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萍儿给他带去了个他要的香火。

韩大山不堪其辱，心灰意冷，卷了家中的钱财，再也没回来过了。

韩大河当年休了秀香，是因为攀上了李小姐，这李小姐好像是外乡人，突然搬去杨树村，孤零零一个，只带着个老妈子，但出手阔绰，风姿非凡。

谁知道李小姐原来是洛阳钱庄的大小姐，此番折腾只是要找人借种，好回家争家产。

看韩大河模样不错，又无家世，好拿捏，待确认怀了儿子后，给了十两银子，连夜就搬走了。

韩大河过了几天富贵日子，就难再回头，被抛弃后不甘命运，被有心人骗去赌场，半日就输光了那十两银子。

韩家爹娘年纪大了，不能再耕作，韩大河就整日打骂两人出气，直到有一天，韩家爹受不了了，一包耗儿药毒死了他。

韩家爹被官府抓了起来，送到西山去挖矿，最后不知是累死，还是病死在了矿上。

韩家娘哭瞎了眼睛，整日在村里疯癫无状。当时正值阿吉考评的时候，我给了村长一笔钱，请村里帮忙照料，一日做两顿饭食，不到半年，人也没了。

人这一生，真是充满奇妙的际遇，我甚至想起了当年在永新楼后给我斗篷的那个人，就是钱老太的儿子，苏千春，在那个小院里，我听到钱老太常叫他“春哥”。

还有那极其遥远的，却又更加清晰的，我第一个贵人，文夫人，不知道她是否还健在。

我这一生，童年过于美满，以至于招来命运妒恨，让我家破人亡。

我以为将来会是无穷无尽的苦，但又遇到了赤忱善良的人，把破碎的我重新粘在一起。

我咂摸着最后这十几年的甜，好像小时候娘亲在我小时候，借钱也要给我买的麦芽糖。

跟梦一样，让我竟然有些依依不舍了。

我的魂魄围着哭泣的众人又绕了一圈，飘出槐花点心铺，飘到下雪的空中，看到了小白

狗朝我跑了过来，它一定是等了我好久，来接我了。

我
没夜的按照那方子，做桂花松子芡实糕。

实验了许多天，我不停地替换桂花和松子的品种。又分别将桂花松子，研磨成不同的状态重新搭配，替换了各种的蒸笼和蒸布。

我做得越来越精细，将口味融合得越来越平衡，但郡主亲尝后总是摇头。

又一次失败后，我垂头坐在厨房心灰意冷，郡主府的侍女来通传有人找我。

等在侧门的是许枫和桃花，他们说阿吉给我带了信。我激动地打开那张不完整的旧纸，上面是碳写着几个大字。

我看也看不懂，急得眼泪要出来了，许枫用手指着一个个念给我听：“娘亲，儿安好，勿操劳过甚，天冷多加饭。”

我感觉泪水马上就要冲出眼眶，赶紧跟许家姐弟道谢，回到厨房，我摩挲着那几行被洇湿的字。

不知道阿吉在韩家有没有吃饱饭，他最喜欢我做的烂糊面，只放了油盐的面，煮成一团糊糊。

我来汴京才开始学习做面，第一次做得并不好，刚下锅就煮成了糊，但阿吉却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

想到这里，一道惊雷忽然劈进脑中，我突然知道了桂花松子芡实糕的诀窍。

立刻重新准备食材，重新做了一锅，请郡主品尝，没一会，就传来了郡主肯定的回复。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和着眼泪往嘴里扒饭。

郡主说过，献给太后的这糕点，是太后母亲做的。

太后小时候因为喜欢，她母亲因为疼爱女儿，专门找厨子学了这糕点。

从挑选食材开始，到和面、调味、整形、上蒸笼，每一步都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这让我想到了小院儿的钱老太，她也曾是贵妇人，她哪怕知道再多方子，自己也是不怎么进厨房的。

那太后的母亲这种，我想都想不出的富贵夫人，就算知道再精妙的方子，她亲手所制的，反而应该带些笨拙和粗糙吧。

桂花改用整颗的，松子稍微研磨，混合时候用三成的力气。她要就给她呗，那小畜生留着也养不熟，跟他娘一样是个扫把星，那谁肚子里不还有一个吗！”

韩家爹一把拽回韩大山，哈着腰到村长面前：“那范氏能同意？”

“我尽力呗，都是一个村儿的，谁让我是村长呢，我看那范氏也是个明事理的，不至于赶尽杀绝。”村长撇了撇嘴，嫌弃地看着这一家人。

三天后，杨树村村长出面调解韩范两家恩怨，将韩大山的儿子韩阿吉，以一千八百两卖给范氏做儿子，抵消赔偿。

并由村中几位族老做见证人，在官府那过了身契，改名范阿吉。

出了衙门，我手上拿着我作为户主的文书，上面还有我的儿子，范阿吉。

七、

我顶着做出仙糕的名头，去钱庄借了笔钱，换了间地段更好、房子更大的店面，槐花点心铺子重新开张了。

铺子开张前，下了场漫长的雪。

雪停了后，我回了趟杨树村，领着阿吉，带着重礼，挨个谢了村长和几位族长，路过韩家，看到秀香抱着孩子坐在门外的雪地上。

刘婶子说秀香被韩家赶出来了，娘家因为收了韩家的彩礼，也不愿收她。

她无处可去，抱着女儿不知怎么又走了回来。

我就喜欢跟韩家对着干，顺手就给领回了点心铺，正好多了个长工。

秀香一声不吭跟着我回了城里，她的女儿也快五岁了，也是一句话不说，这孩子甚至还没个名字。

我让阿吉带着妹妹去吃饭，然后拿了个凳子坐到她对面：“你是准备抱着孩子饿死在韩家门口吗？”

“我不知道去哪儿？”过了许久，那蚊蝇般的声音才响起。

“人不知道去哪儿的时候，就往前走。”

“前面是哪儿？”

“嗯……那你走我这儿来，你给我干活，我给你开工钱，你就能养活你和你女儿了。”

“工钱？”她缓缓抬起头。

“你在韩家干活吃都吃不饱，我肯定让你吃饱
”我给他磕了头道谢，这次是真心的。

回到后院，桃花的东西已经收拾空了，一个瘦弱的男人坐在骡车上等她，她对我笑了笑张嘴没发出声音，说的是：对不起，谢谢你。

剩下的三朵花，对我态度好了许多，会小心翼翼地跟我搭话，平日客人赏的点心，也会分我一块。

就这样过了一年，按照如今朝廷的规矩，不管从哪儿来的汴京，只要满一年，请东家给开了证明，就能去府衙登记，成为正经的汴京人，再也不是黑户了。

但我去了两次都碰了壁，才知道，规矩是规矩，办事人的规矩也是规矩。办事人的“规矩”我给不起，只能等。

杏花看我天天数我的钱匣子，她说：“你找个人成婚，就有户口了，还省了这孝敬钱。”

我眼睛一亮，对呀！

于是我又跑了趟牛爷子家，请他给我介绍个男人。

他问我有啥要求，我想了一圈：得长得好，身子壮。

牛爷子听这话，被刚吸的一口烟呛得厉害，我赶紧给他拍了拍。

没几日，我在后厨又升了工钱，现在是专门负责炸物的厨娘。我刚要取出线孝敬牛爷子，他摆摆手：“要成家了，以后都自个儿留着吧，逢年过节别忘了我这老头子。”

牛爷子给我介绍的男人叫韩大山，他介绍我见面前犹豫着说：“这人哪儿都好，就是他家一家子，爹怂娘泼弟弟懒，都不是好相处的，还带了个小娃娃，正需要找个婆娘。”

“都不是好相处的？”

“好啊！那正合我意。”

二、

我使劲甩开最后那件紫色褶裥裙，这是我攒了一年的钱才买的裙子，洗了两次颜色更浅了些。

而我对韩家本就稀薄的耐心，今天就要去了结一下了。

二十五岁那年，是我来汴京的第三年初，因为想要一个户口，和韩大山成了婚。

韩大山是个童生，在永新楼老板的另一家小铺子里当账房。

家中只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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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跪在公堂上等着官老爷的判决，但等到最后，官老爷都没露面，只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说我们这是家务事，不要浪费大人时间。

走出衙门外，韩大山把一张纸丢在我面前：“这是休书，以后你不再是我韩家妇。”

“休我？不可能，我要和离，你家毁了我刚出炉的点心，还要赔偿我二十两银子！”

“你做梦呢，你那几块破点心，要二十两银子？你上次抢了我娘的钱，才是要全部给我吐出来。”

“一家子没睡醒的蠢货，不赔钱就看谁耗得过谁！”我朝他们淬了一口，然后看到了衙门口等着的万萍儿，走过去，她吓得连连后退，我逼近她，摸上她的肚子：“你可要再加把劲儿了。”

一边耗着韩家闹和离，一边重新收拾铺子，我更加干劲十足，直到这天去永新楼送货，回来发现阿吉不见了，邻居说是孩子他爹带走了。

我立刻关了铺子往杨树村赶，路上遇到了许枫和桃花。他们突然叫住了我，阻止我回去：“你这次不能直接去抢人，阿吉毕竟是韩家的孙子，就算是给整个村都收买了也大不过人家是血缘至亲。”

许枫的话惊醒了我，我只是阿吉的继母，就算是和离，阿吉也不会判给我。

桃花晃了晃我的胳膊：“你先回去冷静一下，我们从长计议，我会让我娘帮你偷偷照看阿吉。”

麻木地回到铺子，看到钱老太的儿子在门口等我：“槐花嫂子，我求您点事儿。”

六、

太后寿宴在即，郡主府要给太后敬献糕点，但是怎么也做不出要的味道，满城招手艺好的糕点师傅。

钱老太的儿媳和郡主的外孙女私下交情很好，就介绍了我去试试。

听了缘由和方子，还有郡主许诺的丰厚报酬，我俯身磕头，说了我与韩家恩怨，我说我不要钱，只想要个摆脱韩家，还能带走阿吉的办法。

郡主听了我的遭遇，竟然答应了。

我关了铺子歇业，住到郡主府的厨房，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