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也是一样，一个中年男人坐了桑玫的车，下了车却不走，问她多少钱一晚。

桑玫让他下车，他不下，还妄图动手动脚。

这一幕刚好被那男人老婆看到，她一下子冲过来将男人揪了出来，那男人居然反咬一口，说是桑玫先勾引他。

混乱之中，那男人老婆打了桑玫一拳，刚好在额角。

桑苒回来时，她刚用头发遮好伤痕。

“回来啦？进组顺利吗？”

她知道，女儿之所以报考电影学院，大一就开始打工，也是想尽快还清欠款，让她不用再做这份辛苦的工作。

但这其实并不是桑苒应该承担的。

这个年纪的女生，应该更自由地去享受青春才对。

“妈，”她听到桑苒问，“你知道陆氏集团吗？”

桑玫以前曾经跟着丈夫，与陆承有过一面之缘。

第二天晚上，桑苒进组，她去了那场酒会。

桑苒没想到她的一句话，会产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影响。

她当时只是觉得心很乱。

她还以为陆序只是个长得好看家教良好又聪明的男生。

可如果他是京市陆家的公子，自己还要继续和他做朋友吗？

她也算出生于豪门圈子，即便如今家道中落，大概也知道有些公子哥是怎么看待娱乐圈女明星的。

她不想沦为别人的乐子。

不管这个人是谁。

她想知道陆序的爸爸会是怎样的人，想知道陆序的家庭是怎么样的。

她迫切想要更多地知道那个人的一切。

而桑玫一开始便是冲着陆承去的。

她想了一晚上，知道这是她时隔多年能抓住的另一个机会。

陆承和她一样，也是丧偶。

果然，陆承共情她，同情她，与她相逢恨晚。

她和其他那些想上位做陆太太的年轻女人不一样，她本来就是这个圈子里长大的，她懂规则，会应酬，能忍耐，是贤内助的最佳人选。

两人很快就确认了关系。

三个月后，桑苒杀青出组，得到了母亲要结婚的消息。

陆序没有给她发一条信息，也没有再去过咖啡店。

再次见面，是在陆承和桑玫的婚礼上。

陆柯和陆甜拦住了她，故意为难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陆序走了过来，却并没有要给她解围的意思。

他只是伸出手，递给她一沓资料。

“桑小姐，还真是物尽其用。”他清冷的声音，含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是她获奖被学院公示的课题研究。

《论戏剧中的微表情研究—基于咖啡厅顾客实例》

空气很安静，只有陆甜抬头问陆序：“大哥，你在说什么？”

可陆序并没有回答。

桑苒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自己解释，可她好像也解释不出什么。

酒会的信息是她和桑玫说的，论文也确实是她写的。

陆序转身离开了，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只是心口的部位传来微微隐痛，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也许自己，是有些喜欢陆序的。

但她知道，俩人不可能有以后了。

那之后，陆序出国开拓陆家海外市场，她则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和演戏中，但那种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空虚和微痛，常常在寂寥的夜里缠绕着她。

她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又无力挽回。

在这种情况下，她认识了江辞。

“你就是桑苒？”对面拉开椅子的刺耳声音，让桑苒思绪回笼。

她转过头。


她从不自信的许家私生女，已经华丽转变为了许总，用她自己的话说，小情小爱，她早就不感兴趣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顾楚却用情至深了。

——

晚上9点，林特助正在陆氏总裁办汇报工作。

“这些就这么办吧。”陆序捏着眉心。

今天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另外，撞了玫姨的那个肇事者，后续找人调一下他前后几个月的收支记录。”

林特助：“您是怀疑......”

“是为了消除怀疑。”陆序仰头，“我刚接手就发生这种事，总要确定一下放心。”

林特助认真记录好。

“还有事吗？”

“有。”林特助拿出一个名册。

“陆总，这是您上次说的，瑞士那个护理团队的人员信息。”

陆序接过名册。

林特助：“这个护理团队的人基本都是当地人，会中文的只有这一个华人女性，23岁，在做完您那个项目就合同期到离职了。”

陆序看着名册上的照片。

“Aurora Zhou”

一张标准的华人女性脸，是健康的偏深肤色。

她是说自己叫Aurora。

“离职后去哪儿了？”

“听说离开瑞士，去别国做生意了。”

做生意。

陆序由不得笑了。

“她确实很想学做生意。”

他那时看不到，又失了忆，犹如在茫茫大海中随波而流的浮萍。

不知道过去，不知道未来，甚至看不到前方。

开始，确实是他听到她和旁边人说中文，先开口与她搭话。

他英文很好，失忆并不影响语言功能，可是听到亲切的中文，还是让他由不得想要亲近。

“能陪我聊聊天吗？”他问。

她说好。

一开始，她还只是和他聊天气，聊看过的电影，聊书里的故事，聊喜欢的食物。

他觉得挺投缘，也是巧了，她说的都是他感兴趣和爱听的。

后来他一次睡醒，听到耳边有翻书的声音。

他问她在看什么。

“谈判技巧和公司起步管理思维。”她说，“我想开个公司做生意。”

他摇头：“这些东西不是看书就能学会的，要实践才行。”

“你懂？”她惊讶，“你不是失忆了吗？”

“你试试问我，”他说，“他们不是说我是国内陆氏集团的公子吗？我觉得我应该会。”

他确实会。

也许是管理者思维早已深入骨髓，他忘了很多事，但对于她提出的商业问题，却能对答如流。

那段日子，对双方，算是双赢。

他能感觉到她的求知若渴，而在倾囊相授的时候，他也感觉不再孤单无助。

三个月后，他的眼睛先于记忆恢复，在拆纱布的前一天，她来和他告别，说自己合同期到要离开了。

“陆先生，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相助，愿日后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他想，她倒是有大志向，窝在这里做个小看护，也确实屈才了。

千里自同风。

“彼此彼此。”

也许有一天，他们真能顶峰相见也不一定。

“您还需要见这个护理团队的人吗？”林特助问。

“不了，就这样吧。”

陆序合上了名册。

算了。

桑苒的声音和说话的语气确实与他记忆中的Aurora很像。

但这世界有82亿人，出现这样的巧合也很正常。

倒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还有，”林特助例行汇报着，“桑苒小姐那边，这周主要都待在家里陪夫人，没做什么额外的事，本来定的是明天的票回海市，但应该是因为今天的事推迟了。”

他沉默了一瞬。

“知道了。”

也不知为何，这几天总是想起那天她在校园里说的那些话。


“会吧。”林特助不知道自家老板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道：“我三舅妈和我表姐声音就很像，我之前有两个同学声音也很像。”

“一些专业演员，也会模仿声音，我老婆就总爱刷那些声优配音的视频。”

“专业演员？”陆序若有所思。

“老板？”

“明天帮我给瑞士那边发个邮件，”陆序将那张纸扔进垃圾桶。

“说我想见见当年照顾我的那个护工团队。”

桑苒第二天，是被许靚的电话吵醒的。

“梁牧也联系你了吗？”

桑苒揉了揉眉心，“没有，他怎么了？”

“靠，刚才经纪人说大哥突然跑了，不是这明天上午就是新歌发布会了，他半夜给经纪人发消息说今天要坐飞机去京市。”

“没头没脑，也没说为啥，也不说啥时候回来。”

桑苒一下子就醒了。

“他电话呢？”

“联系不上，估计已经上飞机了。”

海市到京市飞行大约要3个半小时，桑苒一边穿衣服，一边让许靚查今天上午的航班时间。

“他该不会是找你去过平安夜的吧？”许靚问。

桑苒穿衣服的手一下子顿住。

“今天是12月24日？”

她这几年很少过圣诞节，陆家也没有过洋节的习惯，家里并没有圣诞节的装饰。

前些天倒是看到街上有圣诞元素了，但这一向是年底的例行节目，也没过多注意。

再加上休假的人确实对时间没什么实感，她是真的忘了今天是平安夜。

桑苒迅速的洗漱完就开车去了机场，路上许靚发来了几个可能的航班时间。

她根据梁牧也联系不上的时间估算了下，他应该是11点左右降落。

到了机场是10点半，她给梁牧也打了个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于是她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在机场，并且发了位置给他。

果然，大概11点20分，她看到戴着墨镜的梁牧也双手插兜走了出来。

他185的身高，长腿细腰，举手投足慵懒又性感。

桑苒想起他那些狂热粉丝对他的描述：

“牧也的帅是那种禁欲的清冷，可又好像是火热的性感，就像是冰和火完美融合，让人沉醉且欲罢不能。”

梁牧也走到桑苒面前，唇角微勾，伸开双臂——

“姐姐……”

声音性感又磁性。

桑苒打掉了他的手。

“下午三点和六点都有合适的航班，我可以带你吃顿午饭，然后你就去值机。”她冷冰冰道。

梁牧也嘴角微微撅起。

“看到我你都不开心……”

“我在休假，牧也，”桑苒双手抱胸，一动不动，“上班本来就够烦了，没人想休假还看到同事。”

“我们不只是同事。”

“我们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桑苒推开他，“你知道当老板的最讨厌什么？就是员工给他添麻烦。”

看到桑苒冷冰冰的模样，梁牧也知道，她是真有点生气了。

“我今天没有工作，就是想来见你。”他小声，“没耽误别的事。”

“可你给你的经纪人和许靚都带来了麻烦。”

旁边已有小女生在频频向这边观望，桑苒不想梁牧也被人认出来，尤其被人扒出是和她这个曾经的娱乐圈恶女在一起。

她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算了，先上车吧。”

梁牧也马上跟了上去。

“想吃什么？”系好安全带后，桑苒问他。

“你还给我吃饭？”梁牧也摘下墨镜，和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似的，“你都生气了，不饿着我？”

“我没有虐待员工的爱好。”桑苒发动了车，“吃烤鸭吧，行吗？”

“恩。”

桑苒找了一家私密性较好的私房菜馆，两人吃饭时，梁牧也一直时不时偷偷看她。


江辞。

乔颜很明显喜欢着江辞，而那时据他调查，江辞的地下女友是桑苒。

他的完美作品偏离了路线，向着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路上去了。

就像精心画出的画作，上面的墨点出现了晕染，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谢让于是停了笔。

那段时间，他暂停了对乔颜的掌控，只是偶尔插手一下。

他等着这个墨点晕染的再大一些，然后将她改涂成了另一朵花。

他利用这段感情纠葛，将乔颜几乎一夜之间推到了一线影星的地位。

化腐朽为神奇。

他自己都觉得这是神来之笔，想想就想给自己鼓掌。

而作为促进这个墨点绽放的，关键一笔的桑苒，则做出了莫大的贡献。

当然，利用完后，他也将她毫不犹豫的丢弃了。

他当时的计划是，先丢了，再捡回来，然后像调教乔颜那样，重塑这个恶女。

对于将一朵小白花养成，将一个已经烂透的衰败花重新养大，后者的刺激程度和成就感当然更高。

他甚至有点隐隐地期待。

唯一的意外，是桑苒没接受他的安排。

她消失了。

他为她感到遗憾，本来他是可以做出一个明明根烂了却表面光鲜亮丽的好作品出来的。

他掐灭了烟，轻笑一声。

本以为作品没了，没想到她倒是比三年前更有趣。

她还爱江辞也好，恨江辞也好，都是好事。

桑苒这枚棋子很好用。

如今倒是隐隐有点期待，蛰伏三年的恶女突然回归，能再带给他什么惊喜了。

——

桑苒走到了陆序身边。

前方的拍摄还在进行，今天天空没有雪，但人造雪花下，深情相望的江辞和乔颜还是让桑苒忍不住感慨。

爱与不爱，其实挺明显的。

当初她将自己困在里面，死活觉得江辞爱的是她，而乔颜只是个卑劣的第三者。

真正印证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现在已抽身而出，以前做的蠢事虽不堪回首，但她也能理解那时的自己。

此时，导演喊了杀青，四周一片鼓掌声。

桑苒也一起鼓起了掌。

她是真诚的和周围观众一起送上了祝福。

接下来就是粉丝互动签名时间了。

陆序转过头，倒是没问她怎么卫生间去那么久，只是问她还看不看。

“都行。”她说，“大哥想看的话就再看会儿。”

陆序默了下。

“一个影视剧的投资回报比大概有多少？”他突然问。

桑苒想了想，“这得取决于是什么样的影视剧，不同质量的成本是不同的，没办法一概而论，有时候小成本网剧也可以成为黑马，有时候花了大功夫做的剧反而不受市场青睐。”

“有些剧，其实有时候拍到一半，演员和导演就能感觉到有问题了。”

“既然感觉到问题了，为什么不及时止损？”

桑苒默了下。

“大哥，你炒过股票吗？”她抬头问。

“有些人明明已经在一只股票上跌了跟头，赔了钱，为什么还要加仓呢？甚至会有人，想尽办法，去借钱，去卖房，还要去再买入这只自己已经赔钱的股票？”

陆序看向她，想了想。

“因为已经投入了太多，不甘心，总想着还能挣回来。”

“是啊，人总是更愿意证明自己是对的。”桑苒叹道，“但他在想尽办法时，并不知道，这本来就是一只烂股，也许这只股永远都不会带给他收益了。”

“人在持有时，总是觉得这只股肯定会有一天涨起来，但如果他将股票赔钱割掉了，大约又会希望它以后跌的越来越惨，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当然，她避重就轻，并没提沈振冒充沈允的事，只说两人聊了聊，都觉得不合适。

桑玫有些惋惜，但表示理解。

“那孩子看着挺不错，但这事确实也要看眼缘。”

后面几天，桑苒就在家中陪桑玫。

陆家人白天都挺忙的，陆承，陆序和陆甜都在公司，陆柯也自己不知在哪儿练习唱跳。

桑玫推了一些圈子里的聚会，母女俩一起逛街，美容，聊天，喝下午茶。

晚上桑苒则在自己房间里处理工作，每天除了和陆家人一起吃顿晚饭，倒也相安无事。

周六的晚上，陆承，桑玫和陆序一起去了商务酒会，陆甜和陆柯也不在，桑苒下楼时，刚好听到张姨在打电话。

“哎哟，都发烧到39度了，那赶紧得去医院啊......”她听到动静，抬起头，“小姐。”

“怎么了？”

“是我小孙子病了，”张姨不好意思道，“哎，才一岁不到，病了不知多少次了。”

“那你快回去吧，今天不用做晚饭了。”

“这，这多不好，那小姐你吃什么？”

桑苒笑笑，“我在海市也是自己做饭，放心，饿不死的。”

张姨也确实是心里着急，赶忙道谢，摘下围裙匆匆走了。

桑苒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拿了两个蛋，又翻出一包挂面。

她也不是很饿，就想着煮个清汤面当晚饭好了。

陆柯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正在做饭的背影。

他练习了一下午唱跳，饥肠辘辘地回到家，开门就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张姨。

结果没人回应。

憋着一口气去了厨房，没想到却看到了桑苒。

厨房暖黄的灯光下，那个恶女带着围裙，头发随意的扎在头顶，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锅里蒸腾的热气萦绕在她周围，陆柯突然就想起了她那天那句话：

“要不然我以为你在暗恋我。”

他恍然回神，只想抽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

开什么玩笑？！

谁TM暗恋她啊？！

老子喜欢的明明是乔颜姐那样温婉善良的女人！

那天听完这句话他就气得把视频删了，然后为了表示自己对她的十足厌恶，还刻意回避了与她见面，加大了自己在外的训练强度。

一想到这里，他又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了。

瞧，果然不能看到她吧，一看就生气，他想。

他心中不爽，就也不想让桑苒高兴，于是故意大声叫道：

“喂，谁让你动厨房的？你懂怎么用吗？！”

桑苒回过了头。

陆柯本是想着今天没别人，好好报一下上次的暗恋羞辱之仇。

他要让这个臭名昭著的娱乐圈恶女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讨厌她。

“我告诉你……”

“你回来了？”桑苒有些惊讶，“张姨孙子病了，我让她先回去了。”

她将锅里的面捞了一半在碗里，“面我煮多了，剩下的如果你想吃也可以吃。”

她本来是想煮一人份，没想到这个挂面煮出来这么多。

还想着不行剩面拿出去喂流浪狗，谁知陆柯刚好回来了。

陆柯蓄好力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本想说谁稀罕吃你煮的面，谁承想看到桑苒手中那碗面时，肚子居然不争气的咕咕了两声。

下午像头牛一样咣咣练了5个小时，他是真饿了。

他看着桑苒把碗放在桌上，坐下开始吃饭。

他觉得，这估摸是桑苒委婉向他示好的一种方式。

她不好意思直接和他说，所以故意下多了面在等他。

要不怎么他一回来，刚好面就做好了呢？

他其实是应该训斥她的，但她既然这么主动道歉了，又费了心思专门给自己做面，自己不吃岂不是不给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