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桩未平一桩又起，我的头快炸了。这看似毫无瓜葛的事，却似有一根线连着，冥冥中自有牵扯。我猜不透其中原委，却笃定廖帧，绝非全然不知。

我本以为自己是局外人，却不想，我身陷局中局。

我与廖帧并未圆房。

廖老公爷很是失望，几次三番在饭桌上催促。然，薛姨娘言语附和，表情却耐人寻味。廖帧10岁上，亲娘撒手人寰，老公爷感念廖帧幼年丧母，便将他托付给薛姨娘照顾。

八年寒暑，薛姨娘尽心尽力，对廖帧视如己出，就连她亲生的儿子琛哥，都时常央怪母亲偏心哥哥。

只是，薛姨娘似乎并不希望我那么快生下嫡孙，她在坐胎药里动的手脚，早被我探查过。

“薛姨娘，似乎并不宽厚，她待你真的极好？”我问廖帧。

“好与不好，不在人言。”廖帧没有看我，只敷衍了一句。

我觉得廖帧不是个坏人，哪怕他骗了我、娶了我，又不以夫妻之礼待我。

只是，我也是野猪没吃过细糠，竟在朝夕相处中，凭空对他生出了许多幻想，若是我一辈子留在廖家，守在他身旁，也并非是件坏事。

“怎么？想圆房？”

廖帧故意将被子掀开，挑了挑眉毛，取笑我。

我翻过身去，脸上一片热辣辣的潮红。

“你想得美！”

府中时日久了，我竟也娇贵起来，每日燕窝、脂粉，浑然忘了自己的来路和去处。时日无多，娘还在奸人手中，我得抓紧找到无忧锁。

九月秋狝，是个大日子。廖府中有官衔、受荫封的男子都要陪同圣上打猎，府中颇有头脸的女人也要随行侍奉，是个绝好时机。

我佯称廖帧身

我在街上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六亲缘浅，情路坎坷。但，命中有大富贵，如何选择皆看造化。

果不其然，不久后我便遇到了一段孽缘，险些将我拖进万丈深渊。

“沈南珂，你这样的女人给我提鞋都不配？还不快滚进我的被窝来？”

1

我扛着娘亲的灵幡，一步一顿。

金陵城已是盛夏时节，我却阵阵发冷，寒意从裤管直通脖梗，我伸手摸了摸侧脸，凉得彻骨。

“珂，你得哭一嗓子，替你娘引引路啊。”

“娘，东南有大路，您走好哇。”

四海八荒，我为何独独选了东南方向？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姑娘，不敢再耽搁了，夫人已下葬，侯爷还在等着呢。”身旁的嬷嬷催促着，她哪知我心中酸楚，她当谁都想入侯府呢？

“咱们侯府可是这金陵城最气派的府邸，姑娘且富贵着呢。”

这婆子眼瞎，她看不到我脸上的愁苦，只急着完成任务，巴望着领赏。

我给娘亲磕了三个响头，便一头扎进了软轿。

“起轿。”

一股向上的力将我托起，整个人像飞身踩在云彩里。

怨不得人人都想攀龙附凤，这人上人的感觉真是极爽。

我轻轻触碰了一下侧帘，丝绸的绵软清凉直冲心底，我不敢太得意，生怕惊扰了娘亲，她长眠于落郊这穷乡僻壤之地，我却安享富贵？我还配做人嘛。

不曾想，金陵城距离落郊只有七八里地，景致却大不相同。

我俯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褐色的圆口布鞋与这软轿着实不配。侯府里是什么光景？我不敢多想，只巴望着那个人能存留

“喂，我跟你好像不熟吧，小公爷？”

他似乎身有残疾，又似乎患有重病。否则，怎会荒唐到以木为替身，迎娶新妇。

然，木头也好，残疾也罢。我沈南珂竟沦落到配一个这样的夫君吗？

廖帧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手轻拍了一下被窝，示意我过去。

我木然不动。

“沈南珂？你给我提鞋都不配，还不快滚进我的被窝里来。”

廖帧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再暖心的话，在他嘴里都似裹了一层冰扔出来，

让听见的人，耳朵心里都塞满寒气，心中的火不停不停被浇灭。

“进了我廖家的门，就是我廖帧的人，难不成你想逃婚？”

“我就是要逃婚，你能奈我何？”

“娘子，可使不得，如今陛下指婚，您若真逃了去，不光您性命不保，恐怕连母家也要家破人亡咯。”

廖家的掌事婆子将我死死拦住，廖帧竟也不恼，卧在床上看我上蹿下跳，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与高傲。

呵，这家伙倒也没有那般孱弱。

我被婆子按回到喜床上。

“既来之则安之。”廖帧轻飘飘吐出这句话，安然入睡。

枕边传来微微气喘声，我借着烛光瞧上去，眼前的少年真算得上标致。

水葱样的手指抚在他的侧脸上，一双眸子忽明忽暗，闪烁着淡雅的烛影。他的胸口缓缓起伏着，看得我脸上一热。

能与这样品貌的人同床共枕，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哪里都不对。

我不属于忠肃侯府，更不属于这里。我想知道答案，他们
去得？”

“既是如此高门大户，你怎不叫你嫡亲的女儿嫁过去？”

说罢，我挑衅地看向沈红萝。沈红萝闷红了脸，一头扎进老妖妇怀里，撒娇卖乖。

“娘，岂能容她造次，快轰出去。”

老妖妇顿了顿首，悠悠说，

“我与你这个市井泼皮，说不着。如今你既已嫁入廖家，也得了大富贵，我不奢求你感激我，但求你对得起两家门楣，略体面些。”

“廖家迎娶沈家嫡女，这是圣上赐婚，你若把事情闹大了，你自己也难逃一死。”

“所以，你才紧着将我抬为嫡女，替你女儿嫁给那个瘫子？你好大的恩情啊。”

“沈南珂，你别给脸不要，若不是你娘百般求索，你能得嫁高门？”

“小公爷如今身子不便，若他还如往日威风，哪轮得到你个贱种？”

沈红萝扯着嗓子高喊，没有半分官眷小姐的优雅。

我被她呵住，连连退后几步，“我娘？我娘与这桩婚事又有何干？”

老妖妇嘴角略扬，三分鄙夷五分讥笑，与沈红萝拂袖而去。

难道？另有隐情？

5

沈时风依然沉默。

我决意要从他嘴里问出事情原委。

“你打算把最后一点良心，也败光吗？我的父亲！”

我刻意拉长音调，企图唤醒他的怜悯。

“廖帧的良配，原是红萝。可婚期将近，他却突然瘫痪，你嫡母不想红萝悲苦过活，这才许了你过去。”

“如此一来，红萝可免了一桩懊糟婚事，你娘也可……也可……”

“那么，你是
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4

我没有跟廖帧圆房，他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据他的侍女说，成婚前半月，廖帧还能快意纵马、提笔泼墨，不知怎的突然晕倒，醒来时便周身麻痹，头也磕出一块好大的青包。

廖家把金陵城的好大夫翻腾个遍，愣是没能让小公爷站起来。

廖帧的死活，我是顾不得了。我同他，一无情谊、二不相配。

悔婚不成，唯有逃婚。

可是，廖家像铁桶一般，哪怕我眼珠子转一下，都会被看管的婆子发现端倪，瞬时将我拦下。

折腾了三天，我实在没得力气和心思，颓了。

“你省省吧，沈南珂。”

“想离开廖家，除非我休了你。”

“哼，我现在就走，你信不信？”

“你，站住！”

“公子，今日新妇回门，您稍安勿躁。”

我瞥了廖帧一眼，心中泛起一丢丢恶作剧般的报复快感。

管事婆子将那半截子木头替身递给我，我扭头又看了一眼廖帧，突然有些心疼，他这样瘫软在床，恐怕终生都无法品尝情爱的滋味了。

“我不想守活寡。”

我没有看廖帧的眼睛，扭身出了门，希望就此诀别！

再回沈家，已然没有初见时那般客气。我与老妖妇彼此心知肚明，她既让我填坑，我必不会轻饶了她。

“沈家与廖家早有婚约，对吗？”我挑了挑眉毛，与她当面对质。

老妖妇见我如此通透，也懒得遮掩。

“若不是陛下赐婚，你当那护国公府是西城菜市，谁家的女儿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