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同她讲道理，陪她一起克服对马的恐惧，教她算计的手段，授她武艺防身，只希望她有能力独自立于世间。

可在她羽翼还未成时，我们又遇到了折人羽翼的风雨。

凤栖山之行，我们七人，只有我和她活着下了山。

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我默认她扛不住如此切肤断骨之痛，心疾会加重。

我需要找到那传说中的雾锦，这样才能救我们。

寻药的执念已经快把我逼疯了，我每天早出晚归，疏于对她的关心，以至于看不出她同我渐行渐远的心思。

见到那封诀别信时，我方才慌了神。

大约是关心则乱，我听了街边小儿的说辞不加思考便上山去寻她。

却为料想到她真正的目的是寻仇，我只需在凤栖山下守株待兔即可。

想明白时，我已然被雪所困。

大雪将所有人行的痕迹遮盖地严严实实，反而将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暴露的一览无余——去他的雪山雾锦，去他的心疾难医，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她的安危。

整整三日，静谧的山洞里，除了每日面壁听雪，便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送我的泥人聊寄相思。

我曾经很避讳谈起“死亡”这个话题，因为我觉得，一旦我朝这方面想一点，我就离母亲的结局不远了。

可当我猜出她孤身前去凤栖山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去找她，去救她。

那天之后，我不再担心会死。

我不怕死，我只怕她受伤。

或许是纯净的东西能净化人心中的杂念，雪花不断，或急或缓，或密或疏，不断地洗涤着我的内心。

雪停的那刻，我方才明白，寻药不过是我拼命自救的一个执念。

我对它太过痴迷，以至于忘了母亲说过的话——心病还需心药医。

心向一人，便足以支撑着不让我倒下。

那些过往的云烟，也该让他们随风飘散了。

执念褪去，压在我心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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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足足三十余人，个个体格壮硕，动作矫健，手持利刃，欢呼着，叫嚣着，将我们团团围住。

下一秒，刀剑相接，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是侍卫们和周可为在与贼匪殊死一搏。

昨晚鏖战狼群的经历又在今天上演，只不过狼群换成了人群。

人更狡诈，也更无耻，他们使尽了卑劣的手段逼我们就范。

我拿着剑，将周可为教给我的招试一一使出。

怎奈力不从心，在凶狠恶毒的贼匪面前不堪一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先是一个侍卫。

他被四五个人逼到了一个陡坡边，只听一声嘶吼，再转头时，已然不见他的身影。

后来是柳娘。

她被两把刀贯胸而过，血流如注，嘴角抽搐着发不出一丝声响。

从袖口处摸出阿娘的遗物交予我后，便再也没了呼吸。

闭不上的眼睛，看向的是北边的茫川，那也是她的故乡。

再后来是侍卫吴统领，飞身过来挡住了贼匪砍向我的刀。

即便身受重伤，却仍然强撑着站起身。

朝周可为嘶喊“带姑娘走”。

周可为也红了眼眶“好”。

我站在他身旁，泣不成声“我不走——”

我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决心与他们拼命。

可下一秒，周可为将我打晕，在吴统领他们的掩护下带我逃下了山。

20.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我们来到了茫川。

除了我和周可为，再无人从凤栖山活着走出来。

可悲的是，与他们同行月余，除了柳娘，我不知道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只知道统领姓吴，及冠不久。

又一次的死里逃生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该死的人没有死，那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替枉死的人讨回公道。瞒了皇室身份，真假参半地编成民间说法讲与他听。

过后想起时，总觉得自己亏了许多，时常后悔不已。

柳娘说的果然不错，江湖中人心险恶，稍不留神就会被人骗光一切。

周可为就是这么个喜欢骗我喜欢给我下套的无赖。

再无比懊恼，却也只能自我开脱般地安慰自己一句“罢了，下不为例”。

15.

晚上睡不好，白天总想找机会再补上一觉，可周可为偏偏又要跟我作对。

每当我要休息时，他就拉着我陪他一起赶车。

我堂堂一城公主，虽然是被废的公主，但曾经也高高在上，现在居然被他逼着学赶马车。

若是被云阳城的那些官家小姐听说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

我死不从命。

可后来就连柳娘也跟着他一起鼓动我，我不好拂柳娘的面子，就泄了气松了口答应了他。

一开始，我就只是学着他的模样，僵硬的拉扯着套马绳，敷衍地甩两下鞭子。

然后就在他极其认真的夸赞——“许姑娘真厉害，驱车这么难的事一学就会，许姑娘当真是绝顶聪明”中迷失了自我，又开始期待他教我一些其他的东西。

克服了羞耻心理后，我已经能坦然自若地随性驾车了。

我问柳娘为何帮着他劝我，柳娘却说他没有恶意，而且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恣意，洒脱，很像我阿娘年轻时的样子。

后来，坐在车架上赶车的某一瞬间，我突然想起，父王曾说过，要在我及笄礼上要送我一匹好马，也不知还作不作数。

可我还不会骑马，于是我就缠着周可为教我。

他教人总是很有耐心。

坐姿，拉扯缰绳的力度，怎么控制平衡，甚至如何与马匹沟通都会讲给我听。

当然，我领悟的也很快，不出半日，我就能自己掌控马匹了。

“教了你这么多东西，许姑娘不喊在下一声师傅吗”？周可为总是要
目养神。

我呆呆地看了许久，不敢搅扰这来之不易的幻想。

意识到他是真实存在的时候，是在视线碰撞的一瞬间。

他对上我的目光，即刻又避开，仓皇地想要离开。

我泪眼婆娑。

原来，不是幻觉。

他居然也来了云阳！

“周可为——”我声音哽咽。

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只一声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不知何时，他来到了我的面前，捧起我的双颊，将泪痕一一擦拭“我来了”。

卸下了肩上的重担，我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爱意如疯长的树般已然参天。

我抱着他，放声痛哭。

幸好，幸好他也没有放弃。

他轻抚着我的发梢，柔声道“我一直都在”。

泪意却更加汹涌。

“对不起”。

“没关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令我安心。

“茫川那日，我同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我急切地把已经在内心演练无数遍的话吐露出口。

“我知道”。

我以为他是在敷衍我，烦躁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重新捧起我的脸，剑眉星目，嘴角上扬，似有笑意，一字一顿地“挽挽，我的喜欢，从未藏过，只有你看不出”。

“那我的——”

他点点头，笑意放大，不难看出是在逗我“显而易见，只有你自己觉得藏得很好，我向来一清二楚”。

我们之间隔着的薄纱就这么被他直直地挑破了，我羞红了耳尖，埋在他的胸口，努力平复我飞上云巅的心境。

失落，怅然，迷茫的情绪早已荡然无存。

我一股脑地问了他许多问题。

周可为却一个未答“先不说话，让我再抱一会”。

顿了片刻，又喃喃低语“凤栖山下的那次，我
”？

“不赌”，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耍花样。

“姑娘可是怕输”？他追问。

可我又偏是个不经激的，“笑话，赌什么？”

“就赌姑娘的咽喉”。

“如何定输赢”？

“一炷香之内，我若将姑娘的咽喉治好，姑娘就载我一程，中途不可将我丢下，直到行至下个小城”。

“若是治不好呢”？我反问他。

“全凭姑娘定夺”，他好似成竹在胸，自信又笃定。

我爽快地答应他“好”！

听他说话像是个郎中，路途遥远，带上他也能图个心安。

就是不知他医术如何。

若要试他的医术，便就得入赌局。

反应过来时，我已然落入他的圈套。

这么多弯弯绕的心肠，怪不得柳娘说江湖人心险恶呢。

可话已然说出了口，不赌也不行了。

反正于我没有坏处，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10.

柳娘掀开车帘，少年走到车架前，那是我见他的第一面。

长身玉立，青带束发，丰神俊朗，俨然一个还未行冠礼的少年郎。

与沈凌的恭敬克己相比，他浑身散发着自由，散漫，随性的气息，还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怪诞。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医者，反而像云阳城里达官显贵府里的纨绔世子。

我把手腕递过去，随口问话“公子贵姓”？

他搭上我的脉“免贵姓周，周可为”。

“周公子当真懂医”？

“略懂一二”。

柳娘亦知我心中疑虑，又问他“周公子这般年岁，便已能治病救人，怕不是孩童时就开始看医书了吧。”

“不瞒这位娘子，在下识字所用的书籍便是医书”。

他这般回答，我与柳娘便都不再说话。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他问我这喉咙是想急治还是缓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