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一个人。

我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是赵小树的娘吗?”

我这一问，反倒把她问得愣住了，她眯起眼上下打量我一遍，嘴里说道，“你是?”

我眨眨眼，就开口说，“是我啊，大娘，妞妞！你还记得我吗？”

她再度愣住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许久才回答我，“妞妞?是你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说完，她就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我回到家，把这个事说给奶奶听，奶奶也是想了有一会儿了，才想起来这个人。

“小树他，也差不多到了娶媳妇生娃娃的年纪了吧。”

奶奶说着，就拍拍我的手，让我以后出门在外都小心着些。

我当时还有些不太明白，过了几天才知道奶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山村还在，大树被抓走了，小树也要娶媳妇了，那小花呢?还会有别的小花吗？

我不知道，我有段时间甚至不敢去想那时候的小花。

但我已经长大了，也许我可以做得更多更好，也许有一天我能直视那天哀求的小花，并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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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村长就又塞给王家一个小女娃，说是让他们赎罪，要再养一个娃娃长大。

于是，我每天都能听到王小花她娘喊着这个小花吃饭，让她多吃点儿，再多吃点儿……

村子里粮食没了，其他人都饿得面黄肌瘦的，只有这个小花白白胖胖的。

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

那个熟悉的女人又过来了，等她要把那个小花带走的时候，王小花她娘发疯地咬了上去。

还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剪刀，就往那女人脖子上扎，一扎一个血窟窿。

奶奶赶紧捂住我的眼睛，可那女人的哀嚎声我却听得清楚。

直到几个大男人把王小花她娘拉起来，地上的女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瞪大了眼，指着王小花她娘，手一松，人彻底死了。

而王小花她娘则是跟疯了似的，拿着那剪刀乱挥，把周围几个男人弄得不敢近她身。

她则是疯癫地摸着肚子，拿着剪刀就捅向了村长。

村长眼睛瞪大，就要转身跑开，但前几年他的腿受了伤，如今还没好全。

在其他人的无视下，他愣是被女人扎透了。

王小花她娘看着裹足不前的众人，嗤笑一声，扔下那把剪刀，直接就走了。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有人说她可能是被林子里的东西吃了，也有人说她是鬼上身了……

后来，几个男人就把村长家翻了一遍，果然找出来好多粮食和钱。

因着怎么分的问题，几个人吵得眼红了，拿起板凳砍刀就互相往对方身上扔。

直到村口传来了一阵陌生的声音，“嘀呜，嘀呜，嘀呜……”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也没听过，但奶奶兴奋地跑了出去，许多婶子们也跑出了大门。

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甚至有人闷闷地哭起来，生怕这是她们的幻想。

几个人上前询问了情况，奶奶给他们指了路，心情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我
。

王小花好几天不出来了，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看到熟悉的她娘的脸时，我才明白那个胖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人，居然是王小花！

那女人没说话，抬手指向王小花，身后的几个大男人就一齐过去，把王小花抓了出来。

王小花哭着喊着不要，可没有用的。

她娘只是侧过头，不再看她，一如狠心灌她饭的时候。

王小花哭着在地上打起了滚，几个男人拿出一张帕子一捂，王小花就软了身子。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王小花被几个男人像抬猪似的，把人给抬到了一个轿子上。

那女人这才看向众人，朝面前的方向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说着祈求神灵保佑，献上祭品的话。

村长也带头跪了下来，奶奶也按着我跪下来。

我悄悄抬眼，那轿子周围像是纸糊的，隐隐约约能看到王小花胖胖的影子。

但眨眼一瞧，那影子却不像是个人了，像是一只喂得很胖，即将待宰的猪。

王小花被他们抬到了一个猪圈里，臭气熏天的猪圈里，她被放到地上，还有几只脏兮兮的猪上来拱她。

奶奶捂住了我的嘴，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路上王小花她娘一脸沉默，其他几个人也不再安慰她，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

这时候，我才知道。

原来村子里每十年就要选一个福娃娃，就是挑一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女娃娃，去给那个什么神当祭品，保佑村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奶奶坐在凳子上，给我拿出了一大块红薯，然后看着我说，“你吃吧，以后就不用再挨饿了。”

为什么?我心里知道为什么，因为已经选出来了。

女娃娃本来就不多，村里就我和王小花两个。

我吃着红薯，又想起猪圈里的王小花。

我想问奶奶，但奶奶只是沉默。

之后我每次路过那猪圈时，也只能听到小猪哼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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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进门之后，她抱着我，拍了拍我的背。

我放声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夜里又发起了一阵高烧。

这场病来得突然，我闭着眼流泪，梦里又看到了王小花，但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把我当做空气。

一群人围着她指指点点，一只盛满黏糊恶心东西的大勺子，往猪圈里泼了一地。

那只猪一步步爬过去，埋头舔吃着。

王小花没有动，她被人掰开嘴，又是一勺灌了进去。

人都走了，她才看向我，朝我伸出了手。

可我不敢，不敢放上去，只能哭着。

奶奶看我哭个不停，将隔壁家的狗抱了过来，放在了我房间里。

狗在我房间里叫个不停，时不时呲着牙对着空气低吼。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退了烧，也不再哭了。

狗也不叫了，被奶奶抱了回去，回来奶奶就拉着我的手，在我旁边守着我。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才醒。

我抱着奶奶哭了一场，肚子饿得难受，奶奶把锅里温着的粥喂给我，我吃了大半碗。

我刚想问奶奶小花之后会怎么样，外面的门就被人拍了拍。

奶奶给我掖了掖被角，走出去把门拉开了。

我以为一会儿奶奶就能回来，谁知道却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

那道声音，我很熟悉，是王小花她娘的。

我想下床，却没有力气。

然后就听见奶奶和她吵了起来，两人撒泼似的叫骂，把一些人都引了过来。

王小花她娘也就走了。

奶奶“砰”地一声关上门，又进了屋子。

我看着她，把手中的碗递给她，“奶奶喝水。”

奶奶接过了碗喝了一大口，又给我倒了些水，让我捧着暖暖手。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夏天到了，扇着蒲扇还是热得人心慌。

在那之后，奶奶就不让我再去那个猪圈。

而我也听说王小花她娘又怀孕了。
p>但有一次，我好奇地偷偷钻了进去。

好在我人还小，能轻易躲到一旁，这才看到里面的情景。

只见猪圈里只有王小花和一只粉粉的小猪，他们两个都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往外流着黏糊糊的食物。

呼吸好像都得很吃力。

王小花更胖了，胖得身上都是炸开的纹路，肉被挤成一团团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会儿，就又阖上。

泪水和汗水聚在一起，几乎让人分不清。

“咚咚”两声，一个人敲着一个破锅盖子过来了。

两边的猪都哼唧起来，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张开嘴。

那人从桶里舀出一大勺猪食，它们都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这个人走到了王小花那里，他依旧舀了满满一大勺，可两人只是爬过来都费劲。

只是半死不活地瘫在那儿，那人出去了，然后又拿来了东西，给王小花硬生生灌了进去。

王小花没什么动作，只能用鼻子使劲呼吸着。

给王小花灌完，他又给那只猪灌。

边灌还边念叨着，“神灵保佑，神灵保佑……”

我瞪大了眼，被吓得不轻。

却见那男人灌完之后，又打开了一个门，伴随着一阵喘气声，他又提着裤子出来了。

门又被他关上，里面暗无天日的，很黑，黑得我看不清，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等男人离开，我才听到了一阵闷闷的哭泣声。

但是我已经很害怕了，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我慌不择路地飞快跑远了，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小花睁开了几乎成了一条缝的眼睛，看着我的背影，又伸出了手。

可这次，没有人再把手放上去，她似乎也明白，但那只手只是愣愣地放在那儿，直到她坚持不住了，才松开了。

王小花流着泪，又闭上了眼，她已经快要被逼疯了，她真的是人吗？

等我回到家，奶奶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她好像知道我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