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秦耀阳看向我，就要丢下崔漪朝我走过来。
崔漪突然拉住他的手：“耀阳，不如你就成全阿玹，让她出府。我刚刚来撞见她在自残，她还推倒劝阻她的嬷嬷，她，铁了心不想留，你勉强，只会让她恨你！”
“够了！”
秦耀阳用力甩开手。
崔漪“哎呀”一声，扑倒在地。
崔漪的丫鬟们急忙去扶她，一个个哭着喊：“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你快醒醒。”
秦耀阳眉头微皱，警告地看了我一眼，抱起崔漪快步离开。
我的房门传来上锁的声音，我被更严格地看管起来。
顾不上计较，我着急地扶起赵嬷嬷，简单地为她额头进行包扎。
幸亏伤得不深，赵嬷嬷很快就清醒过来。
赵嬷嬷第一时间劝我：“小姐，那崔氏女，面善心狠，你不是她的对手，我们还是走吧。不要再枉添人命了！”
我的思绪被打断。
罢了罢了，就算崔漪今天挑拨了我和秦耀阳，也不能说明什么。
梦中的事，一件件在验证。
我不能去赌秦耀阳的心！
“嬷嬷，我们现在被困住，就算要出去，也联系不上陈实。容我再想想办法。”
“不用。小姐，只要你点头，一切都安排好了。”
什么意思？
难道……
晚膳时，一个脸瘦身体胖的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门口还有两个婆子看守着。
只不过那两人伸头往里看了一眼，就缩回去继续聊天。
胖丫鬟走到外面人的视线死角，从衣服下开始掏东西，竟然是一套蓝灰色的粗布衣裙。
她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外面一边提醒我：“夫人快些换上，一会儿我引开门口的一个婆子，你装成另外一个出府。”
“从后角门走，那里已经打点好。”
“赵嬷嬷呢？”我抱住衣裙问。
赵嬷嬷没说话。
我心里浮现不好的猜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胖丫鬟一边翻出我的一套衣裙换上，一边说：
“夫人，我和嬷嬷要在房间里假扮成你还在拖延时间。”
“放心，公子有安排，嬷嬷一定会平安无事。”
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陈实。
我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换上婆子们常穿的衣服。
赵嬷嬷又给我换了发型。
这样一来，只要我弓着身不抬头，还是能糊弄过去。
接下来是重头戏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掌打翻了碗筷，嗓音幽怨：“我不吃！”
“去请老爷过来，我要见他。”
“他不来，我就绝食到底！”
“夫人，你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胖丫鬟劝解。
我哼了一声：“我一定要问问秦耀阳他什么意思！”
“囚禁结发妻子，和不明来路的女人勾勾搭搭，我看他是昏了头，被狐狸精迷了心！”
胖丫鬟故意压低声音，让外面的人听起来含糊不清。
随后她朝外面说：“黄婆子，你跑一趟崔姑娘的院子，说一声去。”
“夫人这样，我们难做。”
门口另外一个婆子应声：“我去！我去！”
我心一凉，这婆子分明是崔漪收买的人，急着去讲述我的惨状得奖赏。
秦耀阳，你知，还是不知？
“夫人，我和嬷嬷一起把黄婆子骗进来，你快走。”
胖丫鬟推了我一把，我定定心神，躲到屏风后。
等黄婆子果然被叫进来，我立刻朝外跑。
秦府是我一手布置打理，我熟得不能再熟。
我抄小路，顺利来到后院的角门。
这里本该看守的人不在，门锁也开着。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出去。
“阿玹！”
一身棉布蓝袍，比记忆中更高大挺拔的男人含笑站在外面迎接我。
我提起裙子，急忙跨步要走出去。
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宋玹，你要去哪里？”
我身体一僵。
秦耀阳……他发现了！
强烈的求生欲刺激我，我心一横，直接朝陈实跑去。
跨过门槛的时候鞋尖被刮了一下，我整个人朝前扑倒，陈实张开手臂接住我，我落入他的怀抱。
入鼻的，是浓郁的药香。
我一怔，发现自己双手正揪住陈实的衣服，急忙要站起来，没想到一股凶狠的力量抓着我把我扯开。
秦耀阳眼底通红，神色狰狞：“宋玹，你还是秦夫人，就这么迫不及待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你不知羞耻？！”
我的心因他的话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回敬：“和寡妇在府中厮混，秦大人，我不如你！”
“寡妇？你说崔漪？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怎么想不重要。秦大人，既然你已经想让正妻换人，不如痛快点，我们现在签下和离书，放各自自由！”
“自由？宋玹，你终于是承认了，你变了心，你想离开我和别人双宿双飞！”
“不可能！”
“我不同意！”
秦耀阳重新抓紧我的手，拽着我往回走。
我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就在我重新绝望时，陈实拦住秦耀阳。
“秦大人，当初你娶阿玹，承诺此生只会有她一人。”
“现在你毁诺没做到。”
“你已经没有资格留她！”
秦耀阳抓着我的手再次收紧，捏得我生疼。
他语气生硬呵斥：“滚开！”
“我和宋玹之间，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话！”
陈实丝毫不退：“谁说我是外人？阿玹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们孩子，被我打掉了。你们之间，不会再有纠葛。陈实，十年前你没成功，十年后，你也一样得不到！”
秦耀阳与陈实剑拔弩张，火花四溅。
我却听得心头巨震。
我和陈实的孩子？
秦耀阳在说什么疯话？
那明明是他的！
而且我今天才知道陈实一直在京城，我们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
我张嘴想要否认，陈实对我使眼色。
我突然想到我今晚是要离开秦府的。
如果让秦耀阳觉得我和陈实私通，或许，他为了面子，今夜也不会再留我。
我狠狠心，对秦耀阳道：“孩子没了，可以再有！”
“我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何必强留让我恨你！”
秦耀阳整个人震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偏头看我，冷静沉稳的眼眸通红一片，眼里痛苦翻涌。
“阿玹……”
他开口，嗓音竟然沙哑得不像话。
“就算你视我为仇敌，我也不会让你走。”
“来人！”
呼啦啦的家丁将陈实围住。
陈实孤身前来，根本没有带帮手。
我生怕他吃亏，而且秦耀阳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我只能冲陈实喊：“你走，不要管我！”
陈实坚定地朝我伸出手：“阿玹，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离开。”
他的双眼里写着认真。
我再一次犹豫动摇起来，我想离开，很想很想。
谁也没料到就在这时，秦耀阳突然吐出一口血晕倒。
失去意识后，他还死死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微微转头，看见薄纱屏风后，秦耀阳背对我站立。
我悬空了一天一夜的心，往回落了落。
他还是在乎我的。
毕竟，我们相伴了十年。
或许，梦里的事，是可以更改。
我刚这样想，听见秦耀阳问：“如果不想保胎，想拿掉这个胎儿，对身体影响大吗？”
“这……倒是有一服药可用……”
大夫又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双耳嗡嗡作响。
回荡的全是秦耀阳冰冷的声音。
拿掉……不要……
他，竟然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为什么？
是因为，崔漪？
梦境中的画面又一次翻出来。
这次我清晰看到，梦里的秦耀阳把我保胎的补药换成了堕胎药哄我喝下。
在我疼得满床打滚，痛苦不堪，哭着求他为我请御医时。
他满脸冷漠：“宋玹，你不该有孕。”
“为何？为何？”
我声声泣血问。
秦耀阳没回答，但答案，我从崔漪那里知道了。
因为他要娶崔漪为正妻，他只要崔漪为他生孩子！
在目的达成前，一切阻碍他都会铲除！
屏风后的交谈声停下。
秦耀阳转进来，看见我醒了，他一怔，眼底的冷意与暴戾还没散去。
我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
看来他对我孩子的恨，比我以为的还要深重！
我下意识将手按在小腹上，秦耀阳的脸色更冷。
他顿了顿，才走过来：“阿玹，大夫说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身体不适合孕育孩子。”
“我已经让他开温和堕胎药，你吃了。”
“孩子，以后会有的。”
温热的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我死死盯着秦耀阳，想要看看，那张熟悉的人皮下，是不是藏入陌生的灵魂！
秦耀阳也看着我，目光中充满打量，审视。
我的心突然一惊。
他在看什么？
莫非，他猜到我不会乖乖喝药，打算用手段让我就范？
不！
这孩子不仅是他的，也是我的！
他不要，我要！
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想法！
我急忙低头，做出难过擦泪的动作，瓮声说：“你让我再想想。”
“拖得越久，对身体伤害越大。”
“阿玹，希望你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果决的女子！”
秦耀阳隐忍什么般看着我说。
刚说完，就被崔漪的婢女请走。
说是崔漪又吐了三次，还不肯喝药，秦耀阳急匆匆去看。
我无声地笑起来：看什么？秦耀阳又不是大夫，请他不如请御医。
梦里，崔漪就喜欢玩这些小手段，一次次刺激得我情绪失控，和秦耀阳大吵大闹。
秦耀阳面对我越来越没有耐心，陪伴崔漪的时间越来越多。
直到——
我的婢女春红被污蔑在崔漪日常吃的药里下慢性毒药。
她直接被扣下，被残忍折磨拷问。
但她拒不承认。
崔漪和秦耀阳就把我请过去，站在院子里，亲眼看着春红怎么被殴打死！
我痛哭哀求，说春红是冤枉的。
秦耀阳却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毒妇心肠，将我赶去庄子.
想到梦中发生的事，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场升官宴我食不知味，勉强打起精神应酬。
等客人们纷纷告辞离去，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老爷呢？”
婢女退下去打听，过了一会儿，脸色难看地来回禀：“老爷，在、在云景苑。”
“他送人过去，就再也没有回前面的席上？”
我惊得坐直起来。
不顾腰腹处传来的隐隐酸痛，急忙叫上人随我过去。
秦耀阳能坐上首辅的位置十分不易，他是在两方人马的争斗中捡了漏。
他必须要拉拢人脉，培植出自己的势力，才能长久稳固。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不出面。
我气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我匆匆走到云景苑。
没想到在院门口被崔漪的婢女拦下。
“我家小姐现在不方便见客。”
“我不找她，我找秦耀阳！”
“秦大人……也不方便……”
小婢女脸上绯红一片，欲言又止地惹人猜想。
我没空和她玩心眼，直接让人把她拉开，闯了进去。
“阿玹，你有什么事吗？”
崔漪的卧房，她正笑容清甜地插花，看到我，温柔如水问。
我环视一圈没看到秦耀阳，直接问：“秦耀阳呢？”
“耀阳他在换衣服。你有急事可以和我说。”
“和你说？你算个什么身份？下贱的狐媚子，尽耍些勾引男人的手段！”
我的婢女春红忍不住呵斥。
我想到梦里秦耀阳对崔漪的维护，生怕春红吃亏，急忙用眼神制止。
我没想到崔漪会突然捂胸口，一副喘不上气要晕了的样子。
我离她最近，不得不伸手去拉她。
没想到她突然用力，把我推开。
我的后腰撞在尖尖的桌角上，小腹绞痛无比，冷汗一颗颗冒出来。
崔漪却踉跄着跌向前面，落入刚走进来的秦耀阳的怀抱。
“耀阳，我没事，阿玹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我出现，你别怪她。”
崔漪红着眼眶，先第一时间为我辩解。
可这话，分明就是在暗示我刚刚推了她！
我张嘴，就要解释，疼痛的呻吟却抢先溢出来。
春红看向我的裙摆，突然惊恐大喊：“血……夫人……好多血……”
我捂住小腹，意识到什么，急切地抓住春红的手，望着秦耀阳央求：“快，请大夫，我肚子里可能有孩子……”
秦耀阳的面色古怪无比。
他浓黑的双眸，酝酿翻滚着意外，震怒，难过，失望，独独没有惊喜。
为什么？
成婚十年，这是我第一次有孕。
他，难道不期待我们的孩子吗？
“嘶，耀阳，我好像犯病了。”崔漪突然弱声说，话音一落她就晕倒。
秦耀阳毫不犹豫抱起她，命人去把最好的大夫请进府为崔漪诊治。
至于我，他没再看一眼。
我缓缓跌坐在地。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只有春红泪流满面的脸。
……
“大人，夫人一向身体康健，底子好。这次虽然因为连续劳累和外部撞击出血，但接下来只要好生养着，孩子还是能保住。”
迷糊间，我听见有人在说话。
屋子里烛火明暗摇晃。
我不能沉溺在秦耀阳背叛我的悲伤中，我要振作起来，护住我的孩子，护住春红！
我还要拿走我这些年打理出的产业。
那都是我用嫁妆一分一厘经营起来。
绝不能便宜了崔漪和秦耀阳！
心里有了事做，软绵绵的身子竟然充满力量。
我开始把心腹人手都叫进来安排，看着我长大的赵嬷嬷最老成持重，我让她悄悄地把秦府名下的铺子紧急脱手，换成现银，买一座新的庄子，只写我的名字。
我的奶兄弟负责帮我招募一批可靠的打手，到时候保护我安全。
春红则在中间传递消息。
同时还要盯着厨房，不要让人有机会在我的饭食中动手脚。
赵嬷嬷他们领命下去。
很快，赵嬷嬷就选中了一座紧挨京中权贵的庄子。
只是要价比预先估计的高很多，她请示我的意见。
我手指微颤说：“买！”
我拖延了几天，快拖不下去。
秦耀阳仿佛看透了我不愿打胎的心思，每晚都来陪我一起用膳。
昨晚，他提到安排厨房给我每天送补身体的药汤。
我吓得打翻了汤匙。
那哪里是药汤，是要我命的毒汤！
不能再等，我必须快点离开秦府！
我让春红拿上我不常用的首饰，全部去当铺死当。
可是不知怎的，春红刚走，我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十分不安。
我焦灼地在房间里踱步，祈祷春红一切顺利。
然而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春红被崔漪的人扣下，说她偷盗崔漪的贴身物品出去卖。
我急匆匆赶去崔漪的院子，看到的，是春红像血人一般。
她见到我，一边吐血一边安慰：“夫人，我没事，我没……”
“砰！”
重重的一棍子打在春红的腿骨上，她的腿被生生打断！
我痛得双目充血，扑过去阻止。
结果第二棍落在我的后背，我的腰。
连续挨了两下，我才听到秦耀阳的喊声：“住手！”
我怀中，春红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睛里的光越来越黯淡。
我顾不上和秦耀阳正在较劲，扭头焦急地央求他：“快救她，快救她！”
“为什么要指使下人偷崔漪的东西？”
秦耀阳冰冷看着我，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
春红的呼吸开始变弱，她要撑不住了。
我噙着泪说：“没有偷，春红拿的是我的首饰，我让她去卖了！”
“卖了作甚？”
“买庄子，搬出去！”
“宋玹！！！”
秦耀阳气得脸涨红，额头青筋直跳。
他端起黑乎乎的药汁，掐着我的下巴亲自给我灌下去。
我的小腹传来绞杀一样的疼，我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摆央求他：“救……”
秦耀阳漠然转身，和崔漪相携离去。
有零星几个词钻入我的耳朵：“……野种……不知羞……”
我绝望地望着秦耀阳的背影喊：“这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如此心狠！”
秦耀阳顿住脚。
他回头，眸中凝着我从未见过的寒意：
“宋玹，我都看见了……”
“来人，送夫人回房，安排人看着她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