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嫁过来的一个月后，早上开门出去打水，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背着个简单的行李：“凤儿，我也来油田工作。我打听过了，你们这里的卫生所很缺大夫，我是卫校毕业的，去了准能招上。”

瘦损不堪却微笑着出现在彩凤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张铁柱。

彩凤的父母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张郎中家“赔礼”，把前因后果说了以后，当娘的流着泪说对不住张铁柱。

铁柱听完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旋即人事不省。张郎中掐住儿子的人中唤醒了他，回头对彩凤父母说：“老哥啊，换了我我也这样做。二小子我会劝他，你们放心吧。”

铁柱躺在炕上绝食三天。张郎中俩口子百劝不通，终于急眼了：“小子，你别做出女人样儿，彩凤是个好姑娘，为了她姐的孩子她不得已这样做。你小子要还是男人就站起来，做出番事业，也让彩凤放心不是？”

站起来的铁柱又想了几天几夜，彩凤那眉眼、那笑容就象刻在他脑子里——今生如何了却这段相思？罢了，做不了夫妻，也定要看着她过一生。

铁柱收拾了简单的行装，走出家门前撂下一句话：“我出去闯闯，别惦记我。”

流着泪要追出去的娘，被张郎中拉了回来：“由他去吧，他要做的事谁能拦得了？”

五

指挥部的医院里多了个看病“特准”的小中医，小中医是杨总爱人的表哥，就住在杨总家后面那单身房里。

“这小子挺怪，咋从不进杨总家的门？许是怕人说他攀高枝吧？嗯，有志气，不借他表妹夫的光儿。”

过了一两年，矿区里的人都知道了，“小中医”那么好个小伙儿，咋就有肾的毛病？唉，可惜了那么多看上他的姑娘。”

铁柱用“肾不好”这事儿挡住了所有介绍对象的大姐和大妈，也挡住了看上他主动上门的姑娘。他，可以安安心心看着前面那一户人家进进出出的过日子。

彩凤也从不登铁柱的门，做些好吃的就让女儿们给舅舅送过去
，同时也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越发显出少妇的美丽和风韵。妻贤、家顺，再加上能干、有技术，当年的技术员如今已是副总工程师。

如果不是那场洪水，彩霞幸福的生活将会持续很久。

抗洪保油井的命令下达后，所有人都开始轮流登上大坝坚守大堤，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洪灾！汹涌澎湃的洪水是五十年不遇的罕见天灾。那个漆黑的夜晚，洪水仿佛一头凶猛无比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将坚固的大坝撕裂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此时此刻，正巧轮到彩霞在这个危险的口子处守堤。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她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尽管她竭尽全力想要稳住身形，最终还是无法抵挡那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强大洪流。在被洪水冲走的瞬间，彩霞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双手高高伸出水面，奋力敲响了报警的铜锣。

铜锣声在夜空中骤然响起，划破了原本寂静的黑暗，如同一声声惊雷，向四周传递着紧急求救的信号。听到铜锣声响的人们纷纷朝着事发地点飞奔而来，迅速开展抢险。

闻讯从另一处堤坝上赶过来的杨副总工程师，看到浊浪排空、波涛滚滚的滔滔洪水时，瘫坐在了堤坝之上。

三

回家半年了，被姥姥姥爷和小姨象宝贝一样捧在手心，两个孩子渐渐习惯了山村的生活；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户时，他们便会在姥姥轻柔的呼唤声中醒来。 白天的时候，小姨带着她们四处玩耍。有时去溪边捉鱼摸虾；有时爬上小山丘，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有时跟着姥爷到田间地头，认识各种各样的农作物。 到了晚上，洗完澡后的孩子们在彩凤温暖的怀抱里甜甜入睡。彩凤已经成了她们的“妈妈”，悉心照料着他们的一切起居饮食。

孩子们的小脸又绽放出花朵般的笑容。“小姨、小姨”，叫的彩凤心里又酸又甜。

女婿托人捎信来了，说要接两个孩子回去，小芳到上学的年纪了。他还在信里说，为了不让孩子们受
时手足无措，两人面面相觑，嘴巴张了几张，却愣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最后，当他们把目光投向彩霞时，才发现平日里那个性格泼辣的大女儿此刻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张俏脸早已涨得通红，娇羞得让人不敢直视。

爹娘笑了笑，同意了。但说“孩子年纪小，过两年再送到油田上。”

队长拍着胸脯保证：“先订婚，过两年再结婚。彩霞先跟着去，现在油田正招工，先安排她吃国家饭。”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油田正处于开发会战阶段，招工条件很低，能吃苦就行。队长拍着胸脯给彩霞父母打保票：“一定给咱家姑娘找个轻省儿点儿的活。”

当爹的不好意思笑笑说：“农村孩子不怕吃苦，有个工作就很感谢领导了。”

彩霞到了地震队，做了队上的材料员。七十年代的油田条件太艰苦了，油田驻地除了星星点点的农田之外都是盐碱地，只长些矮矮的芦苇。冬季天气格外寒冷。 呼啸的北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油田的职工住着干打垒，喝着碱泡水，高梁米饭玉米面窝头就着大咸菜……杨技术员嗫嚅着说：“现在条件很艰苦，委屈你了。慢慢会变好的，你信我。”

彩霞笑了，“傻样吧，你在的地方就不艰苦。”一句话让杨技术员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二

材料员可不是天天坐在屋子里发材料，那是要每天带着地震勘探所用的仪器设备跟着地震队在荒野上到处跑的。领导看着彩凤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风里来雪里去的，怕她吃不下这苦想给她换个岗位，彩霞一边搬着检波器、一边快人快语：“队长，啥活儿不是人干的啊！我这活儿比地震工轻省多了。放心吧，我干得来。”

材料组的人也说“别看彩霞是个大姑娘，干起活来不输小伙子。上手快，心还细，领导别来我们材料组挖人了，我们可不会放彩霞走的。”

创业年代，通往探区施工现场的道路不是水网沼泽地带就是乡村土路；春天翻浆，雨天水淹，根本无法通车，只能靠人抬肩扛保会战，这些人抬肩扛的队伍里总

“ 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去和凤儿说，让她嫁她姐夫。”——一句话改变了彩凤和铁柱的一生。

姐姐去世那年，彩凤刚满二十岁，在村办工厂做缝纫工。

跟着爹娘来到了这个时称南大荒的辽南大地。踏进姐姐的家门，昔日温馨、洁净的平房小院杂乱、凄凉。两个外甥女——五岁的小芳和三岁的小旭，哭嚎着扑进姥姥、姥爷的怀里要妈妈。三十二岁的姐夫呆坐在姐姐遗像旁，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头，憔悴的像五十岁的人。

处理完姐姐的后事，爹娘带着彩凤和两小外孙女回到了老家；临走时告诉女婿：“你想想以后咋办，俩孩子俺们先带着。日子还要过，你要振作起来。”

回到老家后，彩凤抱着两个孩子，心一阵儿一阵儿揪着疼；孩子们一哭，彩凤的眼泪就像不断线儿的珍珠；孩子们哭妈妈，彩凤哭姐姐。

一

青山绿水滋养出的彩凤和彩霞，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胚子。彩霞开朗而泼辣，彩凤温柔而内向。

大她八岁的姐姐是她记忆中的“小母亲”：好吃的、好喝的全紧着妹妹。从小，姐姐的后背就是她温暖的港湾。要是彩凤受了欺负，哪怕是比彩凤小的孩子，彩霞都要替妹妹出气——为这，朴实厚道的爹娘没少训斥彩霞。

八年前，这个地处辽河下游的贫困小镇，迎来了一支神秘的勘探队。一个月后，随着一声井喷的巨大呼啸声，一封发自这里的电报，惊动了石油部，惊动了国务院——发现了大油田。

在勘探队施工期间，村里的广播员、18岁的彩霞成了勘探队和村里的联络员。

三个月后，勘探队要走了，队上的杨技术员、一个戴眼镜的学生仔，腼腆着来到彩凤家，满脸通红地向彩凤父母提亲。

爹娘正吃惊，勘探队的队长也来了，把技术员好一顿夸，说代表组织来向彩霞提亲提亲。

厚道的爹娘不知说什么好，看向彩霞时，只见平日里泼辣的大女儿满脸羞红。一向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爹娘顿
有彩霞的身影。

口油井试油作业，道路无法通车。40多人硬是靠肩膀和扁担，把几千斤重的试油井架和300根油管从五里路以外的地方抬进了作业井场，彩霞把工作帽一戴，和材料组的男同志一起抬起了油管。

即将开钻的油井急需钻杆，库存钻杆暂时缺货，老井钻杆因井场四周全是烂泥塘而无法运出。800多人脱掉外衣长裤，下到水里架起了50多米长的“管桥”。从老井把钻杆滚过“管桥”后，大家抬起钻杆，在300多米长的烂泥滩里艰难跋涉。六七百斤重的钻杆压断了扁担，几个人就直接用肩膀扛。经过7个多小时的连续奋战，418根钻杆、80多根套管和20多吨其他物资器材全部抢运完毕后，彩霞摘下帽子，和她一起挑担子走了好几个来回的老大哥惊呼：你是姑娘啊，真厉害！

即将完钻的油井急需水泥固井。道路不通，车辆无法送料。领导决定用船把1000多袋水泥运到河岸，再人工运到井上。1300多名职工从河西岸背起水泥，在一条残缺不全的小坝埂上排成一行，冒着随时都有可能滑下坝埂、陷入烂泥之中的危险，头顶烈日，挥汗如雨，向8千米外的井场进发。彩霞就在在这支队伍中，肩膀压肿了也一直咬牙坚持。在距井场还有两三千米远时，坝埂没有了，队伍走进一大片烂泥塘。泥水没腰，一步一滑，有的走了不到10米，就跌倒三四次。为防止水泥被水浸，大家就把水泥袋举起来，或者扛在肩上往前走……

会战结束后，局里开表彰大会，彩霞戴上了大红花。离开会场后，彩霞又载着这朵大红花走进了洞房。

成家后，一间干打垒的土房让彩霞收拾的洁净温馨；无论多忙多累，彩霞下班后都会把简单的饭菜做得热乎乎地端到杨技术员面前。彩霞成了地震队小伙子们眼中最好的女人。队上的小单身天天缠着技术员，让他传授找这样好女人的经验。

八年后，已经是供应站站长的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