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为了供养落魄的沈辞读书，拿起杀猪刀当了六年的屠户。

沈辞功成名就，娶了如花美眷，转头对我说，可以考虑让我做妾。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成天挥舞着杀猪刀像个怪胎？”

“不像书意，满腹诗书，能与我红袖添香。”

我气极了，把他的字画烧了，珍本撕了，然后吞了假死药拿着银子过潇洒日子去了。

再后来，沈辞疯了一般认错，哭着求我回去。

我笑着说，他乡遇故知，沈大人来得正好，喝杯我的喜酒呗？

1.

沈辞考中状元的消息传到咸水街的时候，我正持着刀剁猪肉，一刀下去，案板都跳了跳。

“恭喜恭喜哦，你辛苦供养那小郎君读书，现在就等着当状元夫人享福吧！”

左邻右舍都围过来贺喜我。

不枉费我这六年来，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一把杀猪刀舞的风生水起，膀子都练得硬邦邦，还得了个“屠户西施”的不伦不类称号，而今终于熬出头了。

我一高兴，吆喝了一声：“今天的猪肉都贱价卖了啊！”

我数着攒下来的银子，美滋滋的做打算。

当状元了要穿好衣服，得给沈辞买两身光鲜的锦缎袍子。

剩下来的钱只能路上节省一点了。

餐风露宿、披星戴月的赶了数月的路，我终于走到了沈府的门口。

这大门，就算是夜里看来，也是气派的很，比我在咸水街见过的都要气派。

“咚咚咚——”

我兴奋的敲门，快来开门吧，沈府的女主人驾到了！

一个小厮打着哈欠开门，听我自报完身份，将我打量了一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去去去，哪里来的粗鄙村妇，我们大人可是娶了亲的！”

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我摸摸鼻子，更高兴了。

好小子，这么快就告诉别人了自己娶
，放弃了当一个平常的小姑娘，可我，竟然……竟然还以你的身份为耻……”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是那张被我撕掉的婚书。

“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只能找到这几张碎片，我把它们都拼贴好了，你看……”

婚书的内容都在，独独没了我写下姓名的那一边。

沈辞试图把纸递给我：“小九，我们重新写一张好不好？”

我躲开了。

这张破破烂烂的纸被大风吹得飞了起来，沈辞慌忙的去追，连摔几跤，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在风里追逐，终于抓住了纸。

千疮百孔的纸哪里还禁得起风吹雨淋，被他一抓，彻底分崩离析。

沈辞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抓着废纸不知所措,眼中满是绝望。

我叹了口气：“沈辞，不过一张废纸，扔了吧。你比谁都清楚，在你接下指婚、在你说我是怪胎和疯子时，这辈子，我俩就结束了。”

“从前我事事都念着你，现在也有事事都念着我的人了，时澈永远不会把我当成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还有我的头疾，”说起时澈，我的眼神变得柔和，“时澈已经给我治好啦。”

我进屋的时候，沈辞还没走，狂风怒号，把他单薄的身子吹得如飘摇的孤舟，他还在紧紧捏着那张烂成一团的纸。

从前种种，恰如覆水，不可再收。

14.

后来我没有再见过沈辞，只在我和时澈成亲之时,看到了登记贺礼的名单上，有沈辞的名字。

他托人送了一箱又一箱的金银头面，打开时映的人眼中都发亮。

“沈辞，我好羡慕人家姑娘头上的簪子啊，怎么那么好看。”

“等我高中，我一定给小九置办许许多多的头面，一天换一套，戴一年都不重样。”

我把这些头面都折换成了银钱。

从我来到时澈身边后，我的头上就戴起了漂亮的发簪，都是时澈送的。

我早就不需要
吃肉但没钱，我见他可怜巴巴的，就切了点猪肉送给他。

老头掏出个瓶子，抠啊抠，抠出了一颗药。

“假死药，一颗就见效。丫头你收好，这可是骗死人不偿命的必备良药啊！”

我半信半疑：“真假？” 老头说他是江湖神医，包真。

江湖是挺江湖，神不神的就不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我停止了呼吸。

真神！

我虽然没了呼吸，但我意识清楚，周围的动静尽收耳底。

几个下人是在第二天进房间打扫时发现的。

她们吓得大声惨叫。

“怎么办，这个小村妇死了，快去给大人报个信吧？”

“报啥信啊，夫人说好了要玩几日，这不是扫她的兴致吗？区区一个乡野粗妇，大人又不待见，不如席子裹了扔了吧。”

“也行，太晦气了。”

草席一裹，他们把我扔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六个时辰后，药效过去，我从席子中坐起身，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心满意足的站起来。

沈辞，你就在我的死讯中忏悔去吧！

7.

十天后，我已经置身在离京很远的黎安城，翘着脚坐在茶馆里听戏。

这些天，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我不用再为了别人节衣缩食委屈自己，我累了住客栈，饿了吃酒楼，从没这么开心过。

隔壁桌的人在讨论着京城的新鲜事。

“你们不知道，那个新晋的状元沈大人，疯啦！”

“你咋知道？”

“我表姑的哥哥的堂妹的女儿，在那里当婢女。”

见周边人都投去好奇的眼光，那人摇头晃脑、绘声绘色的讲起来。

我从乱葬岗离开的五日后，沈辞拖家带口的回去了。

进门他就问下人：“我不在的这几天，叶九可曾好好反悔，收敛了行为？”

下人支支吾吾：“叶……叶姑娘把您的书房毁了，撕掉了好
脸，轻声道：“我状元及第，你却是一个屠户，我们身份相差甚远，不可匹配。小九，对不起。”

仿佛九霄落下的惊雷，将我的脑袋炸得嗡嗡作响。

我茫然的低下头，看到了手心里常年握刀的老茧。

这是一双既不白嫩也不细滑的手，及不上刚刚那个女子的万分之一。

可是这双手在六年前把饿晕在街头的沈辞带回了家，这双手拿起了杀猪刀，一刀一刀，为沈辞赚来了读书的银子，赶考的路费。

是六年，不是六天。

“原来，你一直嫌弃我。”我说。

沈辞立刻否认：“当然不是……皇上为我指婚，我总不能，不能拒绝吧。”

“不过小九你放心，书意端庄识大体，我想着和她商量一下，她一定会同意让你做妾室的。”

他抬头看我，潋滟的眸子里带着希冀。

我以前就喜欢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装着天上的星河，温柔注视我的时候，我恨不得溺死在这双眼眸里。

可今天，我只想拿起杀猪刀，一刀把他砍了。

怪不得说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皆是屠狗辈。

“沈辞，你做梦。”

我的脑仁突突的疼起来，抬起手使劲摁着。

沈辞往我走近了两步，伸出手来：“头又疼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还没等他碰到我，丫鬟匆匆的赶来。

“大人，夫人心悸的厉害，无法安睡。”

沈辞一下子着急起来：“告诉夫人，我就来。”

旋即他交代我：“纳妾之事，我们之后再谈，我得去看书意。等下我让丫鬟收拾个房间给你，你先住下来。”

他走得急，一下子踢到了我掉落在地上的包袱。

包袱散开，露出里面叠得齐整的锦袍。

这是我能买得起的最好的衣服了，可料子甚至比不上他身上随意披着的亵衣。

沈辞垂下眼：“往后你不要买了，衣服府中
过亲了吗？

我还要矜持一下呢。

我翻墙摸进后院，准备给沈辞一个大惊喜。

窗棂虚掩，露出些微烛光，映着床榻上幔帐中的人影。

人影跟着烛光一起晃动，传出些暧昧声响。

我“啊哈”一声猛地推开窗，大鹏展翅扑向床榻。

“好小子，一个人做什么坏事呢！”

尖叫声突兀的响起，我一脸懵逼的扑进了凌乱的衣服堆，对上了两张惊慌失措的脸。

一个男的。

一个女的。

烛光下，看得分分明明。

男的，是光溜溜的沈辞。

女的，是光溜溜的生人。

不知他俩谁的衣裳落在了我的头顶，我低头一看，太好了，是绿色。

2.

沈辞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细致的给床榻上捂着脸的女子穿好衣服，喊来丫鬟。

“给夫人熬碗安神汤，夫人今晚受了不小的惊吓。”

接着他牵着女子的手，把她送去了别的院儿，全程都没看我一眼。

等他忙活完，已是很久以后。

他隔着洞开的门深深的叹息，很苦恼的模样。然后走了过来，与我保持了几个人的距离。

数月不见，他变得疏远又谨慎。

月光落在他的眉眼上，平添了几丝冷漠，但依然一如既往的俊美。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维持冷静：

“我在等你的解释。”

沈辞沉默了一会，答道：“如你所见，我娶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抿了抿唇：“半月前。”

半月前……半月前，我途径一座山，为了省下住宿开销，我找了个山洞，和蝙蝠们睡在一块儿。

而他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端的是春风得意。

“好，真好是好极了！”我笑着，手却揪紧了心口的衣服，仿佛有针细密的扎在我的心上，疼得厉害。

沈辞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