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这个词重重敲击在菉竹的心上，让他痛得想要死去。
昆仑镜还在运作。
他们还看到很多他们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那半截替身的莲藕故意露出颈间的红痕让我看到。
她说那是吻痕，但其实只是她自己弄出来的痕迹。
“夕岚姐姐，菉竹哥哥和青离哥哥好黏人啊。一缠上来就没完没了，要不是青离哥哥从药师府拿来是丹药，我还真是应付不来呢。”
“菉竹哥哥说我的身体最是娇软，比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很是喜欢呢。”
他们听到假的霓裳用柔媚至极的声音这样对夕岚说。
但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碰过霓裳，又怎会跟霓裳说出这样的话。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
怪不得夕岚的态度越来越强硬，对他们越来越疏离。
原来，原来都是因为这个骗子在挑拨离间！
一向疏离淡然的菉竹神君眼眶腥红，周身灵力翻涌，身体腾空而起。
这是他暴怒的前兆。
而青离一向直接，他目眦欲裂，咬着牙直奔旁边的霓裳而去。
一旁假装昏迷的霓裳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股裹挟着杀气的巨大灵力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是你，是你这个骗子，害死了夕岚……”
他双目赤红，声音冷厉，整个人通身散发着阴郁恨毒的气息，是真的动了杀心。
霓裳只是一截沾了灵气的莲藕，怎么受得住天君如此强烈的怒气。
一时间竟七窍流血，搭配着她惊恐的眼神，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此刻她知道事情败落，只好跪下来苦苦哀求：
“青离哥哥，我没有骗你，虽然我只是一截莲藕，但我也是有心的啊，在九重天上的时候，我看着你们对夕岚神女那样体贴，我羡慕极了。我和神女同属一脉，她可以，凭什么我不行！后来她选择把神识附着在我身上，就是天意。是父神可怜我爱而不得，把我送去你们的身边……”
“你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竟然妄图和夕岚相比？”
菉竹面色冷漠，声音里裹挟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霓裳看菉竹还算平静，心中燃起希望，膝行过去，掐细了嗓子抓住菉竹的衣摆哀求：“菉竹哥哥，过去的三百年我们不是很开心吗？你说过，更喜欢现在的我的。只要我吃了夕岚的心，我就会变得和她一样，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的，现在夕岚已经不再了，你们也解除了姻缘契，以后我们可以毫无负担地在一起了，菉竹哥哥……”
霓裳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菉竹再也无法压抑体内的愤怒。
“你找死！”
他眼神阴狠，长袖一挥，一股霸道的灵气直逼霓裳命门。
“啊！”霓裳的体内还有我的几分灵气，灵气护主，在最后关头显现出来和菉竹浑厚的灵力对抗一击。
霓裳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这一击把我的灵气完全耗尽。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吼，便变成了半截莲藕。
两人看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霓裳心疼不已。
转头对着我却像是看待仇人一样。
菉竹第一次对我动手，用了七成的灵力。
就算是我修为全盛时，也不是菉竹的对手。
更别说我修为几乎散尽，自然承受不住菉竹这一掌。
我当场口吐鲜血，几近晕倒。
可是曾经连我咳嗽一声都担心不已的青离此刻却扶着霓裳快速后退几步，唯恐我的鲜血弄脏了霓裳的羽衣。
“夕岚，别以为你用苦肉计，就可以蒙混过关。霓裳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好看。”
留下这么一句警告，青离抱着霓裳急匆匆离开，菉竹也随之而去。
我虚弱地抬起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霓裳躲在青离怀里对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自此以后，菉竹和青离恨极了我。
而霓裳尝到了甜头，越发地猖狂了起来。
她想尽办法诬陷我。
而菉竹和青离则不论青红皂白站在她那边惩罚于我。
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反抗，还会大声叫冤。
可是等待我的是一次比一次严厉的惩罚。
就因为霓裳冤枉我换了她平常吃的丸药。
菉竹二话不说把我送上了诛神台。
诛神台，顾名思义，是惩罚犯罪的神仙的地方。
一般只有犯了穷凶极恶的罪行的神仙才会被送上去，承受那蚀骨灼心的惩罚。
古往今来，被送上诛神台的神仙寥寥无几。
能承受住那等痛苦的几乎没有。
我在诛神台上经受了那深入骨髓的鞭刑，凄厉的叫喊神响彻九重天。
可往日疼我敬我的夫君和兄长，只是冷冷地看着我，问我可否知错。
我看着他们脸上冷漠到极点的表情，心里抑制不住地苍凉。
我承受不住诛神台的酷刑，跪在地上痛苦哀求。
“我不该伤害霓裳姑娘。夕岚知错，还请两位神君高抬贵手。”
我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感，因为我终于意识到如今的我在他们心里早已比不上霓裳。
人在难过到极点的时候，可能就会突然清醒。
我想，那些过去的情爱与时光，就当是一场漫长的梦吧。
如今只是梦醒了而已。
我向他们承诺，此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真心祝愿他们和霓裳姑娘情意永存。
可不知为何，菉竹和青离听了这话像是更加生气。
他们不但没有饶了我，反而加重了惩罚。
诛神台上，我整整经受了九九八十一鞭，才被放开。
从诛神台上下来之后，我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内丹几近破碎。
像一片破碎的树叶一样飘落到地上。
菉竹和青离像看垃圾一样看了我一眼。
“夕岚，别再针对霓裳，否则，下次就不是这么轻微的惩罚了。”
菉竹冷冷地丢下这句警告，带着霓裳转身离开。
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喃喃自语：“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和他们朝夕相伴万万年，同生共死过多少次。
可却比不过一个凡间女子短短几十年的光阴。
我还怎么敢同霓裳争，又怎么敢对他们心生妄念？
我知道，我该放下了。
从诛神台上下来后，我内丹几近碎裂，昏迷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稳住心神。
曾经最爱我的两个人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而是带着霓裳去了东海取鲛人泪。
如今我刚从昏迷中醒来，他们见到我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我的半颗心。
纵然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但是他们的冷心冷血还是让我觉得心寒无比。
我目光沉痛地看着菉竹开口：“菉竹，你知不知道，剖去一半心，我会死……”
我的侍女送上来一面镜子。
是上古神器昆仑镜，可以观古照今。
里面有我为他们准备的礼物。
菉竹和青离看到这面镜子之后久久不敢动作。
两个身经百战的上古神君，此刻面色苍白，竟显得有几分可怜。
良久，是菉竹伸手拿起了昆仑镜。
三百年来的往事一一在他们眼前重现。
然后他们看到神魔大战里我浑身是血地拖着昏迷的他们哭得撕心裂肺。
最后决绝地剖下一半莲心催动了上古秘术，送他们去凡间历劫，给了他们重塑神体的机会。
因为担心二人在凡间历劫时遭遇什么不测。
所以分出一半神体注入半截莲藕中，幻化成霓裳的样子助他们去凡间历劫。
而我的本体也因为丢失大半修为之后又分出一半神识陷入昏迷。
所以他们二人在凡间历劫的时候，其实我的本体也是在昏迷当中。
他们历劫结束之后，我的神识回归本体，我才慢慢苏醒过来。
可我没想到的是，当年那半截莲藕，因为沾染了我的灵气，竟有了自己的意识，妄图取代我。
正好那时菉竹和青离正上天入地寻找凡间的那个女子。
于是她埋伏在忘川河边顺利让他们找到了她。
她承袭了我的记忆，演得毫无破绽。
二人不疑有他，把霓裳带上天庭。
所以这么多年，他们其实是为了半截莲藕一直伤害为他们付出一切的夕岚？
这个事实让菉竹和青离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他们不敢想原本满心欣喜醒来的我，在看到付出一切换回来的爱人和知己对别的女人的万般宠溺是什么心情。
他们看到我一遍一遍地试图跟他们解释，他们对我一次比一次更严重的惩罚……
有无数次他们为了霓裳和我动手，然后不顾吐血倒地的我搂着霓裳决绝离开。
我的眼神一次比一次黯淡，看到他们的时候脸上再也不会有欣喜。
昆仑镜里传出我凄厉的叫喊声，是我因为伤害霓裳被他们强行送上诛神台的场景。
此刻听起来，才知道我那时有多痛。
从诛神台上下来，我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他们久久无言。
为什么当时他们没有发现？
从诛神台上下来，我昏迷了整整七日。
可那七日他们在干什么呢？
哦，对了。
霓裳说她新制了一件彩衣，少一串鲛珠搭配。
他们带着霓裳去东海采鲛珠了。
等他们回来之后，霓裳突然说她好希望能和他们长相厮守。
于是他们动了让夕岚剖心的念头。
当看到青离施法将我定住，菉竹朝我举起了匕首的时候。
巨大的疼痛突然袭击了两人。
疼得他们直不起腰。
“夕岚……”菉竹从喉间溢出几丝哽咽。
他突然明白了为何夕岚坚决要和他解除姻缘契了。
她是对他彻底失望了。
她明知她要死，所以她不愿和他再有一丝的牵扯。
我的夫君菉竹神君和竹马青离仙君历劫回来后带回来一个凡间女子。
他们说在凡间时这女子为他们付出了一切，不能辜负她。
他们对这女子极尽宠爱。
后来他们嫌凡人寿命太短，要我剖心助这女子成仙。
我不愿意，他们说我恶毒。
可他们不知道，三百年前神魔大战，我已为他们失去半心。
再失去一半，我会灰飞烟灭。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带回来的这个女子其实是假的。
后来，九天神女果真湮灭成灰。
可亲手剖去我的心脏的两位神君怎么疯了？
……
“夕岚，圣莲心可助凡人成仙，只需半心就可。我希望你帮帮霓裳。”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我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跟我做了七千年道侣的神君：“菉竹，你，你说什么？你要挖我的心？”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现实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菉竹避开了我的目光，一旁的青离语气不耐：“你不必装傻，我知道你听到了。夕岚，只是半颗心而已，于神女而言，无伤大雅，但是对于霓裳来说，这是飞升成仙的机会。”
我的心脏如同被一记重锤砸下，刹那间迸裂成无数染血的碎片。
情绪一波动，体内的灵气乱窜。
我赶紧调息稳住。
“青离，你也想让我剖心助霓裳成仙？”
我语调沉痛，不可置信地问青离。
听到我的问话，青离的眉头微皱，不太高兴地开口：“剖心又不会死，你这语气是什么意思？”
冰冷的话语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淋下。
意识回笼，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境况。
他们早已不是曾经宠爱我的夫君和兄长。
如今，他们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凡间的女子。
此刻心里不仅仅是痛，更是深切的恨。
明明我才是那个陪他们历劫的人啊！
三百年前，神魔大战，神族被魔族太子偷袭，菉竹和青离作为天族主将神体受创，几近湮灭。
是我剖去半心，丧失了几乎全部修为，催动上古神术，逆天改命，才为他们求得历劫重塑神体的机会。
怕他们在凡间受苦，我又将自己一半神识投入半截莲藕体内，幻化成一女子，陪他们历劫。
剖心之痛，至今想起仍觉痛入骨髓。
可我无怨无悔。
只因为他们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和我一起飞升惺惺相惜的神君，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在意的人。
可我没想到，我付出所有为他们求得的重生的机会，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我神识幻化成的女子助他们历劫成功之后，重回我的本体。
可他们却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把她带上了天庭。
他们说此女子为了他们付出太多，不能辜负她。
我知道他们认错了人，用尽各种方法想要告诉他们真相。
可是一向对我充满信任和宠爱的夫君和竹马却一反常态。
他们不相信我，把我说的话当成是笑话。
“霓裳不可能是假的，她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跟在凡间时的气息一样。”
“味道是骗不了人的，我能感觉到她就是在凡间和我朝夕相处的那个人。”
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劝解我，对我温柔承诺来宽慰我。
“夕岚，我知道你是担心霓裳会分走我们对你的宠爱，但是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对啊，夕岚，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后来，他们开始逐渐地不耐烦起来。
“夕岚，你身为神女，为何偏偏容不下霓裳？”
“夕岚，你争风吃醋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他们两个一脸失望地看着我，却转身把那个凡间女子搂到怀里温柔劝慰。
我心里因为嫉妒和愤怒泛起的苦涩像海水一样淹没，却无能为力。
只因为那女子不知为何熟知凡间历劫时的细节，哄得菉竹和青离对她深信不疑。
这三百年来，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他们对她的宠爱。
霓裳凡人之躯，受不住天界蓬勃的灵力。
青离就每日为她送去珍贵的丹药，只为她能好受一点。
霓裳想念凡间的热闹，菉竹就为她在他的宫殿中建了一个世外桃源。
他们之间的情意日益深厚，而我这个和他们相伴了万万年的人反倒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如今，他们竟为了能和这女子长相厮守，要生剖我半颗心。
这让我怎能不恨！
明明这一切，本该属于我的。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一旁的霓裳适时出声：“菉竹哥哥，青离哥哥，你们不要为难夕岚姐姐了。夕岚姐姐不肯把心给霓裳，霓裳可以理解的。霓裳凡人之躯，能在这九重天上和两位哥哥度过这几十年的美好时光，霓裳已经知足了。呜……”
房间空旷，女子原本细弱的声音此刻显得更加虚无，听来让人更觉心疼。
我眼神怨毒地看着伏在青离怀里装柔弱的女子。
在两个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里是明晃晃的炫耀和挑衅。
我纵然怨纵然菉竹和青离不知真相，可我更恨那个鸠占鹊巢的凡间女子。
她明知事情真相，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不属于她的恩宠。
我不止一次地和她对峙，要她说出真相。
可每次，霓裳总是眨着眼睛惶惑开口：“神女在说什么真相？霓裳真的不知啊……”
她雪白的小脸上一片惨淡，衬得眼尾的一抹红更加楚楚可怜。
引得人心疼不已。
可我却知道，这样的娇柔都是装出来的。
这个女子会在菉竹和青离看不到的地方对我露出挑衅的目光。
眼角眉梢都是得意的神色。
彷佛在告诉我：“看啊，你付出一切换回来的两个人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我。”
菉竹和青离越发断定我是在无理取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
在他们的纵容下，霓裳对我的挑衅愈发明目张胆。
只是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两个曾经把我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已经变了。
我为他们的不信任感到心痛。
也为霓裳的挑衅感到愤怒。
想尽办法想要拆穿霓裳的伪装。
我以为他们只是被蒙蔽了，只要知道真相，我们就能够回到从前。
后来在看到霓裳故意露出来的吻痕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原来我曾经深爱的两个男人早已经变心了。
“夕岚姐姐，菉竹哥哥和青离哥哥好黏人啊。一缠上来就没完没了，要不是青离哥哥从药师府拿来是丹药，我还真是应付不来呢。”
“菉竹哥哥说我的身体最是娇软，比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很是喜欢呢。”
女子娇媚的声音像是恶心的黏液黏在身上，令人作呕。
被背叛的愤怒和被取代的恐慌让我瞬间失去了理智，我忍不住打了她。
这一幕正好被恰好赶来的菉竹和青离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