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宴看清他的脸,认出这是那天在江府宴上被自己打趣羞辱的“新科状元”,又想到下人们隐晦不清的禀报……
他一颗心像灌了铅般越落越沉,黑暗中的眸子却死死得定在谢郁青的脸上。
许久,他抿起唇,狭长的凤眸满是冷意。
“谢状元,这都入了夜,你不好好在太师府待着,来江府这儿做什么?”
谢郁青不卑不亢得作了个揖,没有回他的话,只是道:“请世子回。”
周宴盯了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发笑,而后放声大笑。
然而他的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不屑和满满的恶意。
“难不成陛下分给了你巡逻侍卫的职位?即使如此,你又是哪根葱,管本世子去还是回?”周宴拧着眉,神色乖张。
他嘲讽着,握在鞭子上的五指却越收越紧,手背青筋凸起。
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周宴死死咬紧了后槽牙,目光森然。
“本世子去拜会未来的岳丈,你若再不滚开,耽误了时辰,别怪我打得你皮开肉绽!!”
谢郁青抬眼与他对视,平静的目光之下,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周世子,您与江大小姐的婚约已解,这里没有您的岳丈,请回吧。”
周宴愣了一瞬,心里的猜测彻底落实后,巨大的背叛感和愤怒感也涌了上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地盯了谢郁青一会儿,而后忽然发作,眼眸骇沉下来,狠狠将鞭子抽向马前的人。
“我看你是找死!”
他的“东西”,凭这穷秀才居然也敢肖想!就算暂时退了亲,他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被任何人觊觎!!
谢郁青平时看起来温温吞吞的,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样子,可周宴的鞭子抽过来的时候,他却眼睛也不眨地,快而稳地抓住了鞭身。
那一鞭用了周宴十成的力气,打过来时都能听见鞭身破空的风声,谢郁青不仅抓住了鞭尾,甚至将鞭身缠了两圈在鲜血淋漓的手上,目光浅淡而坚定。
长鞭首尾分别在二人手中,鞭身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盯着周宴冷戾森然的眼睛,半分也不避,“江大小姐与在下已有婚约,请世子自重。”
周宴神色已是阴沉难看至极,听到这句话,居然森然笑了起来。
自重,又是自重。
他眼中赤色浓郁,心口血气翻涌,死死盯着谢郁青时,却大笑起来,“既然你一心求死——”
话声未落,江府的大门却在二人后方被打开了。
乔缨披着兔毛围领的披风,打着哈欠从大门里走出来,被夜风一吹,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圆润小巧的鼻尖泛着粉。
“江小姐。”谢郁青愣了愣,看她眼中因打哈欠而起的莹莹水光,心脏狂跳了一下。
“谢公子,你怎么在这儿?”乔缨睡眼惺忪得问道。
她听系统说周宴和谢郁青在门外快打起来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才走出来没两步,就听见了府外周宴“丧心病狂”的笑声。
她私以为,周宴这人多少是有点大病的。
谢郁青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见她眼睛看着自己,便红着脸敛目,“打扰到小姐休息了。”
“额……那倒不要紧。”
就是你为什么这么娇羞的样子啊喂?先把手里鲜血淋漓的鞭子放下来也行啊!
“江乔!”
一旁被忽视已久的周宴几乎咬碎了牙齿,他本就满心怒气,想跟以前一样等她主动来同自己解释,却没想到乔缨硬是眼神也没给过来一个。
周宴翻身下马,出来时随意披上的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随意束起的发丝浓黑,更显得他此时脸色苍白。
他走到乔缨身旁,沉郁了眼睛,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跟我进屋!”
谢郁青见乔缨被动手动脚,也冷了眼神,急步走过去抓住周宴的胳膊,“周世子,放手。”
从周宴的眼神就能看出,他若不是今日没带刀剑,现下早已将谢郁青剁碎剁烂了。
“谢公子,你先回吧,”乔缨看着二人,神色淡淡得开口,“我也有话想与世子说。”
谢郁青愣了愣,眸中伤色一闪而过。
他慢慢放开了手,由着周宴将乔缨拉走。
看着乔缨的背影,他还是忍不住张口:“江小姐,你别怕,在下就在此处等候,有事你叫我即可。”
乔缨顿了顿,冷不丁被他逗乐了,她忍着笑回头,在对方真挚诚恳的目光下,还是微微点了下头。
周宴眼中满是燥郁,他就算再恨不得杀了谢郁青,也不能是在此刻、在乔儿的面前。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然而眸色却暗沉得像是要吃人。
“我府中下人,说你被陛下赐婚给了……别人,可是真的?!”
乔缨不冷不热得“嗯”了一声。
此后许久,黑暗中一片寂静。
在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沉默过后,他压抑得叹了口气,“乔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气我,若你不想做侧妃,和我直说就是,我还能——”
“不是为了气你,”她抬起眼,干净湿润的杏眸宛若星子,“我是自己愿意的,真的。”
她最后还非要强调一遍“真的”,像生怕他不信似的。
空气中又沉寂了下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乔缨周身。
“没别的事,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乔缨又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转身打算离开。
周宴收紧五指,猛地将她拉回来按在墙上,攥得她手腕发疼,声音森寒,“你非要如此逼我?不过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拿婚事开玩笑!”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在黑暗中冷笑了一下,“你听不懂么?我没开玩笑,我是心甘情愿嫁给谢公子的!在我心里,他尊重我珍惜我,愿意相信我,比你好一万倍!”
“我何时不信你!”周宴急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我不许你嫁给别人,你给我把话收回去!!”
见她不说话,他眸色更沉,又慌又气之下,咬牙狠狠道:“你别逼我!”
乔缨想到原身后来的下场,心中不仅啧啧感叹此时周宴所演绎出来的深情,越发冷了脸色。
他紧紧得盯着她,眼神越来越燥虐,“行,那我便杀了那个姓谢的!看你还嘴硬到何时!”
说着,他转身就走。
“刑的,那日子就有判头了。”乔缨淡淡得应了一声。
他心中一喜,回身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我就知道你在嘴硬,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才有盼头,是从前你亲口说的!”
为了压制乔缨的挣扎,周宴无意间扯到了背后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身上的伤,心情由欢喜、陡然又变得沉重压抑。
从前他哪怕受再小一点伤,乔儿都会发现,都会心疼得反复查看、轻声责备他毛手毛脚,对他细心照顾,有时候甚至会心疼到落泪,任他怎么哄都哄不好……
可今日,他伤得这样明显厉害,连衣服都只随意披了一件出来,她却半个字都没问过。
乔缨挣不开他的手臂,不耐烦得啧了一声。
——算了,兴许是她还在气头上,忍着心疼不肯表露出来,又或者天色暗,看不清晰……
“乔儿,”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软和了许多,手臂却还是抱着她不肯松懈,“我疼。”
他等了等,没听到她问自己,便又压抑了心中的酸涩,呼了口气。
“若你要问我哪里疼……”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浅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泛着亮光,“我这里疼,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