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宴会结束，颜露雨都坐在角落，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很长，她也不曾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就当我以为她已经彻底放弃的时候，我却收到了秘书的电话。
“小林总，有位小姐没有预约，但想见你一面。”
“她说她叫颜露雨。”
我沉思片刻，“好，让她进来吧。”
“穆青……”
她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苍白如纸，就仿佛刚刚生过一场大病。
“我手头还有很多工作，颜小姐有何贵干？”
颜露雨闻言，愣在了原地。
从前，她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沉默良久，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嘶哑。
“穆青，我知道我以前错得离谱。”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相信我，我会努力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爱。”
我玩味地看向她，“那……陈玉书呢？他怎么办？”
颜露雨闻言，以为有了希望，眼睛一亮。
“穆青，我跟他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
“孩子我也已经打掉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好吗？”
她说着，从身侧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枚戒指。
那个款式，几乎刻在了我的心里。
据品牌创始人所说，一个人一生，只能在这个品牌里定做一枚戒指。
“穆青，你不是想要很久了吗？”
“我们戴上，好吗？”
我最少向她提议了五次，去定做这对戒指。
她却总是用“我很忙”来推脱。
直到陈玉书的归来，我这才明白。
不是她工作忙，而是人不对。
她只是不想将这枚戒指的名额，浪费在我的身上罢了。
曾经无数次憧憬的东西，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可惜，却是一个完全错误的时间。
它已经激不起我心中一丝一毫的波澜。
“颜小姐，我们的关系，应该还没有亲密到可以送出这种礼物吧？”
颜露雨却是猛地上前，抓住我的手就想往手指上戴。
没等我反抗，她却突然软了身子，倒在了地上。
我没有犹豫，立刻拨打了120。
由于临近医院，救护车来得很快。
坐在救护车上，我看着面色苍白陷入昏迷的女人，心中只有担忧，却没了心疼。
我知道，我是真的将她彻底放下了。
所幸，检查结果并没有大碍。
医生拍着我的肩膀，嘱咐着我。
“刚刚做过流产手术，要注意保持平稳的情绪，不能有过大的波动。”
“你这老公当得不称职啊。”
我笑了一下，“我跟这位小姐不是夫妻关系。”
医生一愣，说了句抱歉便出了病房。
转过身时，颜露雨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泪水已经打湿了她脸侧的长发。
“穆青，”她颤抖着声音，“我们真的……”
“真的。”
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没有。”
“还有，”我展开了手上的单子，“住院费一共一千二，颜小姐看怎么支付？”
第二天一大早，家门被敲响。
我看着提着行李箱，大包小包的陈玉书，抿紧了双唇。
“穆青，玉书他也是担心我，这才提出要住进我们家，你看……”
“这是你家，”我十分平静，“你有权决定谁可以住进你的房子。”
说罢便转身离开。
踏上楼梯，身后还能隐约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露露，我还有营养师资格证，等会看我给你露一手！”
“真的？！哇，好厉害！”
我听着颜露雨用从未对我展露过的活泼语气捧场。
一声声，一句句，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向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
不多时，食物的香味就布满了整栋房子。
我打开手机，点了个外卖。
下楼取外卖的脚步声惊动了坐在餐桌旁的两人。
陈玉书嗤笑一声，“别过来了，我没做你的份。”
“有的人，觍着脸扒着有钱人，哄得人家给他又开公司，又住大房子。”
“如今连一顿饭也要觍着脸来蹭，啧啧……”
我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颜露雨。
我如今的这个公司，是我自己努力拉扯起来的。
哪怕比不上老牌公司，也称得上一句新贵。
从头到尾没有接受过她的一点帮助，就连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在公司起来之后才公之于众的。
颜露雨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徘徊，却只是垂着眸子，盯着眼前的盘子。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肯在诋毁我的人面前，为我说上一句好话。
正相反——
“穆青，你也知道，玉书他等会儿还要上班。”
“做三人份太累，反正你最近在休息，一顿不吃，不会怎么样的。”
她选择了维护陈玉书。
我盯着她的发顶，没有与她多争辩些什么，打开门，取了我的外卖。
见状，她松了口气，“看我太久没点外卖，都把这件事忘了。”
我看着她，兀自出神。
确实很久没有点外卖了。
创业初期，我饥一顿饱一顿地饿坏了胃。
自此，除非必要的饭局，颜露雨再也没有让我吃过外面的饭菜。
我还记得，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穿着围裙，小心翼翼地往油锅里下菜的模样。
哪怕工作再忙，回来得再晚，她也会为我提前做好第二天的饭菜。
我也乐得为她打扫做饭之后的战场。
只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次又一次的推脱代替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当初的美好景象，仿佛真的只是虚梦一场。
由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当颜露雨同我提出分房而睡的要求时，我也并没有太过震惊。
“穆青，你也知道，怀孕的头三个月，得更加注意一点。”
“我们两个，睡在一起干柴烈火的，万一发生点什么，怕是要悔恨终生了。”
我看着眼前努力思考着蹩脚理由的颜露雨，没有如同往日一样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点了点头。
“好。”
我知道，反对也没有什么用处。
我们之间，只要是她决定好的事情，那么退让的，就只会是我。
她也知道，其实并不需要思索什么理由。
我对她，本就是无条件退让的。
看着她将房间内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搬走，我仿佛感觉到，她正在一点一点从我的未来中剥离。
拿走最后一件东西后，她猛地扑进我怀里。
“穆青，有你真好。”
“你这种好男人，我真是提着灯笼也再也找不到了。”
“离开了你，谁还能无条件包容我？”
我看着怀里的人，笑得苦涩。
好与不好，又怎么样？
最终却连自己的爱人也守不住。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她小声嘟囔着，我却只觉得讽刺。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骗人不眨眼。
我不明白，为什么可以一边说爱我，一边决定和另一个男人厮混。
“我知道，露露。”
我轻抚着她的长发，“我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会用我剩余的所有的爱，给你自由。
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无干系。
自那日起，颜露雨开始频繁地来找我。
从前追我时，她也是这样，日日打卡，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见我一面。
可当时只觉得甜蜜的事情，在如今看来，却只会令人心生恼意。
第五次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店偶遇她时，我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颜露雨，我们谈一下吧。”
她眸中亮光一闪而过，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毫无波澜的声音中，只听得出厌恶一种情绪。
“穆青，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我昂昂下巴，示意去那张角落的桌子。
她站起身时，我才发现她随身带着一个半人高的旅行包。
发现我的目光在那个包上停留了一瞬，她迫不及待地拉开了拉链。
“穆青，你看！”
她献宝似的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我面前。
“你当初送出去的手办，我一个一个全部找了回来。”
“你放心，我有再给那家福利院捐新的玩具和现金，”她的声音逐渐变小，“你还喜欢吗？”
我没有否认，“当然。”
听到我开口，她又有了动力。
“这个，是我们刚交往时，我送给你的，我还记得那天，你第一次吻了我。”
“这个，是我们交往两周年的纪念礼物，你那天送了我一对很漂亮的耳坠……”
“刚交往，一周年纪念日，两周年纪念日，三周年纪念日……”
我拨弄着桌上的手办，“四周年的呢？”
她如同遇上寒潮的水，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四……四周年……”
“我想想，嗯……你应该在办公室，跟陈玉书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她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起，“穆青，你听我说。”
“我已经处理好了陈玉书，我保证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你原谅我，好吗？”
我其实并不想将话说死，但她的种种行为着实已经令我厌烦。
我摆弄着她递过来的手办。
福利院都是小孩子，玩具在他们手里难免磕磕碰碰。
“颜小姐，”我摩挲着上面的伤痕，“我是个长情的人，从小到大的爱好，从不会轻易抛弃。”
“但不完美的东西，我何必要留？”
我将桌上的手办全部推向她，“抱歉，我有洁癖。”
“你这种女人，我嫌弃脏。”
颜露雨勉强扯出一抹笑，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穆青，你是在骗我，对吗？”
“你是一直爱着我的，对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错，”妈妈一袭红裙，姗姗来迟，“对你，我儿子从未说过一句谎话。”
“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曾爱你如命，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妈妈走到我身旁，安慰般轻拍着我的手。
“不知道颜小姐还记不记得，当年自己执意去爬雪山，结果遇到雪崩的那次。”
“由于环境复杂，就连专业搜救员都不敢轻举妄动，我这个傻儿子，却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拼死也要救你。”
说着说着，妈妈不禁红了眼圈。
“找到你时，你已经昏了过去。”
“是他，林穆青，背着你深一脚浅一脚的救回了你的命。”
“结果呢？”妈妈讽刺一笑，“你回报给了他一个小三。”
那部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开始的时间，正是她出院的那天。
“如今，甚至还带着小三和小三的孩子来祈求原谅。”
“你配吗？”
颜露雨腿上一软，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跌倒在地。
她手脚并用，一把抱住了我的小腿。
“穆青，她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告诉我，是不是她在骗我……”
我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子，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指。
“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有数，不是吗？”
“颜露雨，我是一个慎重的人。”
“决定了要爱你，我便会毫无保留地付出我的一切。”
“当决定要离开时，我也绝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随即，我快速后退几步，“颜小姐，请自重。”
围绕在周身的人群，早在妈妈出现的瞬间便已经尽数散去。
我挽着妈妈的胳膊，离开的步伐没有丝毫的犹豫。
哪怕女人崩溃的哭声一直钻进我也耳朵，我的脚步也未有丝毫的停顿。
我与颜露雨，以后再无干系。
我说到做到。
颜露雨的家庭背景，在沿海那边，说是土霸王也不为过。
虽说跟我家仍有一定差距，可捏死一个陈玉书，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
因此，我从没想到，陈玉书居然还能出现在我面前。
“林穆青！都是你！要不是你，露露怎么会抛下我！”
颜露雨下手确实狠。
如今的陈玉书断了一条腿，衣着也早没了当初的一丝不苟。
他已经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猩红的疯狂。
“都怪你！都怪你！”
“都是因为你，我没了优越的生活，就连我的父母，都被你活活逼死了！”
我看着他疯癫的模样，忍不住拍手叫好。
我没有亲自动手处理他，不过是不愿意脏了我的手，不代表我有以德报怨的美好品格。
我乐得看到他们两人狗咬狗的模样。
不过……
“颜露雨对你动手，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全都是她自发的行动罢了。”
我看着他，开口的语气万分真诚。
“我可是，由衷地祝你们百年好合呢。”
“不可能……”他不断地呢喃着，“没有你的指使，露露她不可能这么对待我的……不可能……”
“不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从背后掏出了一把匕首，“一定是你在骗我！”
“一定是你在里面挑拨离间！”
说着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向我冲了过来。
我不明白，一个断了腿的人，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被他的刀刺中。
不等我闪身，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出来。
而陈玉书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小腹之中。
“颜露雨？”
她猛地倒在我身上，露出一个笑容。
“穆青，我没事。”
我抿紧双唇，没有说什么。
哪怕并不需要，颜露雨也是为了我而受的伤。
我将她送进了医院，好在她受伤并不算严重。
待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后，我便想离开。
她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穆青……”
我拂开她的手。
“不必想着来道德绑架我，该给你的赔偿，我一分都不会少。”
“至于旁的，你就不要想了。”
沉默良久，她松开了手。
“好。”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苦涩，但我的步伐并未为她停留分毫。
直到关上病房门时，她突然大喊道：
“穆青，如果我当初没有跟陈玉书有所纠缠，我们会不会，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看向她，“颜露雨，这世上没有如果。”
陈玉书进了监狱。
听说没多久便在狱中自杀了。
颜露雨并未在这里停留多久，带着伤就回了沿海。
相隔大半个国家，我没再怎么听说过她的事情。
只是偶尔，会遇见从沿海过来的合作方，听他们闲聊，谈起她如今的现状。
“听说上次有人想要给颜小姐牵线，她当场便黑了脸色，摔门就走。”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她身边也一直没个伴。”
我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毕竟我与她，只是陌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