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妈，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见只是一个推婴儿车的瘦小女人，温熙助理不屑地大笑。

他来到婴儿车旁边，俯视着那女人，“大妈，搞搞清楚，这里可不是幼儿园，这里是写字楼。写字楼你知道吗？是办公的地方，不是给无业游民带孩子的地方。”

这话冒犯性十足，但女人没有回应，甚至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沉默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温熙助理自然毫不示弱地也瞪着她，“瞪我？呵呵，你瞪我又能怎么样？”

女人对他的挑衅没有回应半句。

温熙助理说得口干舌燥，而女人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的眼神沉静却充满力量，仿佛是能量极强的射线，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内里的脆弱无能完全看透。

被看透的羞耻感让他瞬间愤怒，叉着腰就想破口大骂。

对面女人幽幽开口，将他的污言秽语全都堵住，“希望下一辈子，你也能有母亲。”

随后，在众人的静默里，她推着车，不紧不慢离开。

婴儿车车轮的滚动声消失在地库尽头。

她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温熙助理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冲她离开的方向大喊，“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一天的零花钱比你一辈子赚得都多！”

叫嚷声在空旷的地下车库回荡，聒噪又刺耳。

明皎低头沉默几秒，突然，勾起了嘴角。

听到她的轻笑，温熙立刻扭过头来，气势汹汹地质问，“你笑什么？！”

她的助理也狗仗人势，“对啊，你笑什么笑？”

明皎没有再跟他们说半个字，转过身，径直离开。

她至今还是没能想起那女人的身份，但那女人淡然的姿态给了她极大的启发——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和垃圾人缠斗。

垃圾人之所以成为垃圾人，理由可能千奇百怪。

但垃圾人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要把别人也变成垃圾人，让别人放弃真正重要的、对世界有益的事，和他们一起陷进低劣的环境里，每天为了小事而缠斗互害。

“明皎！明皎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贱人！小三！你别走！”温熙在她背后疯狂地大喊。

“喂，野鸡，叫你呢，你是不是怕了我了？”看到明皎离开，温熙助理声量一句高过一句地叫骂着。

很快，明皎消失在电梯内。

停车场只剩他们两人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这时，恰好有好几辆车开进来。

看着不断对空气叫骂的两人，车上的人们纷纷皱紧了眉头，主动开车绕到更远的车位。

还有人打算跟保安投诉，让他们以后注意点，不要再把神经病放进来！

*

“您好”，明皎来到刘哥的办公室，跟门口的助理道，“我约了刘哥10点见面。”

刘哥的助理跟小柠是好姐妹，知道明皎要重新拍戏了，也很替她开心。

她立刻起身，“明皎姐你稍等，我这就进去通知刘哥。”

明皎点点头，看着助理进去。

但奇怪的是，助理进去了整整十分钟，都还没出来。

明皎百无聊赖地走到饮水机前，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重新坐回沙发上时，助理推开门，脸上带着抱歉的笑，“明皎姐，刘哥现在...呃......在打一通比较重要的电话，要不、要不你再跟他约个时间吧。”

明皎低头冷笑，没想到，刘哥也成温熙的人了。

亏她还以为，她和刘哥的情分，会跟比那些拜高踩低的人强些......

当年，刘哥人到中年被前公司裁员，托亲戚走关系，进了现在这家公司，成了星探。

他为人内向，又不善言辞，业务一直是同期新员工里的最后一名，眼看着试用期就要结束，他还没成功签约一个新人。

明皎记得很清楚，那年夏天异常地炎热，阳光更是猛烈得让人睁不开眼，街道上都是蒸腾的热气，连街角的塑料广告牌都被晒到开胶。

那天正午，她在东方珀的学校门口等他，一手撑伞，一手吃着冰激凌。

忽然，一个人站在她前边，喊“您好”。

她抬高伞，看到一个满脸汗的男人。

炙热的阳光下，他穿着黑色长裤和皮鞋，白衬衫的纽扣系到了最上面一颗。

他嘴唇发白，仿佛随时要晕倒。

他嘴角堆满讨好的笑，将名片递到明皎手里，“小姐您好，我是一名星探，如果您有意愿，欢迎来我们公司面试。”

这是明皎听到的近百句星探自我介绍里，最乏味的一句。

但她还是去了名片上的公司，并顺利签约，成了刘哥的第一个签约艺人。

托她的福，后来，刘哥扶摇直上，仅仅一年，就从风吹日晒的小星探成了有自己办公室的金牌经纪。

那几年，两人都真心把对方当成自己事业上的贵人，互相扶持，彼此照顾。

不过，现在看来，还记得这段情义的，只有明皎罢了。

刘哥早不再是当年的小经纪人，他现在面对明皎，都有了闭门不见的权力。

明皎无言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外边的楼道里突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几乎是下一秒，明皎就清晰地听到了温熙和她助理的说笑声。

“温熙姐，你猜那只过气的野鸡还在不在里边？”

“当然在里边。而且，她现在肯定肚子非常饱，你知道为什么吗？”

“难道是，因为她刚吃了一大碗闭门羹？哈哈哈......”

刺耳的嘲讽声传过来，刘哥的助理都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小心翼翼地看向明胶，打算安慰安慰她。

但她却发现明皎的表情十分淡然，好似根本听不到外边两人的叫喊一样。

明皎有了从推婴儿车女人身上获得的觉悟，自然懒得搭理这两个垃圾人。

而且就算冲过去和他们大吵特吵，吵赢了又怎样，不仅对她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线没有丝毫帮助，反而惹得她心情烦躁，甚至会影响到她完成任务的进度。

她是做好了息事宁人的准备的。

只是，没想到，温熙一来，刘哥装都懒得再装，直接打开紧闭的大门，殷勤地出来迎接。

“温大演员，您终于大驾光临了！”

温熙和他寒暄几句，就故意瞟向沙发上的明皎。

刘哥的目光也随之移过来。

看到明皎的那一刻，他脸上是笑也没了，亲切也没了，热情也没了。

只有满满的厌恶。

他皱着鼻子，仿佛明皎是散发着恶臭气味的乞丐，“啧，你怎么还在这儿？”

说完，又像赶乞丐一样，指着门口，“快给我滚出去！”


“你明天不上班吗？”明皎一巴掌拍下他作乱的手。

东方珀像条撒娇失败的小狗，嘴里不满地呜了声，但爪子还是听话地放了下来。

明皎揉着眼睛打个哈欠，摁开手机屏幕，现在才凌晨3点。

“姐姐！”东方珀的呼唤让她不得不把注意力从手机重新移到他身上。

他双手捧着杯子，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头去，“姐姐，温水，快喝！”

明皎坐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

酸酸甜甜的，好像兑了她最喜欢的葡萄汁。

东方珀跪坐在床上，身子前倾，双手撑着床，笑嘻嘻地看着她喝水，一副邀功的模样。

看到他这副样子，明皎想，幸亏人类没有尾巴，否则东方珀的尾巴，一定比开到最大功率的电风扇还要摇得夸张。

“你在高兴什么啊？”明皎不解。

东方珀看她放下水杯，凑过来，伸出舌尖，舔走她唇角的水渍，“姐姐你猜。”

明皎随口说，“你要结婚了？”

东方珀愣住，瞳孔迅速放大。

他两下挪到明皎正前方，“可以吗，姐姐？”

“可以什么可以？”明皎没好气，“不可以你不也到处说我是你夫人了吗？”

“唔......”狗狗眼再次委屈地耷拉了下来。

喂，你搞错没有啊！明皎无奈极了，好像乱说自己是他夫人的他没错，因此教训他的自己反而有错一样。

她捏一把东方珀的脸颊，故作严肃，“不准装可怜！”

东方珀却更起劲了，栽下脑袋，拿头拱明皎的被子。

明皎并不想理他，就坐着任由他拱。

东方珀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法一般，见明皎不动，拱得更起劲，直到把明皎拱得撑不住，跌回床上才罢休。

“你......”明皎还没来得及发火，他整个人就压了过来。

他爬到她身上，不满地噘着嘴，“不和我结婚，坏姐姐！”

明皎被他压得起不来，干脆找到他腰上的痒痒肉，开始疯狂攻击。

东方珀一开始还能坚持，但没一分钟，就痒得满床打滚。

明皎找到机会，拽着他的手臂借力，腿一撑，坐在他身上，“叫你压着我！哼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姐姐，哈哈哈哈哈，娇娇姐姐，饶了我吧......”

慌乱中，东方珀拽到明皎的手臂，用力拉住。

明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东方珀睁眼，看到明皎的鼻尖几乎要挨到他的鼻尖。

笑闹声戛然而止。

他脸颊泛红，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那一刻，明皎在他眼里，看到了秋天的第一场细雨。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姐姐......”

明皎陷在他雾蒙蒙的瞳孔里，无意识地回应，“嗯......”

东方珀还惦记着明皎昨天累了一天，晚饭也没吃好。

他挣扎着想起身，“我们先去......”

但双手却被明皎反压在了手下。

“姐姐，别这样。”

“别怎么样？”明皎压着他的手，俯身，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

唇瓣分开，她勾着嘴角，看着脸红到脖子根的男人，问，“是不能这样吗？”

东方珀喘着气。

明皎看着他眼中破碎的自己的倒影。

她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不讲理地打乱了秋雨原本的节奏，让他仓皇忙乱，让他无处可逃。

亦让他欲罢不能。

“还是......”在东方珀越来越难耐的神情里，明皎故意放慢速度，无比缓慢地啄吻他的耳朵，在他耳畔吹气，“不能这样呢？”

“姐姐......”东方珀的嗓音低沉而沙哑。

明皎用指尖划过他的侧颈和喉结，“还是不能这样？”

捏着他的下唇，明皎眯着眼，“快说啊，到底不能怎么样？”

突然，世界天旋地转。

转眼间，东方珀已撑在她上方。

他发烫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着她的曲线。

他痴迷又脆弱，“你什么都能做，姐姐，要我的命也可以。”

语罢，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意乱情迷地吻了下去。

直吻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东方珀才肯放开明皎。

因为缺氧，明皎的眼睛湿漉漉的，他看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

他注视了太久，明皎捏了捏他的脸颊，“想什么呢？”

东方珀抓住她的手吻了又吻，“姐姐，你不是想知道我刚刚在高兴什么吗？”

他故意卖关子，等着明皎问他。

明皎也顺着他的小心思，“请问东方先生，您刚刚在高兴什么啊？”

东方珀咽了咽口水，“我在高兴，从明天起，我就有一周的假期了。”

工作狂东方珀居然会为放假高兴？明皎心下疑惑着，东方珀已经俯下身，轻轻咬住她的耳尖。

他模糊灼热的气音扫在她敏感的耳后，“这样，我就能和姐姐，整整一周，都待在床上了。”

......

接下来的几天，东方珀直接给家里的佣人都放了假。

和东方珀说的一样，明皎大部分时间确实都在床上。

除了偶尔靠发脾气能获得看剧本的时间，其他的时候，东方珀简直粘人黏到让她怀疑他身体里的不是主神碎片，而是魅魔之类的东西。

直到进组的那天早上，东方珀还拉着她在被子里东倒西歪，折腾得差点耽误了她进组。

“剧组又不远，你开车几个小时就到了，不用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明皎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箱，忙碌间瞟一眼瘫在地上的东方珀。

听到她的话，东方珀抬起头，眼神幽怨，“我死了，别跟我说话。”

“好吧”，明皎原本也不想理他，索性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收拾东西上。

衣物都理好，她进卫生间装洗漱用品，刚刚还躺尸的东方珀冷不丁又出现在身后，鼻子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呼吸着她的气息。

明皎没理他，把要用的东西一件件往包包里装。

蓦地，她感觉到，肩膀处的衣服好像湿湿的。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东方珀圆圆的脑袋顶，手足无措地揉了揉，“你......哭了？”


回到酒店，明皎点开小竹发给她的博文链接。

是一个有近千万粉丝的娱乐博主，他发了一条视频，视频里，明皎和温熙站在楼梯上，两人你推我搡，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然后，明皎一把把温熙推下了楼梯。

温熙倒在楼梯下方，好久都没爬起来，而楼梯尽头的明皎冷冷看着她，最后，无视倒地不起的她，转头离开。

评论区都要把明皎骂疯了。

“明皎这个女人，面相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怎么进娱乐圈的？不会是睡上去的吧？”

“听说她俩在大学的时候还是好朋友诶，能对好朋友下死手，明皎的人品可想而知，啧啧啧......”

“温熙好可怜啊，出道初期受了这么多委屈，现在还能保持温柔可爱，内心强大的小姐姐一枚了！”

还有更多不堪入耳的辱骂，明皎索性全都划过去。

偶尔有一两条给她辩白的，“看她们的穿着，当时应该是在拍戏吧，我觉得还是要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也都被“你怎么知道她俩是在拍戏，你是现场那颗石头？”或者“你等着，子弹马上就把你家大门打穿”之类的回复喷得狗血淋头。

但这些回复也不是毫无用处，它们唤醒了原主的记忆。

明皎仔细观看这段记忆，当时，明皎和温熙刚大学毕业，温熙当上了一个小成本网剧的女一号，拉彼时已名声大噪的明皎去客串。

在那个时候，明皎父母的公司已经出现了经济链断裂的问题，秦天凌也加大了对她精神虐待，她整个人处在重度抑郁中，工作基本停摆，甚至没办法和别人正常交流。

但为了好朋友温熙，她还是同意去客串。

可小网剧的拍摄环境很差，虽然是个民国剧，拍摄场地却设置在人来人往的老式居民楼里，明皎拍摄时被打断了好多次，而温熙也故意NG了好多次。

明皎的精神很快濒临崩溃的边缘，最后一次拍摄时，温熙在明明已经做好了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仍旧不敢往下摔，明皎精神恍惚，失手推了她。

虽然视频里看不清楚，但温熙其实是摔在了厚厚的垫子上。

明皎没有去扶她，坚持着演员的信念，完成了这一条。

后来，这部网剧只拍到一半，导演就卷着制片人的钱跑了，整个剧组也解散了。

明皎关掉这段回忆，恰巧，现实世界有人触发了和她的互动。

明皎从意识世界脱出，是时姐打来了电话。

“喂，明皎，”时姐关怀地问，“你现在心情还好吗？”又马上补充，“你不必担心，公司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措施，马上就把热搜撤下来。”

明皎沉默不语。

时姐以为她被那些恶毒的评论伤到了，开解着，“做艺人嘛，有人议论总比没人议论强，你今晚就先不要看手机了，热搜撤下来，过几天舆论就会恢复的。”

明皎却摇摇头，“不，时姐，不要撤热搜。”

“什么？”时姐不理解，“可是舆论对你很不利，而且你刚复出......”

明皎没有解释，只道，“时姐，你就相信我吧。”

解决温熙这条任务线，看来，很快就能完成了！

————

因为黑料的事，小竹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起床，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博。

点开热搜榜，“明皎退出娱乐圈”的话题已经妥妥地排在了热搜第一，后边还跟了个黑红黑红的‘爆’字。

小竹自己很头疼，但更担心明皎姐心情不好，她连洗漱都没来得及，穿着拖鞋就去敲明皎房门。

敲了好久，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小竹突然心头一紧，明皎姐她......不会想不开了吧？

“皎皎姐，你不要做傻事啊！”她整个人趴在门板上，“你走了，我去哪儿再找和你一样大方的老板啊！”

眼看着就要嚎起来，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明皎顶着鸡窝头，“今天上午没我的戏，我只是想睡个懒觉而已，你大可不必......”

小竹仔细看，明皎眼睛不红，眼角没有泪痕，因为刚起来，小脸肿得跟刚出笼的小笼包一样白白胖胖，的确不是寻死觅活的模样。

但她还是放心不下，跟着明皎挤进屋里，“风里雨里，明皎姐，一路上，我陪着你！”

明皎拉开一半窗帘，外边阳光灿烂，天空万里无云，“今天晴天，你就不必在路上陪我了”，然后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你就在床上陪我吧！”

小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

等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而明皎姐的长发，就挨着她的肩膀。

她一扭头，就能对上皎皎姐恬静的睡颜。

可仅仅是瞥了眼，心脏都疯狂悸动。

她悄悄收紧指尖，将明皎散落的发尾握在手心。

她在心里不住默念，我是钢铁直女，比电线杆都直，比不锈钢都刚！

可是心里又忍不住想，可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明皎姐诶......

最后，在直还是不直的哲学问题里，她闻着明皎的发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已经十二点多了。

两人匆匆赶到化妆间化好妆，又换好衣服，往片场赶去。

幸好中午交通状况良好，她们没有迟到。

“我剧本呢？”明皎翻着包包。

小竹从背包里拿出剧本，“这里这里。”

两人闷头向前走着，猛不防，一道哭声传来。

明皎抬头望去。

片场前聚集了好多扛着摄像机的人，看起来都是记者。

而他们在采访的，不是别人，正是温熙。

温熙梨花带雨，“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的......我们一起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我一直都把她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但是......”

她拿出纸巾，不住地抹眼泪，“但是她喜欢的男生和我在一起后，她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她在片场一不高兴就会辱骂我，甚至把我推下楼梯。”

“这一回，是我们时隔四年才再次合作，我以为这么久了，她肯定能放下原来的恩怨，可没想到……”

“没想到她还是看我不顺眼，第一天搭戏，她就故意不好好演，让我一条拍了三十多遍。她还让全剧组孤立我，不准在我拍落水戏后给我暖水袋。”

“如果仅仅是这些小事也就算了，我都能忍，可当我的男朋友想劝劝她，去她车上找她时，她却把他打得满脸血，我男朋友现在都还躺在医院里，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突然，她穿过人群，径直过来握住明皎的手，“娇娇，真的、真的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喜欢的男人交往，可是...可是我当时不知道你喜欢他，而且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啊，求你不要折磨我们了，求你放过我们，求求你了......”

她说完，所有的摄像机，都对准了明皎。


温熙死死抓着明皎的手，不给她任何从镜头前逃走的机会。

世间人们都是同情弱者的，一个人越是楚楚可怜，越容易得到众人支持。

确实，明皎很多方面都比自己优秀。

但她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过刚易折。

她不会耍小聪明，更不屑于扮可怜，这种强势的人，在舆论战争里，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

果不其然，温熙从明皎脸上看到了厌恶与嫌弃。

她用力捏一把明皎的手，想要再激怒她，“娇娇，对不起，求你放过我，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我们可以像原来一样，一起去见你爸爸妈妈，和他们喝茶，如果你愿意，我会请你当我婚礼的伴娘，让你见证我和天凌的甜蜜......”

她句句戳在明皎痛点上。

只要明皎这时候生气发火，她的目的，就全都达到了。

但明皎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只静静看着她，“今天，是你演技最好的一次。”

随后，竟然丝毫没再跟她纠缠的意思，抽出手，直接转身离开了。

温熙还想要再追上去，但明皎已经走出去很远，再追，就会显得她得理不饶人。

她只能又开始在镜头前哭哭啼啼，记者们没有拍到想要的冲突画面，纷纷关掉了摄像机。

看着相机一个个移开，温熙强忍住尴尬，借口还要拍戏，赶忙溜走了。

但今天没有她的戏，她在片场转一圈，就从另一个出口出来，回到了自己房车上。

助理端来燕窝，她一把掀翻在地，“贱人，明皎这个贱人！”

助理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今天‘请君入瓮’的计谋不会太有效，因为从上次写字楼地库开始，明皎就明显变聪明了，不会再被他们的挑衅激怒。

但他当然不能指出温熙战略上的错误，他从冰箱里倒杯柠檬水，“温熙姐，别生气了，再生气就要长皱纹了，男人们可不会喜欢有皱纹的女孩！”

温熙的目标就是嫁入豪门，所以时刻关注自己的外貌。

听到助理的话，她赶忙拍拍脸，接过柠檬水，“明皎那个贱人，硬钉子也不碰，软钉子也不碰，我到底怎样才能除掉她？”

助理转转眼睛，清了清嗓子，“温熙姐，当初你们是娱乐圈的竞争对手，但现在，说实在的，你们的目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您是想要当豪门太太，过富贵清闲的日子的，而明皎她啊，是个只想着工作和拍戏的蠢货，您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和她斗上边，不如多去看看秦总。”

温熙听完他的话，偏过头去看他。

下一秒，杯子就砸在了他头上。

玻璃杯是钢化玻璃的材质，砸到地上都不会碎，砸到助理头上，助理的额头当即鼓起了一个大包。

他惶恐地看向温熙，“温熙姐，我......”

温熙疾言厉色，“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我做事？”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能不知道吗？她说要收拾明皎说了那么长时间，一直没有下手，难道是她蠢？

她自己也想清楚了，知道没必要和明皎斗个你死我活，但秦天凌在明皎那儿挨了打吃了亏，命令她收拾明皎，否则就不和她结婚、还会中断所有对她的支持。

她还有的选吗？

她不想怪秦天凌绝情，毕竟他以后很可能成为她的丈夫。

她只恨死了明皎，恨明皎为什么这么聪明，恨明皎为什么总有贵人相助，恨明皎为什么不逆来顺受、居然敢打秦天凌？

她对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助理呵斥，“滚下去。”

助理赶忙下车。

助理离开后，她来到水槽边，打开橱柜门，里边，一把水果刀正静静躺在隔板上。

她取下刀，打开塑料外罩，刀刃锋利，在日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一回，绝对不会再让明皎逃掉了！

————

很快到了傍晚，忙碌了一天的明皎回到车上。

小竹替她打开盒饭，“今天晚上有大夜戏，说不定要熬到凌晨呢，皎皎姐，你吃完饭，先小睡一会儿。”

明皎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支架上，点点头，打开了盒饭。

但还没来得及吃，车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小竹看看外边，冲明皎使个眼色，“是温熙。”

明皎点点头。

小竹打开门，放温熙进来。

温熙本来跟在小竹后边，但一把推开她，径直来到明皎面前，“你还吃得下去饭啊？”

明皎看着她，并不说话。

温熙在另一边的座位落座，瞪了明皎一会儿，突然，冷笑出声，“明皎，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呢？”

“从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你就比我优秀、比我耀眼，但我想着，没关系，高中只有三年而已，三年过去，我们就会分道扬镳，再不会有人处处胜我一筹了。”

“但后来，我说要考表演学院，你却说你也要考，我上培训班上了一整年，因为培训班费用高昂，我妈我爸每天都在骂我，我听着他们的咒骂，默默想，没关系的，只要我考上，他们就会高兴的。后来，我确实考上了，但是你也考上了，没上过培训班的你甚至一考就得了第一名，我爸我妈知道后，骂我骂得更厉害了。”

“再后来，我们一起去了表演学院，你还是和高中时一样，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我，也和高中时一样，掩盖在你的光芒下，我明明也很努力，我明明也很用功，可不管同学还是老师，都看不见我！”

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落在连衣裙精美繁复的手工刺绣花纹上，“见到天凌后，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他也喜欢我，我真的好开心，可是、可是你为什么总要扰乱他的思绪，你为什么总要打搅我们的生活呢，明皎......”

她蓦地抬头，眼神骤变，凶狠地盯住对面，“是我运气不好，你就行行好，分我一点运气吧。”

她站起来，越过桌子一把抓住明皎的手，从袖口将水果刀的刀柄塞进明皎手里，又抽出，握回自己手中。

明皎皱眉，“你想做什么？”

“啊！！！”

小竹的尖叫声中，温熙划破了自己的脸。

刀落到地上。

她的血和泪也落到地上。

她对着明皎笑，“结束了，明皎，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天，明皎早早就到了剧组。

小竹快速替她补了补妆，又绕到摄像机后边，从镜头里确定她的妆容没有问题。

从镜头看出去，明皎更是美得艳丽惊人。

她轮廓深邃，五官找不出半点瑕疵，光是静静地站在布景里，就令人忍不住好奇她身上的故事。

小竹都要看呆了。

忽然，旁边传来副导演焦急的声音，他强忍着烦躁，问对接温熙的工作人员，“都要开始了，她怎么还没来？”

工作人员摊开手，“我去叫了，人家温熙连车门都没给我开，我也没办法。”

副导演只能亲自去叫。

副导演回来，又过了半个小时，仍是看不到温熙的影子。

导演看了好几次时间，最后闭上眼叹口气，挥手，又叫来副导演，“你再去催一下。”

副导演一脸为难，俯身，极小心地开口，“温熙她……正和秦总在一起呢。”

这个‘在一起’自然不是指普通的在一起，导演尴尬地揉了揉眉心，只能继续等待。

四十分钟过去，温熙才带着好几个助理化妆师姗姗来迟。

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明皎，她正坐在布景里看剧本。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明皎抬起眼望过来，一张脸绷着，很明显是在不耐烦。

温熙心底霎时间生出一股满足。

现在，也终于轮到你等我了……

当年，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我没有像你一样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你的好运气，我只能像个小跟班，无时无刻地跟在你后边，等着你给我你不要的东西。

现在，也终于轮到你等我了！

她高昂着下巴朝明皎走去。

这是在剧组，明皎无意与她起争执，便低下头继续看剧本，避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

好不容易演员到齐，导演给温熙讲了一遍走位，迅速开始拍摄。

明皎的台词很流畅，动线更是准确。

温熙却是磕磕绊绊，不仅台词漏了好几句，走位也都记不住。

拍了十几次没有一次顺利。

导演无奈地喊了cut，怒气冲冲地往布景走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拿剧本指住明皎，“你这段是怎么演的，你没上过学？”

“这么几句台词也记不住？”

“走位，走位，走位！我说了多少遍了，走位！”

小竹一边替明皎补妆，一边不满地瘪着嘴，“这个导演是不是瞎啊，明明是温熙有问题，他干嘛骂你啊！”

“温熙是大牌演员嘛，又是带资进组，”平白被骂，明皎的心情也不好，但还是耐心地向小竹解释，“我是新人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演员，导演骂不得，为了旁敲侧击，导演就会骂跟他们搭戏的演员，或是其他工作人员。”

听完她的话，小竹更不开心了，腮帮子吹得鼓鼓的，像只嘴巴里藏了好多榛子的小松鼠，“那他可以挑别人骂啊，干嘛挑你，是打量着我们好欺负吗……”

“行啦，别计较了，”明皎越看越觉得小竹可爱，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种事，越计较，只会越生气，还是完全不在意比较好。”

其实，温熙也听出了导演是在指桑骂槐，但她越看明皎无所谓的样子，就越觉得气愤。

凭什么，凭什么你还不生气？凭什么你还没有跟导演撒泼打滚？凭什么你还不难过？凭什么你都被骂成这样了，还没在众人面前丢脸大哭？

哼，你越看得开，我就越要你不痛快！

于是，接下来，温熙故意演得更差，让明皎当着全剧组的面一遍遍挨骂。

导演责怪的话时隔不久就会响起，一次比一次大声，一次比一次刺耳。

“明皎，你怎么连做演员的基本素养也没有，台词都记不住？”

“明皎，走位，这么简单的走位，到底要教你多少遍？”

“明皎，你到底能不能动动脑子啊？”

……

明皎一次次地道歉，剧组里很多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小竹更是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温熙却只觉得还不够过瘾，恨不得导演骂得更难听些。

后来，不知道多少次，终于有一条勉强通过。

明明是一场预计十分钟不到的戏，前前后后，愣是拖了三个多小时。

连续站了三个多小时，因为没有房车，小竹搬了一把椅子，好让明皎能坐下休息。

但明皎还没过来，就有两个男人过来，把椅子搬走了。

“那个……”小竹追着他们，“这是要给我们演员坐的。”

那两个男人看都不看她，语气很是轻蔑，“这是剧组的椅子，哪是你想坐就能坐的。”

“可是……”小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搬走了椅子。

她重新回到刚刚到布景。

下场戏参与的演员很多，布景里现在都是人。

小竹望过去，那么多演员，明明他们每个都有椅子坐。

可是，可是为什么，明皎姐只能靠在道具箱边上休息呢？

而且，她都没靠多久，就又有工作人员过来，叫她不要靠着箱子。

小竹的眼睛又痛起来，鼻子也一阵阵发酸。

她垂头丧气地朝明皎走过去，明皎却开朗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被欺负的是你啊明皎姐！小竹很想这么跟明皎说，但她知道，这么说出来，只会让两人更难过。

她揉着眼睛，强忍住哽咽，“皎皎姐，对不起，我给你搬的椅子，被他们搬走了……”

明皎怔了怔。

她以为不让她靠道具箱就是最小气的招数了，没想到连椅子都不给她坐……

她停顿几秒，随即飞速拿出手机，点开某个橙色软件。

她拍拍小竹垮下去的肩，“不给我们椅子，我们就自己买呗！两把折叠椅而已，难道还能难倒我们？”

小竹猛地抬头，正对上明皎亮晶晶的笑眼。

那笑眼里的豁达与坚韧，是她见过最广阔的景色。

小竹默默想着，这样能在任何逆境中绝处逢生、能在任何痛苦中保持清醒、绝不会用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的明皎姐，真是太棒了！她以后一定要做像明皎姐一样的女人！

橙色软件前，两颗圆脑袋你挤我我挤你，很快，就下单了两个豪华版折叠椅。

明皎扬起手，和小竹响亮地击了个掌。

但正当两人高兴时，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明皎，你的戏份，原本上午都能拍完的，但是温小姐突然说她等等还有其他行程，所以，你今天剩下的戏份，只能排到下午三点之后了。”

小竹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迅速蹿起来，“你们又不给我们凳子，又不给我们配房车，中午那么长时间，你难道就让我们一直站着吗？”

但她的愤怒根本没有重量，工作人员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这些不归我管”，便转身离开了。

委屈彻底爆发，小竹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