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又是在医院，身边的江淮见我醒了。
关切地看着我。
“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是不是这段时间他们又来刺激你了？”
我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问出口。
且不说只是一个背影，万一只是身形相似呢？
我们现在也只是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
就算他真的被张曼撩到手，我也没权质问什么。
我摇了摇头，只说是可能病情自己扩散了吧。
江淮点了点头，嘱托我一番之后，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这段时间我很忙，你小心些，没事不要乱跑。如果必要，一定要让小李跟着你。”
我以为他说的是李华和李恩，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研究所严防死守，他们进不来的。”
江淮缓缓摇头，拉着我的手，一脸凝重地在我掌心写下一个‘外’字。
我点了点头，想到这段时间加强的巡逻。
心中猜测，研究所的第一阶段已经取得成功。
极有可能是国外的一些人要来了。
顿时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这么多年，一些国家始终不太安分。
国泰民安，在看不见的角落，需要耗费很多精力物力，甚至用人命去填。
山雨欲来，所有人都精神都绷得紧紧的。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而且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
张曼。
她站在悬崖边。
一手拿着装着研究所全部心血的u盘，一手拿着刀。
到处都是直升机。
张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
“只要你们把林安交给我，我就把u盘还给你们。”
原来我那天没有看错。
当时真的是张曼。
不过并不是我以为的她去找江淮，而是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计划今天。
我有些惭愧。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直接告诉江淮了。
江淮看着我要拿自己去换研究所的资料。
他伸手拦住了我，对我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李华和李恩也赶了过来。
李华或许不是一个好爱人，但不可否认，他爱这个国家不比我少。
“张曼！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把u盘给我，别干傻事。你知道这些东西关乎这多少人的命吗？！”
李华声嘶力竭。
也正是因为这样。
或许他始终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人，要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
张曼被刺激到，甚至又往后退了一步，手中凝聚着研究所全部心血的u盘摇摇欲坠。
“你给我机会？你给了我什么机会？李华哥哥，你不是说永远都会爱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拿从前的事逼我跟这个贱女人下跪！”
“我的丈夫死了，又没有孩子。你说你会给我一个家的！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把林安给我，我就把u盘还给你们！”
眼看着江淮还想再说什么，我抬手制止了他。
现在的张曼，就像是走在钢丝线上，经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
u盘在她手里，要是再刺激她，指不定两个都保不住。
江淮眼中满是担忧，拉着我的手，不想让我过去。
我却突然注意到这么多人，但小李并不在其中。
不应该啊，小李是个好孩子。
那么只有一种原因，就算江淮派他去做别的事了。
我看着张曼身后的悬崖，又询问似的看着江淮。
江淮哪怕整颗心都跟着揪起来了，接收到询问，还是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放下心来。
将身上的武器放在地上，双手举高慢慢挪了过去。
“张曼我过来了，你别冲动。”
事到如今，我只庆幸自己足够坚决。
还好将断亲书一同放下，以免再有任何牵挂。
意识模糊前，我只看到小李和江淮充满惊慌的脸。
再次醒来，仍在医院。
刺鼻消毒水味，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江淮肉眼可见的沧桑了很多，拉着我的手，不知几夜没合眼。
见我醒来，连忙开始帮我做检查。
看他的表情，似乎我的病情不太好。
见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淮直接将我的手机收走。
“每次你一打电话就要胃疼，胃是情绪器官。今后你的手机给我保管。那对白眼狼的家人要是再来，我来保护你。”
我不仅有些失笑，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原来被人毫无底线的保护，是这种感觉。
我们正说着话，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江淮看了我一眼，直接拿起手机，来到医院走廊外。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能看到江淮的嘴一张一合，紧接着便将手机拿远了些。
见我一直看过来，江淮还抽空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也不说话，就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可怜目光看着他。
这是我的事，我想自己处理。
从小他就耐不住我这样的眼光。
果不其然，不到两分钟，他便败下阵来。
江淮把手机放在我耳边。
时刻注意着，生怕李华父子再说什么话，刺激到我。
李华冷笑一声。
“你放的离婚协议是什么意思？你拿离婚吓唬我？跟我离了婚，你一个退休的家庭妇女还有谁会要你？”
而我只是平静地对着电话那头开口。
“我想清楚了，离婚，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手机被李恩抢过去。
“你跟爸离婚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写断亲书啊？我是你儿子啊，你不要我了吗？妈你到底在哪？我去接你。”
说到最后，李恩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的位置涉及到研究所的机密。
研究员轻易出不去，能打电话已经是江淮特地给我开的权限了。
面对他连珠炮的疑问，我只是平静的开口。
“对，不要了都不要了。”
或许在他眼里，他不过是跟他的张姨去了一趟夕阳红豪华旅行团。
怎么回来之后，妈妈就不要他了呢？
却不知，那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将我的心彻底伤透。
真正走到这一步，也并不是一念之差。
心不痛是不可能的。
可我却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也无比庆幸。
还好自己在离开家之前，将断亲书和离婚协议都准备好了。
“你不是喜欢张姨吗？那就干脆认她当妈妈好了。”
“你和你父亲，我都不要了。”
我说完，不等他们反应，便将电话直接挂断。
该说的，我都说了。
今后也没有再联系的必要。
或许这辈子亲情缘浅。
又或许是我这个母亲当的并不合格。
总之，都不重要了。
余生，我只为自己而活。
我极力忍耐着，却还是被江淮发现了异常。
经过这次，不管我再怎么说，他都坚决地将我的手机收走。
将我按在病床上养病。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调理。
癌细胞竟然真的得到了控制。
这段时间，小李一直在为我跑前跑后，一开始我只觉得他作为助理，只是协助我在科研上面工作就好。
但生病期间一直都是他和江淮忙前忙后。
明明跟李恩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比李恩成熟了很多很多。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终于得知，原来小李便是我早年一直资助的一位贫困生。
而他之所以来接我，也并非是研究所系统安排，而是他想江淮求了许久，江淮见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这才让他做了我的助理。
一直到出院。
江淮和小李一人扶着一边。
仿佛我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我无奈的笑了笑。
多年在家人身上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居然在研究所得到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小李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不止一次跟他说不必如此。
他却始终坚持。
直到一次，研究所发生气体泄漏。
所有人仓皇离开。
江淮也在跟上面派来的领导开会。
而我胃病突然发作，晕倒在实验室里。
我坐在沙发上，恍惚了许久。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看到是李华，下意识接起电话。
然而，迎接我的，却是他暴怒的狠话。
“林安，要是张曼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就离婚！”
那个曾经说，会代替阿妈一直爱我、保护我的男人，如今也早已面目全非。
或许，是我当时站在雾里，没看清他想保护的人究竟是谁。
回过神，我看着电话。
却不想再解释了。
“随便你们吧。”
说完，我挂断电话，转身去了律师事务所。
拿到了离婚协议，以及一份断亲书。
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又融化。
仿佛我这四十年都好像一场梦。
只有阵痛的胃还在提醒我。
我还活着。
回到家，我依旧没有找到我的银行卡。
虽在找不到索性就不找了。
而这几天，李华和李恩也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我收到消费短信。
您已报名夕阳红豪华游。
他们不是在医院陪张曼吗？
难不成是被盗刷了？
紧接着，李华的电话打了过来。
态度出乎意料的平和。
“我跟小恩想过了，这段时间你确实辛苦，干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有些懵，他们怎么会这么突然。
难不成是他看到了监控，发现张曼的伪装了？
结合银行卡的大额消费。
或许他真的看清了吧。
我以为我会开心，他终于看清张曼的真面目了。
可实际上，我却连呼吸都没有乱过。
只是平静地说。
“你跟小恩终于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华打断。
“你在说什么？”
我沉默着，没再开口。
也对，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哪怕落到泥里，也不允许别人置喙。
好在，我已经对他死心了。
这次旅行，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很快，来接人的车子到达门口。
李华和李恩回到家。
开始收拾行李，大包小包的拿。
而门口，张曼一身轻装，笑容明媚地冲二人挥手。
我愣在原地，有些不明白。
“这夕阳红豪华老年旅行团，不是三个人吗？”
李华点了点头。
“是三个人啊，我，张曼，还有儿子。”
我看着自己的行李，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上车。
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
喉咙哽住，忍不住轻声质问他。
“那我呢？”
李恩抢先开口：“妈，你都多大了？居然还跟张姨抢位置？要不是你，张姨也不会被烫的送进医院啊。张姨想去旅行，当然是用你的卡啊。”
说完避开我的目光，贴心地拿出准备好的垫子，让张曼坐得更舒服。
李华十分认同儿子的话。
“这是在给你机会让你赎罪。作恶多了，你也不怕百年之后造到报应。”
他也老了，也会有那么一天。
相伴四十年，我从未想到他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对我说这么重的话。
重到开车的司机，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了我好几眼。
他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看着汽车越来越小，到消失不见。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
什么认清了张曼真面目，什么让我休息一下。
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们不在意真相。
也不在意我。
不管是我爱了四十多年的男人，还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
都一样。
四十年的尽心尽力，拼尽全力爱护的家人。
到头来只剩下自己。
说不难受是假的。
抽痛的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
我的生命只剩下三年了。
难道我余下的三年也要这样度过吗？
不，我不想。
我强迫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与其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不爱我的人身上，不如用余生好好回报国家。
这一次，不是他们不要我。
是我不要他们了。
我回头，银行卡挂失。
开始在书房专心致志地学习。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天。
我将家里和自己有关的所有东西，包括我的行李全部丢掉。
在约定时间，迎接来接我退休返聘的工作人员。
他满面笑容，年纪应该跟李恩差不多大，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过来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我手背上的烫伤。
“林教授您好，我是这次来接您的司机兼保镖。您喊我小李就行。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烫的这么严重？”
就连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能注意到。
我费劲辛苦生养长大的孩子却看不到。
至今还觉得是我故意伤害张曼。
我笑着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
见我不想说，小李也不再强求。
只是看我孑然一身，连行李都没带，有些迟疑。
“您不带点其他东西吗？毕竟这一走就是三年，几乎和外界联系不上。我看您的资料说您有爱人有孩子，怎么不见他们来送送您？”
他们....
他们都去陪张曼旅游去了。
我看了眼找不到一丝存在痕迹的家，将离婚协议和断亲书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摇了摇头，毅然决然地上了车。
“不用了，走吧。”
看着曾经的家越来越远，我的心却没有丝毫波澜。
等李华父子俩回来，想必一定会开心我送给他们的礼物吧。
余生，再见。
再也不见。
李恩的眼里掉下来，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像一只暴怒的狮子。
“你居然打我？你居然为了他打我？我凭什么让他？比我小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像是突然卡壳了一般。
或许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
我并不是在闹，而是真的把小李当做自己的孩子。
他比你小，你为什么不能让让他。
这句话无比的熟悉。
是无数次父亲对妈说过的话。
她年纪比你小，你为什么不能让让她？
她快要死了，你为什么不能让让她？
可是，那是他爸做的事啊，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恩看着我，低声说着。
“妈，我支持你跟爸离婚，但你不能不要我啊。我是你亲儿子。”
“要不是爸一直在说你这么多年一点都不理解他，一直都在管着他压抑着他。我也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巴掌打断。
这次不是我。
是一旁戴墨镜穿的保镖。
在他冲过来的瞬间，江淮将我护在怀里。
一旁默不作声的小李也开始拔枪。
生怕他是间谍，会突然暴动，对我不利。
“你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谁家的孩子会劝父母离婚？”
那熟悉的声音，甚至不用看他墨镜下的脸，我都知道是谁。
只不过我有些意外，李华怎么突然来到这里当保镖了？
怪不得这几天下班时，我总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竟然是他。
李恩看着父亲，毫不相让的瞪着他。
“这些话，难道不是你跟我说的吗？要不是你，我妈怎么会不要我？”
李华转过来看我，见我被他们护在怀里，眼神里流露出哀求。
“安安，那些事我都调查清楚了。是张曼她故意伪造假病历，一次次污蔑你。都是我不好，我们不离婚好不好，今后我再也不跟他联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华还想说什么，就被其他冲过来的保镖制止住。
而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在我身上，仿佛有千万不舍。
江淮看着他的模样，声音冷的掉冰渣。
“当初我把安安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带她的？错把鱼目当珍珠，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是你活该。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得了胃癌，你就罪该万死。”
说完拉着我离开。
“走吧，你该吃药了。”
我点了点头。
总感觉李华好像已经疯了。
我知道李华的出现不是意外。
但我不明白，江淮为什么要这么做。
吃完饭，我看着江淮。
等待着他的解释。
江淮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我就是故意的。凭什么他伤害了我的安安，还能那么心安理得？我就是要让他后悔。”
我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因为这个？”
江淮默默攥紧了筷子，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无奈失笑。
“又不是大小伙子了，做这些干什么？”
他后悔又能如何？我不会回头，也不会因为他的后悔而心软。
于我而言，他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江淮看着我，见我没有生气，便放下心来。
“你会嫌弃我吗？”
“嫌弃你什么？”
“嫌弃我年纪比你大，不是年轻的大小伙子。”
我一时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
总感觉牛头不对马嘴。
心底悄然流过一丝甜滋滋的感觉。
猛然回头才发现。
原来何止是李华错过了张曼这么多年。
小李生怕这俩人对我不利，把我护的死死的。
当初就是他接我来研究所的，自然知道我跟李华父子俩之间的事。
他一边护着我往后退，一边给江淮发消息，还得抽空安慰我。
“妈您别为了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
仅仅只是一句话，李恩却突然暴怒，双眼猩红，几乎要冲上去跟他打起来。
“乱叫什么？那是我妈！你是孤儿吗，到处乱认妈。”
小李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来。
我心头一紧，生平第一次呵斥李恩。
“你闭嘴！我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这么多年，我为了让李恩接受最好的教育资源，没少在他身上耗费心力。
没想到他上来就戳人家肺管子。
一边是更喜欢张曼的儿子，一边是舍命救我的义子。
人心本就是偏的。
孰轻孰重，早已分明。
当他在我跟张曼之间，选择张曼时，自然也要预想到，在他跟小李之间我会选择小李。
李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中划过一抹受伤。
“妈，我才是你儿子啊！”
我冷漠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张曼快步走了过来。
一边给李恩顺气，一边不赞同地看着我，仿佛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林姐，就算你看不惯我，也不能拿孩子撒气啊。再说，就算李哥和小恩多照顾我些，又能照顾多久，你跟我一个将死之人争什么呢？”
“还故意躲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故意找人假扮，来气李哥和小恩。万一真气出个好歹来，你难道就不心疼吗？”
原本李华和李恩二人神色还有些慌乱，随着她一番话下来，脸色又重新黑了下去。
我冷眼看着她。
之前一直不想拆穿她，没想到她演着演着，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张曼手中高举病历本，又想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真不是我想拆穿你，可是林姐，你难道连李哥和小恩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都容不下吗？”
随着她一番话下来，原本还未走远的众人也开始有些犹豫。
研究所的都是社会责任感极强的高知分子，也是国家的中坚力量。
难免会对张曼产生怜悯。
就当我准备回怼的时候，江淮出现了，带着一众保镖。
他一身白大褂，走到张曼面前，压迫感十足。
“你好，我是医生，你的病历本可以拿给我看看吗？”
江淮话说的温和，但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
张曼一时看呆了，下意识就把病历本交给了他。
而江淮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彻底沉了下来，将她的病历本丢在地上。
冷声吩咐。
“伪造病例，都伪造到这里来了，去把她给我丢出去！”
张曼有些不敢置信，在看江淮一身白大褂。
“这么可能？医生给我开的病历。这么可能有假？林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也不能这么污蔑我一个病人啊。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么会拿生死开玩笑？”
这下都不用江淮开口，研究所里的人就看不下去了。
“那可是我们江教授，是有军衔的，污蔑军人，你是想坐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