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却也是前所未有过的轻松。

“醒了？”

是少女所熟悉的声音。

她本能地想起身警戒起来，但如今羸弱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持她的行动。

“老实躺着当你那砧板上的肉吧，敢主动把自己送到我这柄刀面前，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罗绮又不服输地抬了抬身子，但依然没起到什么作用，索性也不再做无用功，只得是老老实实地躺着。

男人也于此时进入了罗绮的视野中。

约二十一二岁的男人有着较为高挑的身体，看似和善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戏谑。他端着米粥在罗绮的床边坐下，笑着启口道：

“还有自己坐起来吃饭的力气吗？”

罗绮努力动了动自己的身体，但却是徒然无功，问题的答案不攻自陷。

“虚成这个德行还去打仗呢，草稞子里蹦跶的蚂蚱都比你强。还有力气往下咽吧？来，吃。”

男人端着粥送到罗绮嘴边，不过罗绮这时却是不讨好地把嘴闭了上，而且还把眼睛转到了一边，大抵是在抵抗面前这个昔日敌人的投喂。

不过他当然不惯着罗绮。

“嗬哟，你还耍上脾气了？你晕过去七天睡得跟死了一样，我要不成天守你旁边给你喂饭你都得饿死了。张嘴！要是不吃我就硬灌到你嘴里，是主动吃还是我给你灌你自己选吧。”

床上的女孩想了想自己似乎确确实实没办法做什么反抗，只得是乖乖张开了嘴，但却是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来表达内心深处的小小抗拒。

或是些其他什么。

“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跟我这个德行？人家小女孩给你递颗糖你都感恩戴德得不行，怎么我费劲巴拉把你命保下来你还反过来给我甩脸色？我告诉你，罗绮，你现在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处理你就怎么处理你，少给我脸色看，晓得不？”

罗绮老老实实地把男人递到嘴边的粥喝下
不是一种即将到来的黎明呢。

房间里的罗绮慢慢把身上白凡的被子拉得长了长，直到整个身体都能感受到它的温暖。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啊！！！”

小公主放声大哭着，是感叹着曾经的苦难，还是盼望着明日的希冀呢？

夕阳，即将沉下。

。

面对生死，她尚且不避，但面对面前的一扇门扉，她却为扣不叩下而犹豫起来。

秀发上的血已凝冰，没入雪中的脚腕已经冻得发紫。

最后，在意识即将要隐去前一刻，女孩终于咬咬牙叩响了门扉。

门的那边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回应了她。

“谁啊，大晚上的……罗绮？哎呦，稀客啊。怎么全身都是血啊？狼狈成这副样子，呵，现在去了我估计谁都认不出你了吧。”

那根所谓的“救命稻草”似乎对眼前女孩的状况毫不关心，甚至带着笑，满不在乎地打趣着。

“救……我……”

面对女孩竭尽全力才吐出的二字，男人仍是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甚至调笑道：

“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你当初不成天嚷嚷着要杀我吗？怎么现在沦落到了这副样子，反倒要我来救啊？”

女孩的身体有些虚晃，意识也在渐渐消沉着。

“求你，了……”

言罢，女孩便失去了意识，向着前方倒了下去……

男人接住了她。

先前讥笑的神情于此刻一并消失，肃穆的平淡眼神下看不出任何波澜。

男人把罗绮揽进怀里，泛着淡色微光的手将掠过的每一处伤痕都恢复如初。

“嗒嗒，嗒嗒，嗒嗒”

远方的马蹄声越发逼近。

男人看着远方随马蹄声扬起的尘雪，再看着怀中已脱离生命危险，正睡得安详的罗绮，无奈地叹了声气。

“每次遇见你都保准有不少麻烦事啊，以后要是谁娶了你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男人脱下自己的外套为罗绮盖住而后将她横过抱入屋中。为火炉多加几根柴后，拾过一边已经落满灰的似是剑的东西走出门去。

近数万人的军队于同一时刻伫立在屋外。领头的将军翻身下马，那银盔金甲下的面容尽是威严。

与印象中嚣张跋扈的军阀形象截然相反，将军十分礼貌地朝男人抱了抱拳
很绝望。

要不就这么死去吧，比起没日没夜毫无希望地奔逃，反倒是身死更让人轻松些。

或者提剑在在敌军中燃尽已在风烛中的生命，毕竟与其死在亡命的途中，还是战死显得更加光荣吧。

可惜，她的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因为她的身上担负着远比性命更加宝贵的东西。

是不可违背的约定，是挚友离去的嘱托，是难以辜负的信任，是……

是肩上高如山深如渊的复国重任。

为此她绝不能死。

但她又能以怎样的方式活下去？

凭她迸裂的伤口，模糊的意识，将至的死亡？

女孩不断地思索着破局之道，又不断地否定着一个个必死之道。

可直至最后一个想法也被否定，死亡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定局。

“不对，还有机会，最后的机会……”

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想法在她脑中生出，她可能会因为这个想法而赔上一切，甚至过上比身死还痛苦的生不如死的生活。

但她没得选。

女孩回想起他走之前告诉自己的那个地方，那时她还在想他为什么告诉自己，现在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运起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榨干身上最后一丝气血，冒着经脉寸断的风险，不惜一切地朝记忆中的那个方向奔去。

同时，撼动风雪的气浪波及远处的追兵，更让她的处境坠入泥沼。

显然，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不知何时，风雪渐渐散去，明月拨开云层，繁星初现于澄澈的天空之中。

女孩的血迹于洁白的积雪上是那样扎眼。没了风雪的阻挠，身后的军队想要追上自己只会更加容易，而女孩疲惫又残破的身体却已经无力支持她再逃下去。

但庆幸的是她已经来到了这里。

女孩十分艰难地抬起了手，搁在眼前的门扉上，却是没扣下去。

她那满是血的脸上隐约浮现起了些许愁容
己的一切，只为了眼前昔日宿敌一句同样飘渺无依的承诺。

纵使是白凡，也因眼前女孩的孤注一掷感到惊讶与佩服，一时间沉默了下去。

而罗绮因没有得到回应，那双强行支起身体的胳膊忽地卸了力，头颅不可控地低下，连带着泪水落了下去。

而在白凡刚想要扶起罗绮时，她却是先一步抓住了白凡伸近的手，又一次强迫着自己抬起头来，再一次启口。不一样的是，这次即便是她也因遭不住眼泪的侵蚀而不得已呜咽了起来。

“若……你能帮我……我什么都愿意……都愿意……！”

罗绮的另一只手拉开了身上的被子，将那副单薄衣衫下未经人侵染过的身体没有任何防备地暴露在眼前人的面前。

那祈求的泪水，颤抖的身体，无助而诱人的言语，任谁也不能忍住。

“只要你愿意帮我，只要你，只要你……”

那双因常年征战而有着些许茧的手正拉着眼前人的手向自己身上伸去。纵使再不甘，再害怕，再抗拒，再不想，纵使全身都在颤抖，纵使她知道自己绝不能，但她也还是如此做着，因为有些事比她的命，比她的尊严，比她的一切都重要得多。

因为现在的她只有她自己了。

“我说过，我现在没什么事。”

白凡将那只接近面前酮体的手又近了几分，旋而放到罗绮脑后，另一只手拉过刚刚被罗绮拉下的被子。

“人啊，闲着也是闲着。”

白凡温柔地将罗绮的头放到枕头上，再温柔地替她拉好被子。

“还不如找些什么事做，比如说，帮帮某个公主殿下。”

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呜咽声，但却不尽是悲凉。

“天色不早了，我去给你做晚餐，估计……要一段时间。好好休息吧。”

白凡轻轻地拉上了房门。

这所房间虽然在夕阳的照耀下并不显得多么光明，但却仍有光。况且，太阳在落下地平线后，明日又会升起。此刻的夕阳，又何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