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起，夏洮确实不见了。

贾青琏对我越发的好。

吃穿用度都不再是个丫鬟该有的。

府邸上的下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逐渐没了什么碎语。

天气越发冷，西南的疫病没了。

可饥荒仍在。

而粮仓的位置还是没有找到。

腊月一来，我有些嗜睡，也不爱动弹。

贾青琏见我消瘦不少，有些担忧便传了郎中来。

不曾想，我被诊出有了身孕。

他高兴至极。

抱着我转了一圈道：“我要做阿爹了？”

我红着脸让他放我下来。

“我的好春涞！”

我倚在他胸前，轻声说：“少爷，这乱世天灾，我想赶在下雪前去寺庙祈福，为咱们的孩子好生积点福德。”

他嗯了一声。

我搓着手哈着热气。

“天这般冷，也不知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该如何熬过年关。”

“要是能帮他们度过这难关，想来是件大功德....”

我的话一落，他搂我肩头的手紧了紧。

随即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低声道：“你说的对。”

“春涞，你在家等我，这几日我需外出一阵子，赶在年关前回来。”

“少爷要去哪？我陪你一起。”

“我找到了凤卿山的粮仓之所，你说的对，一旦下雪，这天寒地冻又有多少的百姓会饿死，不如开启粮仓，至少能将眼前的苦难度过去一些。”

“可是....”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放心，我自有办法，你和孩子安心等我回来。”

院子里又有熟悉的雀鸟声。

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裹紧了袄子，摸了摸小腹。

心念着，万事具备，不知东风吹到了哪。

腊月十七。

我在府邸安心养胎。

腹中胎儿不安稳，吃什么都没胃口。

今
夏洮告诉我的。

她嚣张的模样，好似少爷要娶得人是她。

“少爷要娶的可是自小的青梅柳大小姐，你啊，一个窑姐出身，即便贴身伺候又怎么样？连个偏房的身份都不给你！”

我没说话。

从她身侧跃过，就听她啐了一口。

“你个贱胚子，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

“长得再狐媚，也勾搭不上少爷，赶明新夫人进府，就把你丢回窑子里！万人骑的扫货！”

我垂下眼帘，微微叹了口气，就听身前清朗的嗓音袭来。

“今日起，将夏洮逐出府邸，永不再用。”

“少爷！我是三姨娘身前伺候的！您不能把我逐出去！”

贾青琏冷哼一声，拉起我的手离开。

到了屋里，他才松开我的手。

手背上还有他掌心的余温。

“你这性子，耳根子这般硬，她那样的话你怎么都不还嘴？”

我攥了攥手心道：“说得也没错。”

“你...”他气急地脸色愠红，“那样难听的话，还有对错？你真真气死我。”

我抬起眼皮，愣愣地看着他，低声问了一句，“少爷，您要娶妻了，对吗？”

“我...”他语塞。

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只听得见他重重叹气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我的腿都站麻了，他突然起身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道：“我年岁到了，这婚事是阿爹阿娘安排的，不过你放心，我自小熟知阿湘，她性子柔，不会苛待你的，她进门后，你还和从前一般，不会有变。”

他喉咙微动，“春涞，我不会负你。”

说罢他将我搂紧怀里。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脖颈上，泛起一层层粟栗。

我想起那晚，床榻上他搂着我的肩。

也如此刻一般。

缱绻低喃着，“春涞，我不负你。”

我乖顺点头。

从那
人。

那盒粉色桃花酥里，加了药。

而后来来营帐的郎中临走时，说了两句话。

“贾青琏过几日就会回家，你继续潜伏。”

“君主留话，小姐您肚子的孩子断然不能留，您莫要怪他。”

这一切，不过都是计谋。

而我便是这场计谋中的毒蛇。

以身涉险。

以人诛心。

指挥全局的人，就是我的阿爹，吴柏松。

他便是炽炎军的君主。

阿爹亲自开了药。

看着我服下，又安抚了一阵，才离去。

我躺在床上，头重脚轻。

脑海里昔日的旧事好似走马观灯一般，快速在我眼前细数划过。

当年，阿娘奄奄一息。

我想，其实阿爹是可以救下她的。

他是最好的郎中。

可是，他没有救。

反而在阿娘弥留之际，在她的嘴里喂了毒。

入土为安，不过是借口。

他知道，定会有人刨尸分食。

而那些人，都是以往欺负我们的无赖暴徒。

这些人无不惨死。

只要懂些医术的人一看便知这些人都是被毒杀的。

所以，阿爹一把火，焚烧了一切。

不止毁了证据，更是一种启示。

他告诉涞水的难民。

这是一场天火。

降临涞水。

老天赋予他力量，也赋予重生。

从那天起，阿爹正式开启了炽炎军。

那句“救死扶伤，焚烧一切，创建新地界”激起了诸多拥护。

我真的以为阿爹是乱世英雄。

我愿付出一切，为其开路。

直到我长大，得知贾大帅经常去那家窑子歇息，便将计划告诉了阿爹。

我没想到，阿爹比我早早预料。

他很早在贾府暗插了人。

得知贾青琏大概
现的小生命就此消失。

贾大帅在我面前来回踱步。

神色更是气急败坏。

“你跟老子说，你到底是谁？！”

我哆嗦着嘴角，几番张嘴却没有声音。

“郎中！给她瞧瞧怎么回事！”

郎中俯身摇头道：“大帅，您在大寒天给她不停的喂热汤，这一冷一热，这姑娘的嗓子冻坏了！”

“哑巴了？”

大帅气得将营帐里能砸的都砸了，还不泄愤，又冲着营帐外大喊道：“给老子集合！”

随即他朝着一个手下挥手。

“去，传信给那帮子土寇！告诉他们，老子的儿子被扣在凤卿山了，让他们出兵把兔崽子救回来，否则！和他们土寇之间的合作，作废！”

营帐内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郎中和我。

此刻，郎中突然眯着眼，悄然在我耳边低语了两句。

随后拿着药箱也离开了。

我双手捂着肚子，胸口压得难受。

眼角还是溢出了几滴泪。

划过嘴角咸咸的。

从阿娘死后，这些年，再苦再疼，我也没再流过一滴泪。

腹中的孩子还未降世便又入轮回。

一种莫名不舍和担忧环绕周身。

我突然理解阿娘残留一口气之际，她死死拉着我的手，没有多余的神色去看阿爹，更没有多余的嘱托告诉弟弟。

她的眼底尽是对我的不舍担忧。

她怕。

怕阿爹重男轻女。

怕我不得终了。

怕我步了她的后尘。

腊月二十八。

马上入年关了。

土寇开始了新一波的发难。

他们趁着年关，又得了大帅的施压，不断向着凤卿山方向入侵。

那些本平安躲过饥荒和疫病的镇子，没有躲过土寇的烧杀掠夺。

而柳湘儿一家也惨遭了毒杀。

她因来到贾府，躲过
日一早，好不容易有了饿意，想贪嘴吃些桃花酥，唤下人备来些。

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一个人。

我看着庭院伴着初雪而来的人，心底一叹，该来的终是要来。

垂目轻抚着肚子，我心底染上一片忧然。

柳湘来了。

她眉间一丝轻蔑。

“你就是琏哥哥身侧的伺候丫鬟，春涞？”

我行了礼，微微点头。

她上下打量着我，娇笑道：“你长得确实与我有几分相似，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上不得台面。”

她用帕子轻掩鼻尖。

“听说，你之前从窑子里出来的？”

“是。”

“瞧瞧，做过窑姐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臊。”她朝着身侧的丫鬟讥笑。

丫鬟也连连附和。

“三姨娘说要将你打发出去，可小姐心善，念在你有了身子，就将你留在府邸，还不跪谢我家小姐！”

我垂目跪谢。

随后，丫鬟又拿着一盒糕点推到我面前。

“小姐给你的见面礼。”

“尝尝吧！”

一盒粉色的桃花酥。

我捏起一块，鼻尖微颤。

瞬间，胸口憋闷，眼底发酸。

此刻我终于明白，贾青琏心中所爱是眼前的柳湘。

而我，不过碰巧与她相似。

吃了两口桃花酥，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疼。

我身子一歪，半倒在地上，就听院外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

柳湘赶忙探头看去。

随即慌张起身行礼。

“大帅，我只是来瞧瞧春涞，什么都没做。”

哪知大帅一挥手道，”将人押走！“

门口一下子涌进来几个士兵。

柳湘吓得腿软，倒在椅子上。

“不是我....”

可谁知，士兵绕过柳湘，朝我走来。

直接抄起我的胳膊，将我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