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面。

奥斯汀教授曾经告诉过夏未，于医者而言，手术本身就是科学，成功与失败同时存在，好的医生只能降低失败率却不能杜绝。

道理她都懂，但当事情发生时，她却无法原谅自己。

李陌最终没能和她一起回去西北，鲜活的生命就那样永远留在了手术台上。夏未将自己锁在房间内，一遍遍翻看他的病历报告。应栉寒没有办法，只得等她哭累了才开门进去，捏着她的嘴将葡萄糖灌进去。

两天后，应栉寒带着夏未来到李陌的父母面前，还未说话，夏未就已经泣不成声。李妈妈拉着夏未的手，同样地泪如雨下：“陌陌是个好孩子，知道自己的病严重，他不会怪任何人，我们，我们也是......”

之后的一个月，应栉寒陪着夏未在家。她常常一个人看着窗外，一看就是一整天。傍晚他带着她出去散步，看到小孩子就不敢再走，后来便不愿意出门了。

应栉寒看在眼里，恨自己无法为她做更多，只有推掉工作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这天他正在书房，一抬头就看到夏未赤着脚站在面前。他赶忙起身，弯腰帮她穿鞋时夏未碰了碰他的手，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不一会眼眶就蓄满了泪。

“要离开？”他依旧温柔。

夏未咬着唇，泪水从眼眶滚落砸在脚边。

他从来都懂。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每一个眼神。

应栉寒送她到机场，一路上安静无言。离开前，他只在她耳边说：我等着你回家。

她要找回自己，而他能做的，就是永远为她留一束光。

七

应栉寒从书房出来时就看到她在厨房忙活，于是过去环住她的腰，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夏未剪去了原先的长发，此时穿着宽大的睡衣更像是个小男孩，由着他抱了一会，她才拂开他的手去看炖着的汤。

“明天我们去吃牛肉面好不好？然后再去那家很多人买的牛

01:40分，洛杉矶国际机场候机大厅。

夏未靠在C区最角落的长凳上，整张脸都埋在围巾里。距离起飞还有四个小时，此刻眼皮沉重至极。

凌晨的候机大厅依旧繁忙，她所在的地方靠近VIP通道入口，来往行人并不多。夏未偏着脑袋，反复调整角度，正准备闭眼时身后一声闷响，惊得她一抖，回头就看见有人躺在地上，死死攥着衣领，呼吸痛苦又急促。

“He... Hel...p...”那人脸色已呈青紫色，眼神中夹杂着恐惧与渴望。

夏未怔怔地定在原地，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瞬间炸开，一时间，冰冷的仪器、强烈的手术灯光、浓烈的消毒水味连同慌乱的脚步声织成一张厚密的大网，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Summer、呼吸！Summer！”夏未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好想回应，却怎样都出不了声。

一、 二、三、四......耳边有人低缓地数着，大约几秒后，她才缓缓开口：七。话音刚落，夏未身体一紧，熟悉的气味让她心中安定了不少，她轻轻伸手环住对方：“栉寒，我没事了。”

应栉寒一用力，怀中的人又近了两步，他蹭了蹭她的脸颊，半晌才放开。

机舱中很安静，应栉寒低声向空乘要了杯温水后视线又落在一旁已经睡着的夏未身上。不知她又梦到了什么，紧皱着眉头，抓着毛毯的手指也泛着白。他俯身过去，在她眉心中间轻轻一吻，自此，一路上再没松开她的手。

机舱广播提示本次飞行的目的地即将抵达，换机后她便一直醒着，此刻透过舷窗，一望无际的苍凉和广袤间夹杂着难以言明的隐忍，和她以往只在图片中看到的西北如此不同。可明明是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夏未却觉得心中莫名沉静。许久，她才回过神来。侧过脸时应栉寒正神色不动地望着自己。

“干什么这样看我？”她视线迅速转移到别处，不自觉地嘟着嘴。

应栉寒轻不可
对上那双眸子。许是音乐的催化，此刻看着眼前的应栉寒，夏未只觉得心中发烫，只能点点头，由着他前进、退后、旋转。

直到灯光再次亮起，她才发现他们竟离的这样近。

应栉寒喘着气，嘴唇几乎碰上她的额头，夏未同样呼吸急促，两只耳朵也变得通红。

夏未从他手中挣脱，刚才太紧张，她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在他身上，此刻他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眼睛却亮的惊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严肃地拉过他的领结。就在愈发靠近时应栉寒往后一仰，夏未一顿，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不敢相信就这样被他拒绝。

应栉寒将背在身后的手搭在她肩上，附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察觉到怀里的人僵直得厉害，几乎笑出了声：“这样的事，得男人来做。”

五

研究项目正式启动时正值毕业季，夏未理所当然成为团队的一员。应栉寒知道他的小人儿成绩优秀，却没想到在实践方面也同样出彩。

在一起的两年间，她是他工作中的得力助手，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应栉寒每天都有至少四台手术，常常深夜才回来。夏未早就习惯，总是在他进门的第一时间送上拥抱，在他面前，她的强势不再，和其他恋爱中的女生一样，肆意地享受来自对方的温暖和包容。

情人节那天应栉寒早早就定好了餐厅，却在出发前接到紧急手术的电话，来不及向她解释就匆匆赶回医院。

进入手术室后看到助手位置那双熟悉的眼睛，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麻醉师就位时才缓过神来。那是一场颅内出血的大手术，加上患者血小板偏低，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应栉寒累得来不及换下手术服就靠在墙角休息，夏未帮他摘下口罩后也静静地陪着他坐在地上，半晌，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情人节快乐，我的Summer。

夏未回抱着他，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她喜欢的人在工作中不遗余力地付出，好幸运自己也能
奶醪糟店。”夏未盛好汤，歪着脑袋看着他。

“当然好。”应栉寒揽过她，吻着她的发心，“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愿意和我说说吗？”夏未伸手抱住他，嗯了一声。

离开洛杉矶后，她去了很多地方，积雪的北海道、温暖的芭提雅、炎热的撒哈拉等等，停留最久的，还是医疗资源极其匮乏的尼日利亚。她跟着无国界医疗队四处救治，受到过来自患者的尊重与感谢，也经历了数不尽的新生和死亡。

不久前她医治一对参军的情侣，两人都是当地人，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光，但为了家园却不得不奔赴战场。男孩已经没有了右腿，女孩的脸也在一次弹药走火中擦伤了大半，夏未帮他们处理伤口时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眼神中全是不舍和眷恋。

那一刻，她不可控制地流下了眼泪，想起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回去，心中就钝钝地痛。

做好交接工作后夏未便径直回了洛杉矶，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即将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一切都让她兴奋又忐忑。

应栉寒依旧踏着浓重的夜色回家。自她离开后，他揽下更多的工作，常常睡在办公室，回家也只是准备换洗的衣物。这天和往常一样，回到家后就准备在书房处理资料，走过玄关时却发现一直摆在外面的她的拖鞋不见了踪影。

他咽了咽嗓子，心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应栉寒几乎是飞奔到卧室，推开门就看到她熟睡着，他不想吵醒她，却又实在压抑不住欣喜，只能跪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夏未睡了很久，睁开眼就看到应栉寒红着眼睛坐在床边。还未来得及说话，他的怀抱就铺天盖地而来，夏未被他紧紧抱着，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第二天他们回了趟医院，夏未的办公室还和以前一样，所有人都在等她回来。应栉寒陪着她去看李陌，隔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坦荡地站在那个一心想要娶她的孩子面前，笑着说声好久不见。

出发去西北是应栉寒提出的。

夏未没有犹豫，她还欠李陌一句承诺，是
陪在身旁。

回家的路上应栉寒虽开着车，却忍不住偷偷看她。夏未察觉到后将脸藏在围巾后：“你干什么总看我。”他笑笑，腾出一只手握住她：“没什么，就觉得当初那样处心积虑，都是值得的。”

夏未遇到李陌是在一年后，那时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不少患者都慕名而来。李陌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来自中国西北，转入她这里时已经确诊垂体瘤长在海绵窦中。保险起见，夏未又为他做了更为细致的检查，手术方案和应栉寒商量了很久才确定下来。

这天她又来看李陌，小朋友拉着她不愿意让她走：“Summer姐姐，大家都说那个好看的应医生是你的男朋友，我不相信，等我好了，我就娶你。”

童言无忌，夏未也跟着病房的患者笑了好久，正巧应栉寒带着实习生巡诊，到李陌这里时小孩皱着眉看他：“我要Summer姐姐帮我听。”他指指夏未的听诊器，一脸正色。

应栉寒也笑笑：“好好好，让她来，我在旁边看着。”

夏未摸摸李陌的头，弯着眼睛看了一眼应栉寒。随后李陌又补了一句：“Summer姐姐才不是什么‘她’，是我长大要娶回家的人。”说罢又牵了牵她的手才算完事。

那晚夏末靠着应栉寒看病历，冷不丁就听他说：“看来是要早点行动了，现在连小孩都跑来抢我的人了。”

她不禁嗤笑。自己分明就是个幼稚鬼，小朋友的玩笑话也记到现在。

想到李陌，夏未的笑容多了份沉重，她倚在应栉寒肩头，“我想救他，让他好好地健康长大。”应栉寒知道她的担忧，吻了吻夏未的额头：一定的。

六

李陌的手术时间定在一周后。

当天洛杉矶飘起了雪，进手术室前夏未陪着李陌趴在窗边。

“我们家的牛肉面可好吃了，还有牛奶醪糟，要排好久的队，还有雪，下起来厚厚的，才不和这里一样。”

夏未抱抱他，答应等他好了就一起回西北，喝牛奶醪糟，吃兰州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