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江云帆向我求婚的地方，就是在娃娃屋。

求婚戒指藏在了娃娃里，他抓了很多次才把娃娃抓了上来。

我嘲笑他没有总裁范，他却趁我不注意把戒指套在了我的指节上。

他说他套住了我，我就是他的了。

从那以后，我只会和江云帆一起抓娃娃。

但现在，我的身边也可以有其他人。

我和沈厌离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时，他的声音哑得厉害：“许总，好巧。”

我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客套才适合我和他。

直呼其名什么的，太失礼了，也太亲近了。

我点了点头，沈厌离握紧了我的手，带着我离开。

他欲言又止的目光追着我的背影而去，克制又隐忍。

后来无数次的公共场合，我与他的关系止于商业合作。

他每次失控般的靠近，都惹得我厌烦皱眉。

我不止一次地出声提醒他：“许总，请自重。”

他常常僵在原地，无措又无力地望着我的背影。

我看不懂他眼底乱七八糟的情绪。

我没有回头。

再一次碰面隔了一小段时间。

一场慈善晚会里，他挽着林可妍，我挽着沈厌离。

不期而遇，双方都是一愣。

我礼貌而客套：“江总，江太太。”

江云帆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我的身上，眼中似有层层雾霭遮掩其中。

晚宴结束时，我挽着沈厌离的手臂，笑着告诉他：“江总，我要结婚了，谢谢你当初扔的捧花。”

他霎时僵在原地，凄然一笑，脸色却苍白了几分，连恭喜的话都说不出。

我没在意，客套完后和沈厌离携手离去。

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裹挟住。

回过神，我被江云帆强硬地抱在怀里，他的声音低哑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星河，我后悔了，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我恍惚抬眼，看见他眼底一片猩红，像是破碎中燃烧的星河。

一瞬间，让我产生了一个错觉：我对他很重要。

意识到这一点，我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冷冰冰道：“江总，自重。”

我转身离去。

背后是纷杂的肉搏声，他和沈星河厮打在一起。

事情闹得很大，向来稳重自衿的江云帆，这一次把里子面子全糟蹋了，徒给人增添笑料。

一个月后，江云帆父母车祸的真相水落石出。

林氏集团高层大半锒铛入狱，林氏集团破产，其余产业被江家吞并。

再后来，江云帆以盗取商业机密罪，亲手把他的妻子林心妍送进了牢房。

这一事件的始末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比较有力的说法是，江云帆父母车祸案的关键证据，就掌握在林可妍的手中。

而江云帆之所以娶林可妍，为的是拿到关键证据。

事后，江云帆还设置一个圈套，诱使林可妍犯下盗取商业机密罪，一举把林可妍送入了牢房。

从别人口中知晓时，我正在试婚纱。

周围的朋友欲言又止，试探问道：“你和江云帆……还有可能吗？”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和他不熟，哪来的可能？”

”我和他只是，单纯的商业合作关系。”

渐行渐进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我转过头，看见江云帆在我身后，脸色煞白。

我提起婚纱裙摆小跑到沈厌离面前，我问他：“好看吗？”

沈厌离笑着回应：“好看，在我心里，许星河最好看。”

明知道只是甜言蜜语，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江云帆红着眼，却不敢靠近我一步。

婚礼那天，我和沈厌离一起敬酒。

走到江云帆身边时，我随后口道了一句：“江总，你还没祝我新婚快乐呢？”

他定定地望着我，眼中弥漫上了一层雾气。

他一口干尽了杯中酒，苦涩道：“新婚快乐。”

许久之后，我在杂物箱里发现了一束枯萎的捧花，以及旧手机里江云帆给我打过的十多通未接通的电话。

我的眼中闪过一瞬的疑惑。

但不重要了。


6这不是他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

他是沈家最小的孩子沈厌离，与我也算得上是发小。

十多岁的时候就出国留学，直到前段日子才刚刚回国。

我和他十多年没见，重逢后的第一面是因为相亲。

久别重逢，并没有重见故人之感，反而是两眼相望，彼此眼中俱是陌生。

沈厌离儿时是个孩子王，孩子群中最属他调皮搞蛋。

长大后却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教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每次见面扣子都会扣到最上方，说话处事令人如沐春风，极具涵养与礼仪。

而我是个商人，满身铜臭味，股票、资金信手拈来，天文地理却是稍逊一筹。

本以为我们会不太搭，偏偏互相看对了眼。

和他接触的这段日子，我几乎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只用三言两语就能抚平我在名利场上的浮躁，我只觉得他样样都合我的心意。

但记忆力，我和江云帆，一开始相处并不顺利。

我是商人，江云帆也是商人，商人和商人之间，本是只谈利益，意见不合时，我和江云帆甚至会在会议上公开对峙。

后来联姻，我和他的交集日渐增多。

江云帆是商界的佼佼者，我见过他驰骋商场的算无遗策，也见过他醉酒后的失意落魄。

我成为过他的对手、同伴、朋友、爱人，才逐渐了解到了他的全部。

他也曾撞见过我在工作之外的冒冒失失，看透我在无关乎名利场之外的心慈手软。

我和他，是跌跌撞撞又恰合时宜地走在了一起。

我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回过神，我想要回答沈厌离的问题时，一声重响蓦地在耳边砸开。

抬头，看见江云帆故意打掉了沈厌离帮我按摩的手，脸色阴沉警告：“沈厌离，你离星河远点。”

在我面前一向好脾气的沈厌离此刻竟有些微怒，他将我护在身后，语气强硬：“江总，我尊重许小姐的意愿，如果她不愿意，我会远离，除此之外，没有人能够动摇我对许小姐的心。”

话落下，江云帆的脸色黑了个彻底。

我鲜少见到江云帆的脸色能如此之难看，在外人面前，他始终是一幅稳如泰山、从容不迫的模样。

偶有几次失态，是为了林可研。

所以我不明白，他现在这副模样究竟是为了谁？

但我不需要弄明白。

我将手放进了沈厌离的手心，宣誓主权道：“江总，厌离是我的男朋友，你一个外人，没资格对我和他之间的事指指点点。”

我的声音好似在他的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江云帆趔趄地退后一步，眼中有困惑，有惶恐，有愤怒，他的声音发紧：“星河，你怎么可能……”江云帆颤抖着声音说不下去，顿了片刻，他眼中亮起一道光，希冀地问：“星河，是谁逼你的？”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江总，若非我自愿，谁能逼得了我？”


3我忍不住好笑地勾起嘴角，眼泪却再一次汩汩往下流。

当年，江家资金链断裂，每况如下，林家不仅不伸以援手，反而趁火打劫，试图蚕食江家的企业。

林可妍出国的那一天，江云帆正在与我商谈合作事宜。

收到林可妍的分手信息，江云帆一瞬间猩红了眼。

可他压下了眼底的悲伤，镇定自若地与我商谈，争取获得许家的帮助。

直到确定合作的那一刻，他才彻底失了态，行色匆匆地赶去了飞机场。

但等他赶到时，飞机已经起飞。

他和林可妍，至此一刀两断，再无交集。

我曾经偶尔提及此事。

他沉默半晌，认真说了一句：“我过去，是想认真地和她结束我们的曾经，我和她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的可能了。”

但现在，我听到了江云帆的心里话。

或许那一句“你别走”，江云帆在心底藏了整整三年。

我忽然有些浑身乏力，连面前的这扇门，都无力推开。

江云帆身体并无大碍，做完了全身检查就能出院。

我办好了出院手续，才鼓起勇气返回病房。

推开门，病房里空无一人。

问了护士，才知道江云帆已经出院了。

走时，陪在他身旁形影不离的人是林可妍。

我僵在原地，有些恍惚。

心脏被一只大手攫住，闷闷的疼痛感传来。

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别墅门是密码锁，密码是我的生日数字。

可我反复试了几次，却始终显示密码错误，无奈，我只好敲门。

大门从里向外被人推开，露出了一张眼熟至极的脸，是林可妍。

我的心咯噔一下，敲酸的手僵在半空。

她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疑惑地问：“许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的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滋味：“我住这。”

她愣住了，半晌说了一句：“密码是我的生日，云帆从未改过这个密码。”

我张了张唇，喉咙却被哽咽住。

我想说密码他其实改过，改成了我的。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改回来了，说明他心底装着的是林可妍。

我深呼吸一口气，踏进家门。

林可妍的行李放在客厅，一目了然。

我盯着江云帆，眼底的红消不下去。

江云帆转过头，淡漠地通知我：“可妍住这。”

话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补充道：“家里有人，我们以后就分房睡。”

喉部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我想质问江云帆他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装失忆好玩吗？

敢做怎么不敢当呢？

可我的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面，钻心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带着剧烈的疼痛。

我张不开口，何必自取其辱。

林可妍住进了江云帆隔壁的房间。

搬进去前，她迟疑地望了我一眼：“云帆，许小姐才是你的未婚妻......”江云帆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管她，她不重要。”

心仿佛被撕裂了千百遍，伤口还没愈合，又被撕裂了新的口子。

我搬去了离江云帆最远的房间。

我和江云帆在这栋别墅里同居了三年，因为不希望别人来打扰我们，所以这栋房子里从未住进过除我和他之外的第三人。

但现在，林可妍以强烈的存在感插进了我的生活。

从前只要一回到这个家，我就会感到非常地安心。

可如今每分每秒对我而言都是煎熬。

林可妍了解江云帆的全部，了解他的喜厌、他的性格、他的过往。

她会在不经意间提及她和江云帆的曾经，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分离的这些年她对江云帆的思念。

他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时不时一个眼神对视后的默契，令我的心尖一颤，如同刀剜火烤。

仿佛我才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可其实我和江云帆的婚礼，就在三天后。


4我浑浑噩噩地等来了婚礼的那一天。

上妆时，眼睛还是红肿的，因为昨晚偷偷哭了一宿。

化妆师心疼道：“新娘子别哭，今天是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哭了就不美了。”

化完妆，她笑着道：“看，多美的新娘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你和新郎一定会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明知不可能，但我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

直到我走进更衣室，看见了林可妍。

她一袭白色婚纱，蕾丝拖地，美丽动人。

她笑着问江云帆：“云帆，我好看吗？”

江云帆失神了一瞬，哑声道：“好看。”

心痉挛似的疼了一下。

同样的话语，江云帆也对我说过。

婚纱是江云帆亲手为我挑选的。

我穿上时，江云帆愣怔着盯了许久，半晌才回复我道：“好看，星河，你最好看了。”

可现在，原本属于我的婚纱，却被穿在了别人的身上。

心底那股酸涩又折磨人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

我冲了上去：“脱下来，这是我的。”

江云帆将林可妍护在身后，冷漠垂眸：“许星河，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我的脑袋一瞬间木了一下。

原地愣了片刻，我才猛地醒悟。

原来他把我和他的婚礼，称作交易。

我的鼻腔发酸，登时红了眼睛。

仓促地低下头，眼泪却坠落了下来。

林可妍将一件不合身的伴娘服交到我的手上：“许小姐，我把你当作我的朋友，你愿意做我的伴娘吗？”

我看向江云帆，他低头不语，陷入了短暂沉默。

心死如灰莫过于此。

我拍掉了林心妍的手，转身离去。

换了个新娘子，婚礼依旧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就像早已经安排好的一样。

我看着江云帆和林可妍执手登台，许下新婚誓词。

台下的亲朋好友起哄“亲一个”时，他们笑着在人群中接吻，美好得让我觉得刺眼。

我想离开，可脚却像是生了跟发了芽，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可以支撑我离开的力气。

扔捧花时，林可妍撒着娇要江云帆一起扔。

一声闷响，捧花落进了我的怀里。

江云帆转过身，对上了我红极了的双眼。

他的表情一僵，愣怔地杵在原地。

林可妍提着婚纱裙摆走到我的面前，笑容灿烂：“许小姐，恭喜你接到了这束捧花，希望你能在这一年里，收获满满的幸福，成为下一位新娘。”

她转头回望江云帆：“云帆，你说我说的对吗？”

江云帆的眼波颤抖了一瞬，声音有些昏沉，点头示意：“对。”

明明我的眼底漫上了一层悲凉，可我却轻笑出声：“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我终于有力气离开了，再也不会回头。

其实心已经痛到了麻木，可想忘掉一个人还是很难。

长痛不如短痛，我干脆去做了一个失忆手术。

上手术台前，主治医生反复询问我需不需要终止手术。

最后一次，主治医生认真叮嘱道：“许小姐，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一旦洗去记忆，就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我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医生，准备开始手术吧。”

身旁的手机嘟嘟嘟地响个不停。

有人在不断地拨打我的电话。


7江云帆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连唇色也白了一分。

我攥紧了沈厌离的手：“厌离，我们走吧。”

沈厌离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温声道：“好。”

一瞬间，我心底那股没由来的烦躁消失地无影无踪。

江云帆眼底泛起了一点红，他张了张口，失控地伸出手想要攥住我的手腕。

背后传来了林可妍的一声呼喊：“云帆！”

只一声，江云帆的手颓然地落下。

他红着眼看着我，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忍与克制。

他嘶声道：“星河，你不能再等一等我吗？”

沈厌离笑出声来，他握紧我的手，神态真挚认真：“江云帆，你没有资格让星河等你。”

江云帆哑了声，定定地盯着我，眼中竟有些希冀。

我淡漠地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心脏有些闷闷的，压抑着我喘不过气。

脑海中无端浮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我曾经看过江云帆克制又隐忍的眼神。

有人曾玩笑似的在江云帆面前提到林可研：“谁不知道，江总的白月光是林可妍，当年他和林可妍的那段往事，人尽皆知……”话没说完，江云帆拿着酒瓶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

玻璃碎片落了一地，殷红的鲜血汩汩长流，唯余一室的死寂。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江云帆动粗。

他半个身子站在阴影里，昏沉的灯光照出了他的那双眼，眼底的情绪汇成深潭，晦涩不明。

他有些醉了。

我把失控的他带了回去。

他贴着我的耳根，固执地解释道：“不是因为林可妍，不是因为她……”他在我的耳边反反复复地念着林可妍的名字，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问他：“不是因为林可妍，那是因为谁？”

他愣了一瞬，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底藏着克制与隐忍。

半晌后，我的耳边传来他的一声模糊的梦呓。

他说得太轻，我没有听清。

后来做梦，我听见他说的是：因为你。

我回过神，娃娃机的抓夹落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娃娃。

娃娃在空中悠悠晃晃，我的心也随之左右摇摆。

娃娃成功落入出口时，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沈厌离把夹到的娃娃放进我的怀里，我左瞧右瞧，忍不住吐槽道：“真丑。”

沈厌离的眸色却温柔了下来，他温声道：“星河，你终于笑了。”

我情不自禁地看向镜面中的我，紧皱的眉头松开，嘴角勾着自己都从未察觉的笑意。

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撞了一下，这种滋味难以言喻。

走出娃娃屋时，门口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迈巴赫，有熟悉的视线透过车窗落在了我的身上。

车窗落下，露出了江云帆那张冷冰冰的脸。

看见我怀里抱着的玩偶，他的目光像是被刺痛了一半，倏忽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