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意料之中，陈泊聿没有回来。
家里还保持着前几天的样子，看得出来，陈泊聿这几天都没有回家。
碗筷在洗碗机里发臭，桌上落了一层灰尘，垃圾桶里的垃圾散发异味。
放在以前，我到家第一件事一定是打扫卫生，只为得到陈泊聿那一句虚无缥缈的赞赏。
不过现在我不在乎了。
陈泊聿和那些垃圾一样，早就发臭发烂。
我快速收拾了全部证件和几件衣服，准备去见离婚律师。
没成想我刚收好行李箱，陈泊聿竟然回来了。
他显然没想到我在家，怔愣一瞬后，他指了指厨房，“出院了？那正好你把家里打扫一遍，今天初桐生日，我答应带她回家吃饭了。”
“等会儿你再教我几招按摩手法，我帮你给她按按，昨天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刀口没恢复，不能弯腰，你老公我贴心吧？”
他一项一项列出分配给我的任务，还不忘给自己树立个好老公人设。
见我站着不动，他上前推了推我，催促道：“怎么了？生个孩子生傻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回来了，我保证往后一个月一定经常回来陪你，好吗？”
“对了，女儿呢？”
说了半天，他终于响起自己还有个女儿。
我指尖攥得发白，嗓音干涩，连忙拎上包转移注意力，“陈泊聿，咱们离婚吧。”
他皱眉不解，语气甚至带着丝嘲讽，“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刚生完孩子，你离了我还能去哪？”
“行了，我就当没听过这句话，你不愿意做家务可以直说，没必要拿离婚威胁我。”
他半躺在沙发上，颐指气使，“你搬个椅子坐下，给我简单按按腰，不用你弯腰太久，伤口没事的，快点。”
我看了眼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昨天你把热水泼在我手上，你忘了？”
他猛地起身，恼羞成怒道：“翻旧账有意思吗？你不会用手肘按摩吗？就你这水平还首席按摩师？”
我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不管他怎么诋毁我，都不会给我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了。
“好，你躺下吧，我给你按。”
陈泊聿有些惊讶我都顺从，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说道：“算了算了，免得说我欺负你。”
我点点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离婚协议晚点寄给你。”
我的手刚搭上门把手，他突然从后面扣住，“你来真的？”
我挣开束缚，刚要告诉他女儿的死讯，房门却从外面打开了。
来的人是沈初桐，她掠过我直奔陈泊聿，嘟着嘴撒娇，“泊聿哥，我腰好酸啊，你能不能帮我跟嫂子说说，让她给我按一按呀？”
俩人把我当成透明人，随意决定我的工作安排。
陈泊聿信心十足，“颂仪，听见了吧？当着初桐的面别跟我闹脾气了，你给她按按腰。”
沈初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张婶没来吗？嫂子是不是生我的气迁怒张婶啊？”
“嫂子，张婶家庭困难，找一份工作很难的，你就算有气也不该冲她发呀！”
陈泊聿很不赞同地瞥了我一眼，把沈初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别难过了，桐桐心地善良，我这就让她把张婶找回来好不好？”
“你嫂子不是生你的气，她跟我闹小脾气呢，还要跟我离婚呢，桐桐大度点，别跟她一般见识，好吗？”
陈泊聿没注意到，在听到离婚两个字时，沈初桐哭声都停了几秒。
“真要离婚？”沈初桐语气难掩兴奋。
我指了指门外的行李箱，“你的泊聿哥不肯跟我离呢，你帮我劝劝？”
陈泊聿打断我说话，急不可耐把我推了出去，“去把张婶找回来，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5
我住院五天，陈泊聿一个电话都没有。
出院前一天晚上，他和沈初桐带着个老太太一起来了。
女人年纪不小，一身脏兮兮的破棉袄，贼眉鼠眼做着自我介绍。
“你就是颂仪吧？我是沈初桐小姐请来的护工，专门照顾你的，你可真有福气。”
陈泊聿把果篮放在我床头，说道：“张婶是初桐老乡，家里生活困难，正好你生孩子没人照顾，我就请她来照顾你几天。”
“张姨有经验，但是她身体不好，你别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做，那怎么说都是初桐请的，你得给初桐点面子。”
我都被气笑了。
这是把人家不要的婆婆请来折磨我来了。
“陈泊聿，你还知道我生孩子没人照顾？要我怎么给她面子，换我这个产妇照顾她坐月子？”
陈泊聿恼羞成怒，“顾颂仪你什么意思？初桐好心给你请保姆，你就这种态度？”
“你吃醋也要有个限度！”
放在从前，我一定会为了家庭稳定忍下这口气，甚至还要去亲自感谢沈初桐给的小恩小惠。
但我已经筋疲力尽，再也不想忍了。
我捏下果篮里的 一颗山楂，笑道：“也难为你去搜罗来一筐我不能吃的水果。”
陈泊聿一愣，随即有些懊恼，“对不起老婆，是我大意了。”
“这样，你先给初桐做个按摩，我这就出去给你买新的，你还想吃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泊聿一脸理所当然，“你是队里的按摩师，给初桐按摩是你的职责。”
“况且我和初桐是朋友，让你给她按个摩不行吗？”
“初桐特意等到你快出院才来的，不就生个孩子，连本职工作都不会做了？”
沈初桐轻轻推了推陈泊聿，娇羞道：“泊聿哥，你态度好点嘛。”
“张婶今天也累了，正好你也给她按一按，让她体验一把省队最好的按摩师的手艺，麻烦嫂子啦。”
我攥紧拳头压制怒火，冷冷道：“我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出去！”
我抬眼怒视沈初桐，“听不懂吗？”
沈初桐拉住陈泊聿手腕，泫然欲泣，“泊聿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我只是想让嫂子教教张婶按摩，以后也方便张婶照顾嫂子。”
“我还是走吧。”
陈泊聿见美人落泪，不由分说开始指责我，他脾气上头，扬手把桌上的热水壶砸到我身上。
我下意识抬手遮住头，手臂连同手背瞬间红肿，钻心的疼痛袭来。
“对……对不起颂仪，我不是故意的。”陈泊聿回过神，拉过我的手臂查看伤情，“起水泡了，初桐，今天没办法做按摩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吧。”
看他刚开始那么着急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真的心疼我被烫伤。
弄了半天还是我自作多情。
我抽出手臂，下了逐客令，“别耽误你的宝贝了，赶紧滚！”
陈泊聿后知后觉，神情有些不自然，“老婆，你记得自己叫医生擦药，我改天再来看你和女儿。”
他们刚打开病房门，恰好碰上医生进来。
“你就是孩子爸爸？能联系上你还真难，正好把孩子死亡证明补签一下吧。”
陈泊聿停住脚，眉头紧蹙上前扣住医生肩膀，“什么死亡证明？谁的孩子？”
6
“医生，我的刀口被热水烫了！”医生被我的伤口吸引，没空搭理陈泊聿的质问。
陈泊聿还想再问几句，被沈初桐拦住了，
“泊聿哥，别影响嫂子处理伤口了，医生肯定是找错人了。”沈初桐边说边推他出门。
我刚松了口气，陈泊聿又突然折返，他良心发现般坐回我床边，对沈初桐说，“桐桐，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陪颂仪待会。”
话音未落，他看沈初桐一副委屈的表情，起身拉住她又补了一句，“我晚点再去陪你训练，你听话，别让我担心。”
俩人拉拉扯扯好半天，成功转移了他对死亡证明的注意力。
送走医生后，他看着我肚子上的刀口，态度出奇的温和，“老婆，辛苦你了，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女儿。”
“以后你们娘俩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他牢牢攥着我的手，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们回到了最相爱的时候。
那时我是他的专属按摩师，他曾说过我这双手能够驱散他所有的疲惫。
“颂仪，只要比赛有你，我就一定能赢！”
为了他，我没日没夜钻研最先进的运动康复技术，终于名正言顺成为他冠军团队中的首席按摩师。
队里所有人都知道，陈泊聿爱妻如命，是个宠妻狂魔。
可沈初桐回国加入省队后，陈泊聿心里的人就变了。
想到孕期无数次被要求给沈初桐按摩，我的情绪从回忆中抽离。
“你去看过女儿了吗？”我不动声色收回手，问到。
他揉了揉鼻梁，有些尴尬掩饰道：“还没来得及，我回家再看也是一样的。”
我打开抽屉，思索着要不要趁机把女儿的死亡证明拿给他，“泊聿，其实女儿已经……”
话没说完，保姆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用方言说了几句，随后把手机交给了陈泊聿，“沈小姐的电话。”
陈泊聿接过手机，紧张道：“老婆，桐桐已经有急事，我接完电话咱们再聊。”
他急匆匆跑出去，房门重重合上，砰一声响彻病区。
姓张的保姆追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嘲讽我一句，“生了孩子又怎样？小陈肯定直接去找沈小姐。”
12
我出国那天，恰巧是沈初桐初赛的日子。
她现在的状态，就连外行人都能看出她没有晋级的可能。
意料之中，天才花滑少女惜败的新闻迅速传开。
机场大屏播放了她的赛后采访，沈初桐哭晕了妆，“最近队内按摩师离职，闹得很不愉快，我不敢去其他地方做放松，没想到这么小心了还是输了比赛，是我对不起支持我的粉丝们。”
“按摩师和我好朋友出现了感情问题，我每天都愁得睡不着觉，刚才还差点摔跤。”
一番茶言茶语很快被剪辑出来，她的粉丝们通过公开平台的信息查到了我就是那个离职的按摩师，不到半小时，我的资料被全网公开。
有人追到我的账号下留言：“就是你害我们桐宝输掉比赛？”
“你从前肯定是街边不入流按摩店出来的技师吧？”
“长那么丑，还不滚出来给我家桐宝道歉！”
我对这些舆论并不在乎，真真假假，很快就会被新的热点覆盖。
可我没想到，等我飞了大半个地球，手机再次开机时，国内的舆论已经失控，粉丝竟然扒出了我读博的学校。
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学校导师邮箱收到了成千上万份讨伐我的邮件，学校为了正常的学习秩序，只能让我暂时停课。
我再也无法忽视沈初桐对我的诋毁。
我整理了我们三人的全部时间线，证据发布之前，竟然有人在我之前发布了这些内容。
是陈泊聿。
他还录了一条道歉视频，详细讲了他婚内精神出轨，害我难产，害死女儿的全部经过。
视频最后，他哽咽着对我道歉，宣布自己即刻退役，以后会远离赛道。
男主角实名下场放捶，沈初桐这次请再多水军都挽回不了自己的形象。
当晚，我的邮箱多了一封来自国内的邮件，里面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愿你前程似锦，岁岁无忧。”
我沉默片刻，拉黑了这个账号。
9
这一追就是半个月，再次见到陈泊聿是我去单位办理离职手续时。
最后一份文件盖完章，陈泊聿气喘吁吁推门而入，“你不能走！”
我收好文件袋，轻笑道：“准前夫哥，管好你的小初恋，我走不走，不是你说了算。”
他拦住我的去路，满脸疑惑，“你为什么要离职？”
“因为女儿死了你太伤心吗？”
“颂仪，队里正是缺人的时候，你现在离职太自私了。”
“我承认以前我经常让你按摩，你累了，我也去学一学好吗？以后下班回家，我也给你按摩放松，别走了，行吗？”
他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会推卸责任。
我的沉默给了他自信，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柔声道：“老婆，别再闹了，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
“今晚我早点回家，咱们二人世界烛光晚餐，好吗？”
我看着他身后小跑来的沈初桐，突然伸手回握住他的手，“晚上不需要陪沈初桐？”
陈泊聿眼睛一亮，连连摇头，“陪老婆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松开手，冲他身后轻蔑一笑，“沈小姐听见了？那就别在这妨碍我们夫妻聊天了。”
“泊聿哥，你真要为了她离开我？”
“你答应过我晚上陪我加练的！”
“嫂子，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说，没必要这样挑拨离间！我和泊聿哥清清白白，你难道还要干涉泊聿哥交朋友吗！”
“泊聿哥，你知道大家现在都怎么说我吗？他们说是我勾引你，才害嫂子跟你离婚！”
沈初桐哭得梨花带雨，“泊聿哥，既然如此，还不如我走！”
陈泊聿瞬间冲到她身边抱住她安慰，“桐桐，你想多了，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答应你陪你加练，别哭了，好不好？”
“再哭就成丑八怪了。”
沈初桐抽抽嗒嗒止住眼泪，再抬眸眼里充满炫耀，“嫂子，泊聿哥只是安慰我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我掏出消毒湿巾擦干净手，嫌恶道：“有跟我示威的时间不如劝劝你的泊聿哥给你个名分。”
“陈泊聿，离婚协议快点签，否则法院判你出轨净身出户，你这速滑冠军的名声可就毁了！”
说罢，我拉开车门驾车离开。
车子驶离很远，陈泊聿突然发疯般挣开沈初桐的手，“颂仪！老婆你回来！”
“我错了老婆，你回来看看我啊！”
他追在车后跑了很远，摔倒了又爬起来，那双运动员最珍贵的腿早已血肉模糊。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他跪地痛哭，求我不要走。
角色反转，如今哭着挽留的人变成了他。
可惜我早已不在乎他的一切，他和沈初桐做任何事都影响不了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