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儿真是出息，被北大录取了。”

“大女儿还是小女儿啊？”

“肯定是小女儿啊，那大女儿整天沉默寡言的，平时老王夫妇俩出门逛街也不见带她，能有多大出息？小女儿长得水灵又礼貌……”

“真没想到一个改嫁过来的女儿比自己生的还出息……”

我心底一惊，这些话语如同带刺的藤蔓侵入我的脑海，随后向下生长，裹挟我的心脏。

我眸底掠过一丝茫然。

压低帽檐后我倚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捏紧了拳头……7

此刻，乡下老家热闹非凡。

一张巨大的横幅挂在家门的正中。

上面写着热烈祝贺王家小女儿许思甜被北京大学录取

从门口进去，大大小小的流水席面围得地堂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许如君和王累硕正逐一敬酒，回应前来吃席宾客的祝贺，神色异常欢喜。

许思甜跟在他们身后，问好赔笑。

甜美的笑容、清新的着装，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跟那晚用刀毫不犹豫捅向我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婉莹呢？”一个远房亲戚问王累硕，“我记得婉莹成绩不错的，考到哪了？”

王累硕顿感不自在，额头忽地冒出一些汗，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回应。

许如君见状，立马笑着说道：“婉莹啊，她高考太紧张，一下失误了，这不，正打算复读，人也闷闷不乐的，这才没有来。”

突然，一声响亮的王叔从门口传来。

“智生？！”王累硕有些诧异，旋即又很惊喜地迎上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王叔打个电话。”

“害，这有什么的，想来就来了，才几步路的事。”

陈智生把手搭在王累硕的肩上，两个看起来相差二十多岁的人此刻如同兄弟一般。

“怎么没见婉莹？”陈智生从进门那一刻注意力便在四周流转。

王累硕叹了
。

许如君表面波澜不惊，但双腿已经有些发抖。

我见此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这就怕了？

等我进了房，拿出手机给许思甜发了一条信息。

你猜，我会在什么时候拆穿你呢？

屋外的许思甜被气得浑身发抖，转身也进了房间。

木门“砰”地一声被关上，把外面的宾客吓得面面相觑。

许如君这才立马又笑着活动起来：“招待不周，望见谅哈，多吃，多……”9

晚上，等宾客逐渐散去，家中归于平静，只剩下门外农田涓涓溪流的声音和池塘里的三两鸭鸣。

我、王累硕、许如君、许思甜，同坐在一张饭桌上。

眼前摆满了菜，却无人动筷，相互无言，各怀鬼胎。

最后，是王累硕首先打破了僵局：“先吃饭吧。”

我也不再客气：“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爸显得很难为情，一直低着头，手中的筷子也停在半空中。

许如君这下才讨好地开口道：“婉莹，你学习好，要不你就去复读吧，你再考一次，你也是最好的，我们家思甜不同，她……”

我没等她说完，侧过头神色冷漠地看着许如君那惺惺作态的表情。

“所以你们已经把手续都办好了对吗？我早就已经不是王婉莹了对吗？”

许如君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见我不肯松口，她开始求助王累硕，语气也一改往常的贤淑。

“老王，你说句话啊！”

王累硕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开口道：“婉莹，你和思甜都是我生的女儿，都是我的好女儿，我想你们都好。”

他顿了顿，终于看向我：“婉莹，要不你听你阿姨的话吧，去复读。”

王累硕话音未落，我便深吸了一口气后，又全力泄出。

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好像对这个家彻底释怀了。

抬头望向天花板的瞬间，泪水
不禁涌出眼眶。

我嗤笑一声正回目光，呆呆地看向中间的菜，这一次的话，我对所有人。

“那，如果我真的遭遇不测，尸骨未寒，你们却在老家大办酒席、升学宴，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婉莹，你出事那天，我们都非常着急，但是距离太远，我们也没有办法，报了警，警察说要24小时才能立案。

“为了安全着想我们便先让思甜回来了。

“你阿姨说，办酒席，算喜事，能冲喜，说不一定你也会平安无事归来。

“你看，你今天不就好好地回到我身边了吗？”

王累硕急忙地向我解释道，许如君始终没有说话。

许思甜的头更是低得未敢抬起半分。

我忽然觉得我就像一个笑话，被她们母女二人耍得团团转。

冲喜？

相安无事归来？

爸，你可知道我差点跟我妈相聚了吗？

“爸，你还记得妈怎么死的吗？”10

王累硕神色骤变。

“妈当年被人强奸，但因为你的懦弱、无能、迂腐……我妈觉得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才选择自杀。

“你答应过妈，要好好照顾我的！”我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是爸对不起你，可是爸……

“爸也欠你阿姨一份人情啊……”

此话一出，许如君看向王累硕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心的动容。

许如君是在我8岁那年嫁进来的，带着她的女儿许思甜。

我妈死后，王累硕也日渐萎靡，内心愧疚万分却无力挽回。

内耗折磨日久，便也有了轻生的念头。

最后是许如君的出现让王累硕重新找回活下去的希望。

许如君在刚嫁进来的时候对我还算好，像我第二个妈。

直到她得知王累硕打算最后把家产都过到我名下，也算给我妈一个交代和补偿。

许如君就彻底变了，开始为许思甜谋划，
>
“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他！”

陈智生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旋即热情地回应王累硕：“王叔你别夸大了，我没什么本事的，只是个书呆子。”

陈智生没有注意到，许思甜已经眼冒金光，小脸和耳根通红。

紧接着，她在陈智生身旁坐了下来，作出可爱的模样，伸出手：“智生哥，以后多多关照啦~”

陈智生礼貌地笑了笑，又是轻点头。

许思甜尴尬得立马把落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

我坐在一旁，唇角微勾。

突然觉得陈智生变了，变得更有意思了。13

头天晚上，许思甜就加了陈智生的好友，并邀请他出去玩。

陈智生只回了两个字没空

就在许思甜以为陈智生真的是因为忙的时候，隔天便在朋友圈刷到了陈智生和我在水上乐园的合照。

这可把许思甜气得手机都摔坏了，还被许如君骂了一顿。

我回家的时候，许思甜愤愤不平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在等我。

她把我叫进房间，杀我那晚的神情再次重现。

半秒之后，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倒地。

一边哭一边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要打她。

我冷笑一声，看着地上的她，如同在看一个智障。

许如君和王累硕闻声赶来。

许如君心疼地把许思甜扶起，王累硕则显得有些生气：“婉莹，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怎么还要打你妹妹？”

我嗤笑一声：“爸，难道我有权利不答应吗？”

王累硕哑口无言。

在转身离去之前，我落下一句话：“爸，你忘了我是左撇子吗，怎么会打疼妹妹的左脸？”

一瞬间，许思甜的房间炸开了锅，她哭得更大声了。

我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把陈智生送我的项链放好。

早前在家门口分别的时候，陈智生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话。

你还能把我的高考分数抢了去吗？

就在我内心感到无比痛快，正准备回房间收拾旅行物品的时候。

许如君发话了：“婉莹，要不让你带着妹妹一起吧，正好你俩都毕业了，一起出去放松一下，俩人在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没等我回话，我爸就应和道：“是啊，婉莹，你就带着妹妹一起吧，钱我都出！”

我话在嘴边，如鲠在喉。

我爸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烂好人。

没有城府心机、老实肯干是他最大的优点。

同时也是他最让人恨铁不成钢的缺点。

从前我妈在世时他是这样。

如今我妈死了，他再娶也依然是这样。

他甚至都忘了我妈是怎么死了的吧。

但我不想惹麻烦，在正式上大学之前，我都不会跟他们撕破脸。

于是我淡淡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许如君和我爸立马忙活起来为许思甜准备旅行物品。

客厅连同许思甜的房间一瞬间充满人气，好不热闹。

仿佛这个毕业旅行是因为她才有的。

仿佛，他们三才是真正的一家人。3

第二天道别的时候，我只抱了抱我爸。

我爸也只是嘱咐我几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

反观许思甜，至少有26寸大的粉色行李箱放在脚边。

对着许如君和王累硕又是哭又是抱的。

好像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我站在一旁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径直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身后马上传来我爸粗矿的声音：“婉莹，等等你妹啊！”

许如君略带哭腔的声音也紧随其后：“思甜，到了给我发消息啊……”

一路上，我都面无表情，和许思甜如同隔着楚河汉界，无言，相看两厌。

许思甜虽然是我妹妹，但也只比我小几个月，和我同级。

然而她的高考分数只能上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