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我的面与她们亲热，一声一声唤着卿卿，我坐在蒲团上，以为他在唤我，傻傻的应和。

他与妃妾的笑声开怀且刺耳，可我不懂。

直至时间愈长，我逐渐得知他们是在做什么，我吐了整整一天，恶心透了卿卿这两个字。

我许久未答话，太子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手里的剑柄戳着我的肩膀，语气凶悍道：“殿下问你话呢！”

我的身体本就羸弱，被他这一下径直推的倒在地上，秦晟接住我，将我抱在怀里，扭头骂道。

“她柔弱至此，怎得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侍卫挨了骂，连连后退，我趴在秦晟怀里，心知若不是他授意，侍卫断不敢在太子之前开口。

我上一世就是被如此蒙骗，好人全被秦晟当了去。

与毒虫活蛊相伴多年，我痛觉不灵敏，这一下未曾将我如何，但我仍柔弱靠在秦晟怀中，感受着他的手掌缓慢抚着我的脊背。

我浅浅呼吸着，冷气灌入体内，我才终于有了重活一次的实感。

“阿归。”

我说，我的名字，我叫阿归。

归于起始，归于新生。

一切重归起点，重新开始转动。

秦晟笑着说：“阿归，好名字。”

我垂眸不语，长而黑的头发倾泻下来，遮住了我的目光。

这年，我十六岁。

2.

回东宫的马车上，秦晟将我搂在怀里，再次问起我为什么会在地窖里？

我想他大抵更想问我为何未着寸缕，但他的面子比天大，所以并未直说罢了。

上一世，我只知道我是人素，在秦晟问起时，便也只说我是人素。

秦晟虽然不知人素为何物，但天下间没有东宫无法得知的事情，不过短短一月，他便将人素是什么、如何制得了解了个透彻。

他宽慰我，告诉我他心疼我，他说我不是个物件，我有鼻子有眼，是个活生生的人。

话虽好听，两年后他杀我毫
不留情，匕首捅进心脏时甚至未曾停顿，我满眼不可置信，伸手去摸我的心口，摸到一手淋漓鲜血。

他甚至更深地捅了一寸。

他说，卿卿，你的身体特殊，本就活不长久。

他说，卿卿，你不要恨我。

“阿归？”

秦晟叫了我一声，唤回我走神的意识，我低眉垂眼，细声细气开口。

“妾是张员外的侍妾。”我说，“因着惹了张员外不快，这才将妾关进地窖中。”

张员外与他的家人在大牢，府内下人不是充了军就是卖到别处，在这里、在太子身边，没有人会戳穿我。

秦晟点了点头，似乎并未怀疑，高墙内腌臜事种种，这不算新鲜，甚至不算猎奇，他只是笑着，紧了紧我身上的外袍。

“张员外竟如此不解风情，阿归如此温柔可人，居然要关进地窖中，当真暴殄天物。”

他揽着我，抬起我的下颚，轻柔抚着我因久不见日光而苍白的脸。

像是抚摸着一件从张员外处得来的战利品。

虽然仍不算是个人，但总比行走的菜肴要好上一些。

再次回到东宫，我几乎下意识反胃作呕，秦晟不明所以，只召了侍卫来看我如何，我摇了摇头，只说是在地窖中久了，一时不习惯。

这倒成为了个好借口，地窖二字似乎成为了我的免死金牌，秦晟招了招手，我又顺从地走过去，被他挽着膝弯抱起，走进东宫之中。

一路上周遭奴仆躬身避让，我越过秦晟的肩膀，与他们审视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又看着他们匆匆躲避。

是与上一世别无二致的目光，当时的我第一次走出地窖，对外界空余新鲜，不知投过来的眼神具体何意，只颇为好奇的四处打量。

现在我才发觉，原来我来时，这东宫中的大多目光，便并非善意。

东宫门口与秦晟安置我的小院子相隔甚远，终于到了地方时他微微冒着汗，我扯着他的外袍为他擦汗，秦晟愣了愣，笑我借花献佛。

的态度是否会让秦恒屿产生怀疑。

我迅速调整，刚在眼中蓄了些泪水，想要怯怯抬头求得怜惜，却被人揽着着双臂扶了起来。

“阿归当真心狠。”我抬起头，看见他眼中含着似有若无的欣赏，缓缓开口道，“但本王觉得，阿归此法，甚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换态度，但总算是得了回应，松了口气。

“妾多谢王爷。”

为表诚意，离开王府前，我又放了些血给他，最近秦晟大抵来我这里会很勤，以防他注意到，伤口被我割在小腿上。

秦恒屿全程注视着我，看着我放血、蒸药膳，又注视着我将药膳送到他面前。

他好似终于忍不住地问我：“阿归不痛吗？”

我有些疑惑地抬起眉毛。

若不是给他食用的话我不就不会割伤自己了？现在又来当什么好人？

但处置张员外和杀秦晟的事我还要仰仗他，我垂着眼：“妾体质特殊，自小对痛觉不灵敏的。”

秦恒屿好像总算得到了一些心理安慰，开始吃我亲手为他做的药膳。

半个月后，瑞王府偷偷传来消息，说事情办成了。

我终于放下心，甚至秦晟来时我都难得没有犯恶心，和他聊了些家常。

状若无意地，我提到太子妃最近如何了，秦晟顿了顿，说怀璋生了病，太子妃在照顾他。

我点点头，难怪最近都没见邓毓容来看过我。

“提审张员外时，孤会去旁听。”秦晟似乎给予我天大恩赐那般道，“阿归可愿一同前往？”

我装作十分惊喜道：“妾可以陪同一起吗？会不会不合规矩？”

秦晟笑道：“阿归是张员外府中的苦者，有何不可？”

我面上喜道多谢殿下，实则心中却打起鼓来。

瑞王啊瑞王，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12.

提审当日，我带着帷帽跟随在秦晟身后，秦晟只说我是与张员外一案有关的苦者，让我站在
一口黑血，被我立刻躲开。

“我死了、你又有什么好结果？”

秦恒屿笑的很难看，目光恶劣狠厉，他此刻大抵恨我恨到极致。

“王爷，你有时和太子殿下一样。”

我站起身，一字一句道。

“太自大，太看低他人。”

几乎同时，寝殿外传来邓毓容的声音。

“儿臣携太孙怀璋，求见父皇！”

17.

我意识到邓毓容的野心，早在外宅之时。

她确实与前世我认识的她不太一样。彼时我看着她打点着各项事物时想着，不过是我曾经眼界太窄，只放下了秦晟一个人。

我对她仍有芥蒂，她也并非主动亲近外室之人，只是那天，秦晟告知我怀璋病重，我偷偷回东宫看了一眼。

东宫侍卫未必看得起我，但看在我太子新宠的份上不会阻拦我，我躲在太子妃寝殿外，听着有人说太孙殿下刚刚退烧，太子妃忙了两天两夜，现下在太子殿下处。

我有点不想去见太子，想着就此离开，却在拐角撞见邓毓容从太子那儿出来了，正在和谁说着什么。

隐隐约约我听了个大概，大抵是徽州水患，又好像有瘟疫征兆，她幼时随祖父游历，曾见适当应对法子。

但秦晟一意孤行，而且皇帝状态不好，他和秦恒屿的注意力都聚集在皇位上。

我听了一会儿，没停留，离开了东宫。

我去过东宫的事瞒不过秦晟，他来问我，我只说想找殿下但没有找到，又拿了几件秦恒屿的事糊弄了过去。

此后，我开始和邓毓容接触。

我有心杀秦晟与秦恒屿，但总不可能让天下无主，秦怀璋尚在襁褓，邓毓容当得起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她看得出我这双面间谍并非心甘情愿，我看得出她这贤良的太子妃也做的足够。

佛堂那几日，我们敲定了这一系列计划。

我以身为饵入局引秦晟的杀手，秦晟借此调虎离山叫秦恒屿来
“只是流放？”

我还是太急迫，兴许露出点破绽，秦晟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唇角笑容渐落。

“怎么？阿归不满意？”

“他那般待妾，妾自然觉得他死不足惜。”我靠在秦晟怀中，颇为纠结的模样，“但这若是会让殿下苦恼，妾委屈些也无妨。”

大理寺卿是太子党，如果秦晟真想让张员外死，根本无需我来求他。

他不想杀张员外？为什么？张员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秦晟要的？

我微蹙着眉，不动声色快速想着。

张员外能把我是人素的事告诉秦恒屿，他就能为了活命也告诉秦晟，只是张员外人在刑部大牢，在秦恒屿手里，只要秦恒屿掌控着，他不会让秦晟知道。

但现在秦恒屿行动受阻，张员外一旦交由大理寺，这一切就未可知了。

见我如此乖顺，秦晟揽着我，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脊背。

“阿归善解人意，得阿归是孤之幸事。”

我沉默不语，心下盘算。

现下只有秦恒屿处还有一丝希望。

在张员外提审大理寺之前，他必须死。

10.

我被困在四方院中，能得知的朝堂事少，我不知道秦恒屿要被禁足多久，我等不起。

皇帝病重，秦恒屿失势，秦晟有些得意忘形，连带着东宫监视我的暗卫也懈怠许多。

我借口买菜，趁着暗卫不注意，迅速钻入人群拥挤的街道中，左拐右拐，总算让我找到了那日街坊口中给王府送菜的李叔。

我钻进李叔的菜桶中，周围脚步声阵阵，我分不清是暗卫还是行人，只捂嘴憋着气，不敢出声半分。

不知等了多久，菜桶所在的推车被人抬了起来，黑暗环境近乎将我吞噬，直到推车停下，我所在的菜桶被人放置在角落。

嘈杂的环境逐渐安静，我又等了一会儿，掀起盖子跳了出来。

瑞王府我是来过几次，但并非完全熟悉，我摸索着向秦恒屿所在的院子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