干涸的血迹里。”

他把衬衫举到了我的面前：“看它是怎么裂开的……它被穿在一个体型巨大的人身上了，一个杀人的怪物身上。”

“你是说那个怪物先是杀死了那个名为张季兰的女子，然后袭击了李必公子，最后爬进了裴府之中？”这些猜测从我口中得出的时候，我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成器公子点点头接着说道：“在你医治刘常的时候，我检查了他和他的房间：在他的窗户处我注意到几处划痕——就像一个拖着腿爬过窗户的人可能会留下的划痕。我还试了一下，那窗户的修的很高，一般人不可能爬的上来，但如果一个人的胳膊和我的腿一样长，那就很容易了。”

“这猜测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我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他又弯下腰，语重心长地说：“裴家的仆人告诉我的更多：昨晚那个刘常十分紧张和不自在，抱怨头痛、背痛，觉得自己像是快要腐坏了，他很早就睡下了，但是到了深夜，快到子时的时候，他又自称睡不着而去散步了……”

“即便你的推测都是正确的，但是这和周老板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没忘记成器公子问的第一个问题。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成器公子愣了一下说道，“在万国来朝之后，许多外域的奇人异士也来到长安，他们掌握着各种戏法和技术，其中有些很有趣很有用，但是有些就只适合留在蛮夷之地，比如说有个叫辛德的异域人就是如此，做了些天怒人怨的事，甚至还被下了大牢。”

“什么事？”我有些好奇，发生在长安的事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他做了什么？”

“那些日子长安城中许多百姓的孩子在夜里被发现失踪了，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派官兵挨家挨户地寻找，最后搜查到辛德买下的房产中，在那里他们发现也不是幼童，而是很多半人半猿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