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适十分激动的将手上的册子晃了晃:
“那为什么还要把淳儿的东西留在我书房?!”
孙儿死去已久,却还把他的东西留在自己面前,这除了勾起自己的思念之情和伤心往事还有什么好处?
但李适不知道——
让这么做的就是他孙儿。
季淳让内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李适时时刻刻记得自己!
他是不在朝堂,但手眼一刻也没离开朝堂。
建中四年,这一年长安城发生了“泾师之变”,李适仓皇出逃前往陕西,那些没有来得及撤离的宗室子弟,多数惨死于死于叛军之手。
一年以后李适重返长安,却发现自己年仅六岁的皇长孙李淳没死,而是被被宦官藏了起来,自然喜出望外,平日里自然疼爱的厉害。
有一天,他抱着李淳在膝上玩耍,突然问道: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我怀里?”
这个当爷爷的,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这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居然冒出一句:
“我是第三天子。”
李适大为诧异——
李淳作为自己的长孙,按照祖、父、子的继承顺序来说,他确实是‘第三天子’。
在旁人看来,这是童言无忌。
但季淳的心性早就经过锤炼,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第三天子意味着什么?
但他必须说——
因为那时候李适有废了自己父亲太子之位,转立叔叔舒王的意思。
朝中大臣苦劝到现在都没给他拉回来。
他自己没办法插话,只能用童言无忌的方式尽一份力。
短短四个字,确实对稳固父亲的太子之位起了一点用处。
同时也将李淳推向了风口浪尖——
他成了所有亲王眼中的钉刺。
虽然自己后期一心钻研医术,不问政治,还是没人放过他。
一点预兆都没有,他本在太医院捣鼓草药来着。
谁知外面突然传来伏火雷的爆炸声,同时埋在药房里的引线也开始被点燃。
火星落在提前藏好的易燃物上,立马起了火光。
与此同时,在一旁侍立的七位内监也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朝自己扑来。
其中一个直接捡起地上的瓷片割向自己脖子。
火光带起的热度刺激着毛孔收缩,人体感受到的痛觉也随之加倍。
惊恐中,李淳突然想起先前被廖阔卖给叛军作为粮食时,他在笼子里亲眼看见一众叛军割肉而食……
可当时刀子毕竟没割到自己身上,再加上俱文珍带领宣武军救的及时,这些场景只是作为噩梦停留在记忆中。
但现在割喉所产生的撕裂感,却随着这份噩梦蔓延全身。
让他觉得自己的肉都在一片片被割下……
碰一下就能想起片全身肉的痛,也难怪季淳不愿意给人碰自己脖子。
合该是季淳命大,那天遇上俱文珍带领心腹在附近巡逻,看见火光,赶紧上前扑救。
被救下的李淳残喘着一口气告诉俱文珍——
他要逃。
只要自己活着,过了这次,还会有第二次。
不如制造假死,远逃天边,等到时机成熟再出现。
俱文珍觉得有道理,就让心腹继续放火,确保这火光旺到第二天凌晨才被熄灭,同时拉来替死鬼。
等火光被扑灭后,众人在药房看见一具被架子死死压住的小孩尸体。
那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
参与割喉,且侥幸活下来的内监们也已经被俱文珍洗了脑壳,使得他只会不断重复自己用刀割断了淳殿下的脖子。
李适叫人对比尸体,脖子那边的软骨确实有割裂的痕迹。
却不知道季淳已经在俱文珍的保护下逃往南部……
……
“朕问你话呢,若今天与朕对局的是淳儿,局势当如何?”
被问话的内监心寻思那位淳殿下都死了十年了,自己六年前才来这里伺候,那能知道么?
站在门外的一位年长的内监见情况不妙,赶紧上前回答:
“据老奴所知,淳殿下从小就不喜遮掩自己的锋芒,若与陛下对局,怕是一场苦战。”
“那倒是……”
这个回答李适表示接受:
“对了,后天正午辅国大将军回京,朕亲自去承天门迎接,以慰风尘。”
——————
两天后·明德门——
毕竟三四年没见爷爷了,裴越心里还是很慌的,下马的时候都打了个趔趄,看的裴厉噗嗤一笑:
“越儿慌什么?这要慌也该是你五叔,父亲年年来信催婚,年年被他当耳边风。”
“三哥,你别损了……”
就在这时,城门外大呼辅国大将军回城。
连喊三声后,城门应声打开——
宛若泼墨而成的高额马喷出的粗气,一下子激起了周围百姓的讨论声。
裴步洲看得见裴厉正带着家里的男子在不远处拱手相迎……
其实他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裴贤,所以最关注的就是裴越——
也不知什么时候,裴越长得已经比一旁的裴勤还高了半头,脸上也显出分明骨线来。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病态,反倒成了加分项。
看的裴步洲心里暗暗欢喜,难怪当时裴贤哽咽的嗓音告诉自己——
不出意外,裴越将是裴家继续深植于朝廷的最后希望。
同时也告诉自己,若裴越出岔子,裴家将万劫不复!
裴越感觉,从自己有记忆以来,爷爷的相貌好像就没变过。
身形永远魁梧,头发永远是黑白相间,浑身散着从边关带回来寒气。
这时候金吾卫已经提前开好道了——
裴步洲从明德门进入,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往前,就是连接太极宫的承德门。
裴越见承德门前有御林军把守,就知道皇帝要亲自出来迎接,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无法进去。
正准备原地等候,却有个领头的军士告诉让他不要等了,殿下要留老将军在宫中夜谈。
得到这个消息的裴越只得先回去,当晚也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