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我的眼神和看姐姐的眼神不一样，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一天姜阿姨从蛋糕房给我买了很漂亮的蛋糕，对的，她说是给我买的。

那天妈妈去买菜了，我和姐姐在家，姜阿姨就提着一个盒装的蛋糕进来。姜阿姨一直看着我吃蛋糕，我说和姐姐一人一半，她就没有说话。

我姐姐对成年人的情绪感受很灵敏，可能因为她从小就是留守儿童的缘故，我给她吃她也不吃。蛋糕真的很腻，我才挖一半就不想吃了，后来姜阿姨离开了，姐姐就把我吃剩的蛋糕藏起来。

可是很不凑巧，等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地上的半盒蛋糕被小狗叼出来吃掉了。

那天姐姐哭了。

我觉得很奇怪，她说她不喜欢吃蛋糕来着。

粮食所真的很大，我每天就是坐在一些地方发呆，这里没有朋友跟我玩，姐姐会带我去抓麻雀，给我买冰棍吃。

我和姐姐吃一根冰棍，她咬一口我咬一口，即使那个时候我只有三岁，就算她不给我吃我也发现不了，但她在很多事情上都要讲公平。

爸爸晚上回家，我和姐姐妈妈都会在一个种了蔬菜的草棚旁边看他的自行车，他走到一盏昏暗的路灯下就会按响车铃，妈妈会很高兴的对我们说“你们爸爸回来了。”

我姐姐说是因为妈妈也很害怕，她一个人怀着孕还带着两个女儿。爸爸会穿一套洗的发白的工装，然后抖了抖身上的灰，一言不发的带我们进屋，然后妈妈就会把晚上特意给爸爸做的饺子端出来。

姐姐是个小馋猫，她会一直围在爸爸身边看着爸爸吃，然后爸爸把饺子塞进她的嘴里，每次这个时候妈妈会佯装生气，说爸爸很辛苦让爸爸好好吃饭。

我对这种主食不太感兴趣，我更喜欢吃零食，爸爸周末才会带零食回来，我就很希望周末快点到来。

那个时候一家人住在一个小房间里没什么不好，甚至挺温馨的，不过姐姐很快就回老家了。她和我不一样，她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临近开学的十来天就收拾好了她的那个小
书包，里面放了她的暑假作业，一盒水彩笔，两支铅笔，还有一套换洗的衣服，来的时候是这样，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的那盒水彩笔我印象可深了，暑假作业有一道题目需要用水彩笔涂色，我爸爸妈妈不懂，看她在作业上乱涂画，把她骂的可惨。这是一个导火索，由此妈妈开始检查她的作业，说看看她是不是一直这么‘荒唐’，这一检查不要紧，一个晚上不得安宁。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姐姐那天一直在哭，妈妈怪她学习不认真，说父母工作那么辛苦，问的问题一个都答不上来。

姐姐是不爱说话，她不笨的。

姐姐回家的前两天天气降温了，她在一个大桶前面洗澡，然后她久违的跟妈妈说她冷。夏天出太阳我们会装好水在太阳下面暴晒，没出太阳就会用锅烧水，那天姐姐哆哆嗦嗦的用冷水洗了澡，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那年冬天妈妈生了个妹妹，全家都陷入阴霾当中，因为生产，妈妈在粮食所做饭的工作不得不停了。爸爸这边运气也不好，厂里的老板意外去世了，他有两个月的薪水都没结到。

真是一个难过的年。

不管怎样时间都会流逝的，它不管凡人的苦闷。

年没过多久，爸爸妈妈带着我还有刚出生没有见过什么光的妹妹躲到了外公家。

我们走了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

还是有一群人来了。

他们突然就走了，我只是出门玩了一会，爷爷说爸妈出去工作了。院子外停了一辆车，闯进来一拨人，四间房我家的房间和叔叔的房间是对门，那群人拎起大厅的长木椅要往房门上砸，奶奶赶紧指着我家的房门说：这个才是老三家的，别砸错了。那群人进来的时候个个手上拎着东西，凶神恶煞。进门就把梳妆台上的镜子敲了，一地的碎玻璃，我看着他挥木凳，有一瞬间觉得我也是这个房间的物品，也会像这面镜子一样粉碎。房间里能搬的就搬走，不能搬的就砸，地上的碎渣我怎么扫都扫不干净，不知道在哪里又会冒出来扎伤脚。摘自
里还说‘我要打死他。’

爷爷奶奶看到这样的场面也过来了，我感觉那天把肺都要哭出来了。姐姐看到之后指着鼻子问他‘你一个大人怎么可以这样打她？’她气的脸通红，听见我嘴里说的话，就要扑上去打回来。爷爷赶紧过来拉住她，说‘你怎么打得过他。’

那天晚上姐姐就像一只发了疯的小兽，一直想要打开叔叔的房门，爷爷就使劲拉住她，把她拉到房间。

奶奶叫叔叔冷静，把他的房门给拴上了。

姐姐抱着我在房间里一直哭，我哭的喘不上气，这个时候奶奶居然进了我们的房间。我还以为她是来关心我的，我想多了。她跟姐姐说话，说叔叔是遇到不顺的事情加上被前妻家的人欺负了心里不好过，一下没控制住脾气，叫我姐姐别跟父母说。

姐姐扭着头，一句话也没搭理奶奶，她觉得奶奶很虚伪。在她的世界里，大人把小孩打成这样是不可饶恕的。

姐姐不准我接近叔叔的房门，不准我跟他们父子说任何话，说他把你打成这样要有点骨气。这件事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以前我觉得很多人都喜欢我愿意跟我玩，就像是粮食所的姜阿姨。

后来我才知道姜阿姨对我好是想领养我。

我是人来疯的性格，没有人可以自己玩的很好，有人就会一直缠着别人讲话。这件事情之后，我觉得大人的世界阴晴不定。对了，我还说过我要把被打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一连两个月爸爸妈妈都没有打电话回来。我在家的时候奶奶跟我说叔叔有多喜欢我，把我当自己女儿一样宠爱，虽然我不太懂他做什么把我当女儿的事情，但是我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我除了听姐姐的话不靠近他们父子，也基本上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奶奶对此很满意。

之后的某一天吃过晚饭，爷爷在接电话，姐姐从房间跑出来问‘是我爸妈打来的吗？’奶奶坐在大厅摇着蒲扇示意姐姐小声一点，听听爸
爸妈妈说什么。

姐姐不依，走过去就要抢爷爷的宝贝小灵通，爷爷奶奶觉得姐姐可能是太想念爸爸妈妈了，瞪了她一眼才把电话给她。

姐姐说‘你们的小女儿要放在家里被人打死了，打的满脸是血，你们就在外面待着吧。’奶奶赶紧抢过手机，说姐姐胡说八道，只是小孩玩闹之类的。

我姐姐从来不胡说，甚至开玩笑，这个我爸爸妈妈很清楚。

过年父母回来后就再也没出去了。

那也是我们和弟弟见面的第一年。

父母回来就在老家盖了个房子，从爷爷奶奶的院子里搬出来，我们终于可以不用住在那间潮湿阴暗满是玻璃渣的房子了。

对于父母回来这件事情我很高兴，从房子打地基开始每天跑过去看，堂哥也会和我一起来看。我记得他爸爸把我摔门上的事情，对他很不友好，我说‘这是我爸爸妈妈建的房子，以后你不许过来。’他爸爸还在疯疯癫癫的，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工作也不见人，买了一台游戏机，父子两在房间里打游戏，连电费都是爷爷奶奶在交。所以我觉得我很快就能搬出来住进新房子了，他应该很难搬出来。

房子竣工等了八个月，这八个月也是姐姐和爸爸妈妈相处的头八个月。

她没有我开心。

爸爸妈妈骂她不说话，很笨，连最基础的活都不会干。

有一天下雨，柴火被打湿了，怎么都点不着，头一天她还在因为不会使用高压锅煮饭被爸爸妈妈罚跪，第二天她还是没做好，我蹲在旁边看她点不着火焦急的样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果然那天晚饭时间她就躲出去了。

一个九岁的女孩因为没有做饭害怕的躲进了山里，真是荒唐啊。

她走的时候还给弟弟冲了一瓶奶粉，毕竟和没做饭相比，饿着弟弟可要严重多了。

我说山里有鬼得去把姐姐找回来，爸爸妈妈说她要是碰到了鬼肯定知道往家里跑。

姐姐真的很犟，居然一个晚上没
样，她事事听话就是不想捱巴掌，我没她那么谨小慎微，下次该怎样还是怎样。

这也是为什么我姐姐老看不上我，她觉得人不能这样挨打，这是要规避的事情，听话就能不被打，为什么要选择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