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是一直这样安慰的自己。
可偏偏妈妈非要到公司楼下捡垃圾，又正好被我的领导看见了，领导看到我妈破衣烂衫的捡垃圾，当下就停了我的职。
说，不孝的人不配做企业高管。
我有苦难诉，有屈难言，明明我已经把全部身价给我妈了。
却依旧没有换来她的金盆洗手。
她反而借着我这个总经理的身份，混到公司来收破烂。
被停职的我，赶到公司的时候。
正看到我妈抢走同事手上还剩一口的矿泉水，「别喝了！矿泉水有什么好喝的，下次喝红牛知道吗？那个铝瓶子比普通瓶子贵几毛钱。」
那一刻，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过往的所有尴尬都在这一刻被翻了出来。
我强压着情绪，把我妈拽到没人的地方，「妈，我们家不缺钱，你拿着钱好好享受晚年不行吗？」
「你跑到公司这么一闹，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呆下去啊！我已经被停职了还不够吗？」
妈妈瞪了我一眼，语气轻快道，「又嫌我给你丢人了是吧？」
「你现在是名牌大学毕业，又是企业高管，每天穿的是西服，喝的是咖啡，自然瞧不起我这个老婆了喔。」
我简直要被我妈这种阴阳怪气搞疯。
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每件事都能扯到我瞧不起他？
没了办法，我只能把网上骂我的那些评论点给他看，「妈，你自己看看？网上有多少人骂我？」
「就因为您捡垃圾的事，大家清一色的说我不孝！」
「我好歹也是集团的高管，我也要面子啊！再说了，以前您捡垃圾是因为我们家穷，现在我们家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要去捡垃圾呢？」
「好好在家养老不好吗？」
妈妈狐疑地把头瞥过来看了一眼。
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这些评论都是你找朋友写的吧？」
「我捡垃圾的视频，怎么会被路上拍到发到网上去？而且怎么可能他们就知道我是你的妈妈？」
「妈妈知道你朋友多，但是这些评论乱发表，还是不太好。」
「上面这死不死的？听着让人觉得晦气，你以后别让朋友做这样的事了。」
「这么多垃圾放着不捡，多可惜啊！你有钱妈妈知道，妈妈都给你存着，但是人也不是能一直有钱，以后你要是急用钱，还有妈妈给你撑着！」
妈妈一番言论，我简直无言以对。
委屈和感动交加。
心情无比复杂。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果不其然，我被开除了。
那一瞬间，我简直要哭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屁股坐了地上。
十五年的努力，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只有我知道这一路来我走的有多么艰难。
除了一张名牌大学的学历，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
在别人寒暑假旅游的时候，我闷着头窝在企业里学习实操。
刚毕业不等告别，我已经成了公司的正式员工。
我没有背景和人脉。
哪怕方案是我想的，项目是我做的，到最后我却连人家一个零头都拿不到。
我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刘总的楼层。
夏海瞬间明白了。
「你就不恨吗？」
我笑道，「不回公司，不就是我的报复。」
刘总向来就不满意的我的薪酬。
现在经济下行，他想方设法缩减员工工资，更是优化了好几个优秀的老员工。
可惜我的薪酬是集团老总定的。
他没有资格对我直接降薪。
于是就想出这样的办法把我踢出公司。
我丢了工作是小。
公司没有我，像是直接切断了大动脉。
公司股价不断下滑的同时，就连公司的项目都进行不下去了。
毕竟当初那些甲方爸爸，都是在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同意跟公司签订合约的。
现在我走了。
给集团造成的损失，绝非是我小小的一点薪酬。
集团领导下令。
若是不能把我找回来，刘总就提着包走人。
而我对她的报复，就是永远不回这家公司。
夏海的眼眶直接红了，「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我女儿得了白血病，大把大把的钱往医院丢，我实在是……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我微微一笑，当下给夏海转了一笔钱。
「没事，先拿着这些钱好好给女儿治病，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夏海看到收款短信到账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么多！这也太多了吧！」
我瞥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你，以为白给你的啊！」
「先带女儿去治病，然后到我公司赚钱还债！这是给你预支的一年工资，以后要记得给我好好干！」
夏海感动的热泪盈眶，差点给我跪了下来。
我开出的工资，比他现在的整整多了两倍不止。
我自然也是个生意人，看的出夏海是个负责人的好苗子。
有他帮我打下手，我的公司以后一定会整整日上。
夏海问我，「哥，我们以后打算做什么啊？」
我笑道，「捡垃圾。」
以前不知道捡垃圾真的很赚钱。
而且完全不需要投入本钱。
我把做好的软件拿出去卖的时候，发现想要的公司有很多。
看到大家竞争这么激烈。
我大概猜到了这个市场是可做的。
与其给别人，不如我自己做。
我盘下了一个废旧工厂，专门做收废品的生意。
不管是谁都可以来我这里干。
我不要求学历，不要求年龄，不要求身体是否健康。
只要肯吃苦，都可以来我的公司。
我甚至还给每个人提供了保底。
哪怕一个月没有捡到我要求的垃圾数量。
也同样可以给他们一笔基本的生存工资。
这样一来。
就算是捡垃圾也可以活得体面。
我妈每天乐呵呵的捐款。
性情也变得不再斤斤计较，反而懂得为别人着想。
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他人受一点委屈。
看到我妈的改变，我由衷感到高兴。
我半赚钱半公益的形式，很快就得到了主流媒体的赞扬。
有新闻媒体采访我，「您是怎么想到用捡垃圾创业的呢？毕竟在大众的认知里，捡垃圾不算是个体面的工作。」
小时候的我，也觉得捡垃圾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甚至从小就希望自己可以赚更多的钱。
这样我们家就能永远逃离捡垃圾的阴影之下了。
可我发现。
无论我赚了多少钱，买了多大的房子，我妈骨子的习惯依旧改变不了。
与其这样，我不如馈赠小时候的我自己。
我给那些饭都吃不饱的人，递一口饭吃。
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给捡垃圾的职业冠上一个体面的帽子。
当我真心诚意的帮助大家后，那颗名为自卑的种子，也在心中被彻底拔出。
原来利他即利己。
凡事只要一涉及到工作。
我几乎都是废寝忘食的。
不到十天，我的捡垃圾软件就研究设计好了。
为了公平起见，这款软件我也分享给了我妈。
我妈赖皮非要抢在我前面出门，可我也没在怕的。
程序一打开，入眼可见的就是垃圾站的位置。
每个位置都有详细的标识。
程序为我选择了最优解的一条路，我沿路捡瓶子，沿路去卖。
每次都保证自己手上都是空空如也。
这样不仅节省了力气，行动上也快了不少。
仅仅过去一个星期，我就赚了三千块，而我妈只赚了三百。
我妈气的肺都要炸开了。
谁叫我的动作快。
妈妈的同行阿姨们，看到我这颗即将雄起的新星，纷纷跑到我家里来取经。
「听他们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软件？能不能分享给我们？」
我妈听到这里，两只眼疯狂地对我眨眼。
我自然知道她的暗示是什么意思。
在哪里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更何况他们都是竞争对手，特别是王大婆，我妈视为唯一的竞争对手。
可我偏偏就是笑嘻嘻地把软件分享给了她。
等人都散了。
我妈狠狠地的拍了我一掌在我背上，「你这个缺心眼的！你把东西都给出去了，我们以后可怎么赚钱哟？」
「这个城市我还怎么呆的下去喔！」
「你还给了王大婆，就她最喜欢在我面前得瑟，你还去帮她？你是不是我儿子？」
看到我妈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反而觉得出了一口气。
平时让她理解理解我，非是不听。
我这么好的工作就这么飞了，要说是自己能力不行退下来的，也就算了。
偏偏就是她花式给我找麻烦。
我微微一笑，骑着我的小电驴丢下一句话，「妈，接下来要看你努力了喔！不然可是被淘汰的。」
果然，我妈被激励了。
不服输的老太太，天还没亮，就已经出门了。
但我却又翻身睡了一个回笼觉。
我妈不知道。
看似我把程序给出去的那一刻，是我亏了。
可每一个注册并且使用的账户，我都能收到一笔佣金，并且他们越用，我的程序就会越精准。
要不了多久，等我卖出程序的那一刻，就是大赚的时刻。
老太太顶着一张疲惫的脸回来。
嘴上还硬撑着，说自己是那帮老太太里面捡瓶子捡的最多的人。
可我的程序清清楚楚看到王大婆又是第一名。
我没有揭穿她。
为了防止她把火气再次撒到我身上。
所以我的后勤工作做的相当认真。
每次都保证她起床就有早餐吃，中午回家热腾腾的饭已经端到她面前，就连晚上的洗澡水都给她放好，保证她洗的时候都是暖呵呵的。
又过了一个月，我妈撑不住了。
回到家里大哭了起来。
一同连平时捡瓶子的尿素袋子都给剪了，「小波，我又输了！看来我真的不是王大婆的对手！」
我表面同情，心里其实笑开了花。
一连把我之前受的所有委屈全部吐了个干净。
从小我就知道。
我跟我妈的个性，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样的好强不服输。
所以我太知道她的痛点在哪里了。
也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小小的气。
能把她气哭，多半是情绪已经到达了极限，我见好就收，毕竟她是我妈妈。
我用纸巾抹掉了她的泪水，「妈，我可以帮你赢，不过我要是赢了，你必要答应我一件事。」
回到家，我妈得意洋洋的说自己这一趟赚了两百多。
我头一次哭得撕心裂肺，质问她，「你不是答应过我，今天不捡垃圾的吗？」
我妈拍了拍我的头，「傻孩子，今天一天我就赚了两百，平时捡几天垃圾都不一定有这个钱，有钱不赚，傻吗？」
我用被子蒙住头，大喊道，「我就是傻子！」
眼泪狂飙出来。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把我妈叫来看运动会？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成为全校的笑话。
走到哪里都被叫空瓶少爷。
哪晓得我妈直接把被子揪起来，我狼狈的模样在我妈面前一览无余。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妈妈赚点钱让你丢脸了？」
「我赚来的一点钱，不都供给你吃，供给你喝了？哪一分用在妈妈自己身上了？」
「没有钱，你吃什么喝什么？没有钱，你连学都上不了，你还谈什么丢不丢脸？」
说着，妈妈把棒球帽丢到我身上，「没有钱，能买的起棒球帽吗？你能在操场上得瑟吗？」
合着妈妈在赛场上看到我了。
可他看见的，不是我得了冠军。
而是我怎么戴着棒球帽得瑟。
可我明明是高兴，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好看的帽子啊！怎么成得瑟了？
我的心寒到了极点。
妈妈赚钱不容易，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白天要去纺织厂做衣服，晚上要去捡垃圾，好不容易坐在家里休息，手上也没停，不是给我织毛衣就是给我编棉鞋。
同学每每笑我棉鞋的款式都太老土。
可我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妈妈对我的爱全在这一针一线里。
我怎么会嫌弃妈妈丢脸呢？
我垂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妈妈也委屈了，坐在床边不停地抹眼泪，嘴里念念有词，「我知道你怨妈妈，妈妈有什么办法，妈妈一个人带你也不容易。」
「你长这么大，你爷爷奶奶何曾帮我搭把手？不搭手也就罢了，一年到头一分钱压岁钱都看不到。」
「平时干什么都想不到你，但凡提起钱了，就想起自己有那么一个孙子了！」
「你要怪就怪你爸爸死得早！丢下我们娘俩在这里受委屈。」
我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那个早死的爸和一对整天来要钱的爷爷奶奶。
每个情节我都听了上百倍。
耳朵都起茧子了。
偏偏我妈越说越来劲，晚上睡觉都睡的更香了。
我从没想过，这些悲惨的经历最后却成了催眠曲，让我妈睡的更香了。
后来我也明白了。
我妈对钱这么偏执，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想活下去。
更想让我活得体面。
我的家条件在全校是倒数，可我吃的喝的用的，包括所有的学习用品，我妈从没有缺过我一点。
她是爱我的，只是家里确实没有钱而已。
于是赚大钱的心愿，就在我心里生了根。
可我万万没想到是。
哪怕我现在已经年收入两百万，我妈依旧改不了捡垃圾的习惯。
亲戚朋友也劝过我。
老人只是捡捡垃圾，并没有什么大错。
人到老了，有点事情做也是一件好事。
我被网暴了。
只因为我一个年收入两百万的高管，却让自己母亲捡垃圾生活。
领导直接停了我的职，说不孝的人不配做企业高管。
我把全部身价交给我妈，却依旧没有换来她的金盆洗手。
我妈跑到公司给我讨一个公道。
顺便自己赚点小外快。
我妈抢走同事手上还剩一口的矿泉水，「别喝了！矿泉水有什么好喝的，下次喝红牛知道吗？那个铝瓶子比普通瓶子贵几毛钱。」
我的脸全部丢在了这里。
……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同事每天喝这么多饮料，你也不说告诉我一声！」
「难怪王大婆每月总比多捡五百。」
「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公司这片这么好赚！就是你，害我被王大婆比下去了！」
我妈的几声质问，直接让我在公司颜面扫地。
她不是第一次让我当众难堪了。
以前学校办运动会时，我妈特意来学校看我比赛。
结果看了没一会儿，又跑去干她的老本行。
捡垃圾！
我并不是瞧不起我妈。
从小我就没了爸爸，她一手把我带大，一把屎一把尿的。
我知道，她一个人把我带大很辛苦。
可是能不能，就一天！
就这一天停下她的工作，维护一下我那一点为数不多的自尊心？
我是怎么超过隔壁短跑冠军的，她没看见。
我特意戴上她给我新买的棒球帽，她也没看见。
我就想在夺冠的时候，把帽子高高抛起，让妈妈看看，你的儿子得了第一名。
可这一切都没有她手上的硬纸壳重要。
夺冠的我被众人高举。
可我却并没有感觉到快乐。
反而委屈的快要溢出来了。
班主任得意的向其他老师介绍我，还自费请我们班所有人喝奶茶。
同学们一片欢呼。
「我要喝一点一点！」
「加一！」
「要喝雪王的举爪！」
大家正高兴着，我妈背着一蛇皮袋子的空纸壳来了，态度强硬道，「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喝奶茶，只能喝可乐或者雪碧！」
有同学质疑，「为什么啊！阿姨，我们就想喝奶茶。」
班主任也出言调解，「程波妈妈，既然同学们都想喝奶茶，我们就点奶茶就好了，也贵不了几块钱。」
我妈怒斥，「你们懂什么？可乐喝了还能卖钱，你们奶茶喝完了一丢，什么都留不下！」
班主任没了办法，只好听我妈的话在手机上下单。
同学们有苦难诉。
看我的目光从一开始的赞扬逐渐生出了不少怨气。
班主任点单的时候，我妈一直在旁边指挥着，「要买听装的，铝瓶子贵些！」
我拉着我妈的袖手，小声要她走。
可她却甩开我的手。
一直看着老师按照她的要求买了可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这也就算了。
同学们在喝的时候，我妈一直守在旁边催促着，「快点喝！人家收废品的四点关门了。」
大部分同学脾气好，快点喝完也就算了。
几个男人直接撂挑子，把没喝完的可乐砸我身上。
可乐溅到我脸上，一同把我最后的脸面也洗了个干净。
这一刻，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