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温情故事，这是一个极其感性的人的成长之路。

故事的主人公叫江澈。

江澈是浙江某小县城人，千禧一代。一个深冬的清晨，准确来说，一个对江家来说极其不平凡的深冬清晨，鸡打鸣，鸭下蛋，猪生崽，羊产羔，还有江澈亲妈孙小靓的羊水破了。以往静悄悄的院子好不热闹，全家都忙活起来了，老爷子守着家里的猪崽，羊羔，奶奶和爸爸忙着借车，邻居的钱大妈帮忙骑着借来的三轮车，吱吱呀呀，一辆车，四个人，就这样去了镇医院。孙小靓是位坚强的母亲，生产过程中，护士一不小心拨开了遮住孙小靓脸的手术布，心里一惊，比起其他哭泣着筋疲力尽的生产者，孙小靓的脸过于狰狞了，她急需自己的孩子在这个世上有一个合法身份。有这样坚韧的母亲，生产过程很顺利，江澈四肢健全，体重标准，哭声嘹亮。时间就此定格，陪产的父亲走出产房，对着迎上来的脸说：“是个小子，6点整出生。”钱妈赶上来接住襁褓中的孩子，乌泱泱，一堆人围了上去，家族里的人几乎全来了。名字很快就定了下了，江澈，取干净澄澈之意，他是名正言顺的江家第三代，哪怕他的叔叔之前已经有了女儿，直到十六年后，他最小的叔叔生下了他这一辈唯二的男孩，他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争宠者”。

江澈的童年，被孤独包围。记忆的开始，伴随着疼痛，父母关系很差，动辄拳打脚踢。那时村里还没有兴起修建围墙，漆黑的屋子只有二楼亮了灯，吵架打斗的声音同步直播到楼下，楼下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告诉江澈，“你的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江澈眨巴眨巴眼睛，把话记在了心里。新年的第二天，江父的脸上挂了彩，挂了彩也要去拜年，这是规矩。蜷在爸爸抱在怀里的江澈被亲戚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着，亲戚伸手接过了他，抱到了一边，“你爸爸脸上是怎么回事？”

“爸爸说是被虫子抓的。”

“哦，你妈妈是个虫子？”笑声一片，江澈被吓哭了，慌乱中，有人往顾望嘴里塞了块糖，将
任换同桌，关系户办公室跑的很勤快，换同桌的事却始终定不下来，江澈看向班主任的眼神更加冷漠了。

“你到底是想要见到我还是躲着我？”

江澈位置换到了第一排，班主任上课，一直站在他的座位旁边，他们互相背对着，看不到对方，但距离却是足够的近。

备考的日子太疲惫了，不仅是江澈，还有江父，一个单身汉照顾一个青春期小伙儿属实不容易，尤其在一堆奶奶妈妈中更显稀奇，八卦开始流传，很顺理成章的，她们为江父介绍了一个妻子。毫无疑问江澈又是最后知道的，在去学校的路上，“我为你找个妈妈怎么样？可以。我们都很累，她可以照顾我们。嗯。”他们没有举办婚礼，他们只是领了证，两个早已不再年轻的中年人，聚在一起，与其说是为了爱情不如说是为了亲情。

“阿姨真的很好。”这回江澈再也不喊妈妈了。

高考前，班主任的考前谈话，“你要做一个会感恩的人，不管你以后会有多大成就，你身边的人……为你付出很多。”付出很多，这其中也包括你吗，我亲爱的班主任。江澈太固执了，固执到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固执到他可以轻易伤害任何一个爱他的心灵。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不，绝对不是，他一面成长，一面欠债，所有的一切都在推着他，希望他走得更远。

“江澈啊，江澈，你一定要有出息啊。”

可是太晚了，江澈已经无法再弥补自己的高中生活了，他带着一个极其耻辱分数和幸运到极致的运气上了省外某公办大学。老天爷也不忍心江澈在民办大学中终日堕落，他要江澈有一个不一样的大学时光，美院，一个走出来足够光鲜的背景。江澈不喜欢美院，从迈进大学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想着离开，江澈早晚会离开美院，但这段经历是多么的有趣啊，江澈接触到了几乎他所能接触到的所有的艺术，它们重塑了江澈，往一个被精神质的理性操控的大脑中揉进了接受感知美的能力，这支撑着江澈，迈上更高的台阶。
，教室的座位是四组五排，而顾望的座位在二三组中间，第三排。足够显眼也足够忽视，江澈交不到朋友，每周他两旁的人都会轮换，他无法插足两人的感情。江澈对安排这个位置的班主任充满了敌意，这很不公平。他不清楚班主任对他的看法，幼稚且倔强，他排斥所有与班主任有关的一切，包括班主任教的语文课。语文需要学吗？语文不需要学。天性的敏感让江澈很轻松的触碰到了文字的密码，“我书写我感知的一切，然后期待分数的裁决。”最后结果是两个极端，高分或者不及格。哪怕是全国卷当道的新高考，阅卷老师还是会存有对以前老高考的文学性作文的怀念，江澈固执地抓住这一点。

人会讨厌，下意识的排斥与自己同种类型的人，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彼此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同极的磁铁，不管先前如何努力，注定在强行组合的那一瞬间产生巨大斥力弹出，然后毁灭先前的一切努力。江澈讨厌那个和自己过分相像的班主任，人自己是意识不到自己的缺点的，只有当自己影射到另一个人身上时，人才会真正讨厌自己。自卑又自负，敏感又逃避，放纵又厌世。倘若抛弃现实的社会，他们绝对会不约而同的选择放逐自己到旷野，他们是同类，而江澈拒绝承认。

因为疫情，所有的桌椅都必须分开，班级的桌椅全部打乱重排，江澈决决地把位置拉到了最后，“我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段时间很快乐，也没那么快乐，总会有那些时间段，班主任会在他的座椅后面驻足，居高临下，足以俯视江澈的整个课桌，“我是独特的那一个吗？”江澈会这样问自己，然后否认“我太普通了。”，最后顾望无处发泄只得发展为对班主任的憎恶。而班主任绝对是受够了这种桌子布局，他大刀阔斧，“江澈，需要朋友的江澈，我给你安排个关系户同桌怎么样？”这是魔鬼的低语，江澈不再坐在中间的位置了。江澈很讨厌这个同桌，他满脸痤疮，粗鄙不堪，他是关系户，所有的老师都围在他的身边。江澈很会操控人的心理，一点小矛盾就可以，他让关系户主动去找班主
他送还给了江父身边，口袋里还塞着大大的红包。小时候没有钱的概念，红包自然落到江父的手中，江父拆开红包，数了数，把钱装进了鳄鱼皮钱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出口的话，却让江澈第一次直面了离别。

“我们不和妈妈一起生活好吗？”

接下来的故事老套的如八点档电视连续剧，孙小靓在初春离开了江家，并偷走了他们家的“宝贝”。孙小靓的离开没有引起江家人的注意，但他们的宝贝江澈的消失却在第一时间被发现，江澈的二爷骑着摩托车，追赶半个多钟头，硬是在路边把江澈从孙小靓手中抢了回来。没人能质疑孙小靓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她没有稳定的收入，而孩子经不起流浪。她不松手，孩子是抱不走的。

“妈妈在哭。”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你的妈妈了。”

关于离婚，江家人只是请了个律师，打了一场关于抚养权的官司，“她没钱，我们也不要她的钱，她以后不要再来找孩子就行。”

恢复单身的江父随即起身去宁波找了工作，而江家老爷子也去金华开了个废品回收站，家里只有江澈的奶奶和江澈两人相依相守。

时光流逝，江澈上一年级了。江澈是冬天出生的，上学时还未满六周岁，按正常流程不能入学，江澈的姑姑找了关系，虽然入学比其他小孩晚了一个月，但他也终于算是上了学。在年龄与身体素质发展程度直接挂钩的一年级，江澈很难适应，所有的一切对江澈来说都极其困难，例如上厕所，江澈不知道厕所在哪里，不敢问同学，更不敢问老师，于是乎，尿裤子了。奶奶接到电话，马不停蹄奔过来，带江澈换洗裤子。这是第二次了，上一回，江澈还在上幼儿园。奶奶心疼孙子，在学校外面找了一个在学生食堂做饭的工作，工作结束，就到学校里陪着江澈。江澈绝对是属于聪明儿童一类的，但苦于年龄，她在学习上追赶不上其他同学。江澈的开窍是一瞬间的，初秋天气转凉，窗外风声裹挟着雨声，他躺在床上瑟缩在奶奶的肚子旁，乌黑的眼睛在漆黑的
馋。江澈接过去，吃了一个，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了刘阿姨，把红枣郑重的放在了她的手上，“妈妈，这是甜的。”奶奶一瞬间就流下了泪。

刘佳佳是标准的贤妻良母，江澈上初中了，她便每天接送，还贴心准备各种食物给江澈填填下学饥饿的肚子，江澈感冒咳嗽了，她急急忙忙去买冰糖雪梨川贝炖煮。朱小琴尝试和顾父要个小孩，去医院取下了节育环，但是各种原因，并没有怀孕。在江澈记忆中，所有人都觉得，江家会再迎来一个小孩，大家也都在期待着那个小孩，可是从来就没有那个小孩过，江澈始终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刘佳佳的离开是有迹象的，她那天带江澈逛了很久很久的街，买了许多东西，车到家门口了，江澈跳下车，搓了搓冻红的手。

“呀！忘记买蛤蜊油了。”

“下回再买吧。”

“不行，我要再去一趟。”

江澈是何等的聪明，几乎是一下子他就明白了，他从来就不懂得如何去留住别人，张开嘴巴，没错，他要开口说话，说挽留的话，可是他退缩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第二个母亲离开去买蛤蟆油，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就这样从江家走出去，背负着忘恩负义的骂名。

“她是没错的。”江澈对站在人群外的江父说，大家在讨论她的背叛。

“当然，她也需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江父表示赞同。可她是有自己的孩子的，早在江澈之前，在她遥远的上一段婚姻之中。

江澈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江父拒绝了江澈住校的请求并决定租房陪读，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可以说，从这往后，江澈的整个人生都开始走上了错误的方向。

学校在市中心，江父租的房子紧挨着学校操场，是一个没有电梯的六层居民楼，他们住在五楼，江澈每天自己上下学，来回六趟，每次都累的气喘吁吁。江澈虽然聪明，却不会正统的学习方法，诚然，他考上最好的高中，凭借的仅仅是讨巧的智力。到了高中，想如法炮制初中的学习经验完全不可能。江澈学的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