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公司的，若是自己出事了，那他也会受到牵连。黎宣找了许多朋友，想要为林淮安排一个好一些的后路。

“林淮，你回去后就辞职吧。我有个朋友在……”黎宣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淮的刀子已经插进了他的腰腹处。

疼痛是在两秒之后爆发的，林淮又很快地将刀子抽出，毫无章法地插进另一处。黎宣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是可以清醒着承受这些痛苦，他竟然没有昏死过去，但无力挣扎，只能任凭林淮宣泄。

“原来你……这么恨我啊……”

“是你害死了我妈，但你活得那么好！我在你手下讨生活，现在你又要毁掉我好不容易拥有的正常生活！你要我接下来怎么办！像我妈一样承受不住一切然后去死吗！”

黎宣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了，五脏六腑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他口中涌出，眼前就像是被一张红色薄膜覆盖着，目之所及皆是血腥，这场景好像是在十八层地狱，是一场迟到了几年的关于他的审判。

好累啊，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我觉得这样活着真的挺没有意思的……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不断努力想要握在手心的东西，只要一个念头就会灰飞烟灭。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只是路走到这里，我没办法回头，也不愿意回头。沐一，等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会不会已经不在了？其实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怪任何人，你也不要怪自己……晚安。”

视频在电脑上不断循环播放着，黄沐一倒在会议室的长椅上，把自己埋在外套下，再也坚持不住地痛哭出声。

随着黎宣定时发送的遗言到来，案件最后一张拼图也姗姗来迟——薛梓一行人找到了黎宣的工作伙伴，得知了其他的事情。

“和他认识其实也非常凑巧，黎宣他之前因为失眠到我老婆的诊所里开处方，后来发现我之前的公司和他们公司有些合作，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有的时候会约饭什么的。他大概在调任的前半个月找过我，因为我现在出来单干创业了，做得还
转过来的，之前是重点班的班长。黄沐一，你给我上点心，好好跟人家学！”

黄沐一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白嫩无话的小伙子，转过头又睡着了。

男生的友谊甚是简单，黄沐一和黎宣混成铁搭子只因为他发现这个看上去老实听话的学霸投篮特别准，把黎宣拉入班队后两人从高二一路打到了高三，黄沐一的成绩也被黎宣带飞，考上了省里一所不错的警官学院。

黎宣考上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一流金融大学，在离家前一天晚上，黄沐一和黎宣在家中学着大人喝得烂醉如泥。

“喂，阿宣，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我？我要做……支配金钱的人！然后是自由……拥有足够的自由。你呢？”

黄沐一记得那个时候醉醺醺的，瞥见了电视上的广告，便大笑着答复：“做个热烈的人！”

黄沐一将将四点才睡下，在短暂的睡眠里还梦见了他和黎宣高中时候的事情，其实许多事情他已记不清楚，但他仍能回忆起那个他们喝得烂醉的晚上，两个少年豪言壮志，学着大人喝下那又烈又苦涩的酒精，憧憬着今后的人生。

他们的感情并未因为物理距离而变得遥远，彼此都见证过对方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从大学毕业到进入职场，见识过对方追击穷凶极恶的歹徒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曾为对方拿下知名企业心仪岗位的offer而欢呼雀跃，到如今，死别。

黄沐一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他想不出事情到底是如何变得不对劲，是从阿宣三年前跳槽开始的吗？是三级跳成为集团公司财务二把手的时候吗？还是几个月前说要调任回家乡建设新分公司？

“啪嗒——”

点了一根烟，黄沐一拿起床边的啤酒，猛地灌了几口。

苦的。

很是奇怪，他从成年后喝过的酒快赶上小区人工湖的水量，成年人对酒精的免疫今天竟然失灵了。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被苦得哭了出来。

天光渐亮，局里发来了消息说他的不在
我在想，当我回到需要饱腹感的世界之前，要记住刚刚在高级餐厅的经历，记住这种体验感，让这种感觉超过饱腹欲指引我……”

黄沐一不解：“指引你什么？”

黎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一个极为恰当的措辞：“指引我……不要回头吧。”

因为新的证据出现，刑警队基本判定黎宣在事发前几天已经预知到危险，并为了避免身边亲友遭遇危险而选择独自一人面对，而他留下的那些财务资料则指向其所在集团公司的高层存在严重的职务侵占。为了搞清楚其中的联系，薛梓带队前往黎宣公司所在城市请求当地警方协助。

薛梓一行人离开当天，黄沐一结束休假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他仍然需要继续完成黎宣出事前未完成的工作，繁琐的工作流程让他挤不出一点时间再去想黎宣的事情，只有半夜回到家中，看着家里存在着的黎宣的痕迹——他送的手办，拼好的乐高，世界各地的冰箱贴和那些代表着他们年少时候的拍立得照片。只有这个时候，黄沐一才觉得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哭出声，在空无一人的家里，独自为自己的挚友缅怀。

黎丰只停留了两日，匆匆地处理了一些事后便离开了，离开前见了黄沐一一面。

“沐一哥，无论最终调查出什么结果，我哥他……绝对不是什么坏人。我们一家人这几年来见面的次数很少，哥总是很忙，很多时候他都在陪着老板，陪着客户，喝得烂醉，但他自己说，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他并不觉得苦累。我们的生活好了许多，一大半的功劳都是哥的，即便他真的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但他……依旧是我的家人。如果有任何后果需要承担，我都愿意去负责，不会怨天尤人。”

“只一件事情，沐一哥，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情，不要怪他，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送走黎丰后，黄沐一独自一个人在餐厅坐了许久，直到局里的电话喊他开会，他才匆匆起身离开。

外出调查的分队很快传回了结果，当地经侦已经将黎宣所在公司列
死者的。”

黄沐一习惯性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看着眼前做笔录的同僚，这才反应过来轻声道了声歉：“我和阿宣……和死者是好友。昨天是周六，本来约好了今天要去拜访我们的老师，但我临时有事需要回局里，想着让他先过去，但一直联系不上。问了我们的老师，老师也说没见到他人。”

黄沐一搓了搓手，他的手指到了冬天总是容易生冻疮，不带手套的日子里，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摩擦，黎宣见了总笑话他是苍蝇。

“局里的事情忙完之后，我就去了酒店，我敲门敲了很久都没人回应。后来……我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儿，我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找了酒店的人开了门发现了死者。”

冲进房间的时候，黄沐一为了不破坏现场，只是远远地盯着尸体，警察到达的时候四肢仍未缓过劲儿来，冷得不自觉颤抖。

“死者近几日和你的交谈中，有透露什么讯息吗？”

黄沐一摇摇头，从出事到现在，他的脑子里都在回忆黎宣说的每句话和每个表情：“我们还约了过两天要去海边休假，他当时看起来……很正常……”

“最后一个问题。昨天晚上大约八点以后，你在哪里？”

黄沐一回答道：“因为有份资料上头要得急，昨天我一直在局里赶工，没回家。局里的打卡记录、监控应该都能证明。”

按照程序，黄沐一作为关系人无法接触这个案件的侦破工作。

“嗯，按程序走就是了。”黄沐一起身离开，看见同僚手里那一沓现场照片，感觉到心脏有一丝丝的钝疼。

是生命长河中关于你的所有记忆都会变成灰色。

是每次提及你的名字都会变得痛苦。

无论我今后如何老去，那个名为黎宣的人，只永远停留在30岁。

黄沐一第一次见到黎宣，是高二的班主任将他领到跟前。班主任是个头发发白的易怒老头子，把当时还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黄沐一给吼了起来。

“黎宣，从南校区
不到工作，可能真的是熬不住了吧，就自杀了……”

黎宣那日是如何离开的他已经有些忘了，但那些被他一股脑想要忘掉的自己的自负、懦弱和选择性忽视任姐的家庭情况，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记忆里……黎宣开始了整日整夜的失眠，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任姐自杀前望向自己，那一眼满是不解和痛苦。

为什么要害得我如此？

你为什么又能活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黎宣觉得自己或许是病了，建筑在理智外的铜墙铁壁已是溃败之势，可他不愿意去接受治疗，只期盼病痛能折磨自己以疏解心中的罪恶感。

同年，任姐的小孩林淮正式大学毕业，黎宣力排众议将人招到公司，与其在同一部门工作。

林淮的资料很快递了过来，薛梓等一行人翻看后也觉得唏嘘——父亲患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地照料，家里大部分的钱财都用来医治其父亲。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家中遭遇巨大变故，险些无法顺利毕业，最后还是在黎宣的帮助下才终于回到了人生正轨上。

“按道理来说，死者也算是嫌疑人的恩人了，跟踪死者到另外一个城市的目的是什么？之前沐一哥的笔录里并没有提到死者当时有其他助手跟着他一起。”小王扬起手中的笔录，不解地发问。

薛梓低头思考，他看着眼前林淮母亲和死者的简历上都曾经共同出现过的那家公司，心里隐隐觉得所有的变故或许就在两者的这一次交集上：“联系一下本地警方，问题可能出现在这家公司，档案中写的他们俩都是正常离职，可能没这么简单。”

“林淮母亲离职后一直未能找到新的工作，也因此造成了后面自杀的情况。这个从死者之前同事的笔录里有看到，而且他还提到了死者和林淮母亲此前算是师徒，关系特别好。也因为这样所以对林淮特别照顾？”

“我觉得死者对林淮挺好的，你看把人接到公司来，而且死者后面明升暗贬调到咱们那里当个子公司领导，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