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只是拿出纸巾来将脸上的水渍和茶叶擦干净，心中却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不枉我这些日子注册十多个邮箱给他们发保险信息啊。

“看来你这几个月过得很不好啊，这脾气都磨平了。”

林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用不用我们从你这多买几份保险，照顾你的业绩啊，保险小妹？”

他说完，一家三口就都大笑起来。

我握紧拳头，咬牙道：“滚！

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做你们的保险经纪，往后二十年都给你们跑前跑后！”

“诶，你这主意不错。”

苏晓云听到这，突然直起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从林家正牌夫人，一下子沦为林家的保险经纪，随叫随到，还不敢说一个累字……老公，咱们就从程姐这里买保险吧！”

“不可能。”

我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可却被领导拉住：“依依，别任性，你两三个月都没开一单，人家林总一家提携你，你就别拿乔了。”

说着，他就满脸堆笑：“林总，林夫人，程依依是我们的新员工，专门负责成人意外寿险的。

反正，你们今天也是想来买儿童寿险，不然就趁便？”

“那我们就互相给对方买一份意外寿险？”

林宇显然是要气我，故意拉着苏晓云说到，“就跟喝交杯酒一样，嘿嘿。”

苏晓云的脸顿时红了，跺脚道：“宇哥哥，你坏你坏。”

就这样，他俩卿卿我我、打情骂俏，简直将保险签字当成了某种刺激play。

丝毫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我，轻轻笑了。

地雷已经埋好，接下来，该安装引线了。

当林宇第三次招呼我过去换水时，我抓起水杯泼在了他脸上。

“啊啊啊你干什么！”

苏晓云尖叫。

下一秒，我又抄起另一杯，倒在了她脸上。

、“程依依，你——”林宇狼狈地抹着脸上的水，还没说完，就被我下一句话，惊得直接跳起来。

“林宇，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姓程的大客户签了一个大单子？”

“你真的就不好奇，为什么他姓程，我也姓程吗？”

我给林宇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程氏集团的千金，嫌远不肯去国外留学，就在自家门口随便找了家大学混日子。

却意外跟班上最优秀的男孩坠入爱河。

那男孩什么都好，就是家庭拖累，程家很看不上他，勒令女孩跟他分手，否则就再也不要进程家的门。

恋爱脑的女孩选择了后者。

可她知道，这么多年来，虽然父母没有主动联系她，却还是秘密地资助着男孩的事业，只希望女孩不要吃太多苦。

女孩也下定决心，等男孩身家达到父母的十分之一，就再次带他回家跟父母和解。

可惜，她没等到那一天，男孩就出轨了女秘书，还联合他妈，上演儿子假死的戏码，想要逼死女孩。

女孩看破后，选择离婚，想要回到父母家，谁料父母还在生气，就罚她入职旗下一家保险公司，亲手卖给男孩一份保险，才允许她回家。


“我们审问了林宇、林旭、苏晓云还有林红英，他们众口一词，咬定了是孩子调皮，偷了林红英科室里的麻醉剂和血浆，就是跟大人闹着玩儿。”

“苏晓云的确是医院的……护工，她是去年入职的，林红英给做了担保。

至于随车的医生，是林红英的追求者，从他们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

警察将两份报告放在我面前，有些怜惜也有点叹息：“虽然，你说的故事很合理，林旭醒来时说的那句话也相当可疑，但是，我们没有实质证据证明他们是事先串谋，引诱你自杀……我们能做的，就是叮嘱你小心点，有什么证据及时通知我们警方。”

我默然。

林宇不亏是高材生，他的计划相当周密。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我愧疚之下自尽，当然最好。

如果我还有理智，硬要将儿子送医院，他们也早就安排了苏晓云和林红英的姘头接应，照样可以暂时证明儿子死亡，将我逼上绝路。

就算，计划完全失败，一切败露，他们也已经编好了儿子调皮的说辞，哪怕一切都只指向真相，但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这几个人照样可以逍遥法外。

而这时，审讯室里的几个人已经鱼贯而出。

他们满脸得意，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我有他们密谋时的录音！”

林家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苏晓云和林红英这两个女人，闻言几乎魂飞魄散，腿一软，就差点坐在地上，幸好被林宇和林旭一边一个扶住了。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林红英陪着笑，上前想要拉我，“依依呀，咱们先回家，回家……”但我已经把手机递到了警察手里。

警察也是十分惊喜，急忙接过去查看。

而就在这时，林宇轻轻“哼”了一声，不仅不慌乱，嘴角竟然还露出一丝笑意。

我的心咯噔一下，猛然想起，当时拨打120时，林宇接触过我的手机。

果然，下一秒，我就听见警察的声音：“程女士，你是不是记错了，你这录音文件夹里全都是空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接过手机，果然是空的！

林宇看到了录音，他或许不知道录音的内容，但是一定本能地感觉不对，所以直接一键清空了！

“依依，你是不是被小旭吓坏了，出现幻觉了？”

林宇很体贴地上来扶我。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将包里的离婚协议砸在他脸上：“林宇，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装，我要跟你离婚！”

的确，事到如今，再装下去也没意思了。

林宇抖了抖手，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我：“你以为我不想离婚吗，我早就想离了！

只不过之前公司那边还有很多事没有料理清楚。

现在，我都料理完了，公司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既然这么想滚，那就滚吧！”

我气得浑身发抖，不禁想起三个月前，他哄着我把公司股份都转回给他的情形。

他当时说：“公司业务升级，没办法。

等过三个月，我搞完了，再给你转回去，到时候，你身价又涨一倍了！”

那时候的我，多么幸福啊，怎么会想到，当时温言软语的人儿，竟然已经对我动了杀机呢？

是的，离婚对他来说，终究是一条下策，我活着，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不便。

把我杀了，才是上策。

现在，上策不成，他也不介意使用下策！


“就是，你这女人成天吃白饭，长得也越来越丑，我儿子明明能找更好的，当年瞎了眼才娶你！”

林秀英也在一旁叫嚣，“赶紧离，离了了事！”

只有林旭不太高兴：“……离了她还是我生物学上的妈妈，烦死了，今天怎么不直接死了啊……每天唠叨个没完，什么都管，游戏也不让打，电视也不让看，零食也不让吃……”稚嫩的童声仿佛在嘲笑着我这些年的每一寸时光。

我心如刀绞，拿过林宇签过字地离婚协议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警局大门。

“……哟，这么潇洒呀。”

身后传来苏晓云娇滴滴的声音，“你身上一分钱没有，用不用我们帮你打个车——”话音未落，一辆保时捷停在我面前。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闺蜜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快上车，你爸妈等你好久了！”

苏晓云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是？”

“她闺蜜。”

林宇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随机就狞笑起来，“呵呵，闺蜜有钱有什么用，她爸妈就是一对目光短浅的小市民，退休金加起来不到三千，还早就跟她断绝了关系！”

“离了我她还想过得舒坦？

做梦！”

三个月后。

我将手中的保险单递给客户，叮嘱他在某处签字。

一抬头，却看见领导恭恭敬敬带了一家三口进到办公室。

“林总，林夫人，不是我们不卖，实在是，国家有规定，这人身意外险是不能卖给未成年人的，因为之前有些人，故意给自己孩子买保险，然后再让孩子‘出意外’，专门赚保险金……”他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你是在怀疑我们想要杀子骗保？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我们……”是林宇！

我偏头看去，果然，正是林宇、苏晓云还有林旭一家三口。

林宇西装革履，器宇轩昂，嘴里叼着一根烟，正吞云吐雾。

林旭嘴里塞着一个鸡腿，手里还拿了两大包垃圾食品，正卖力的嚼着，整个人已经不复以前帅气可爱的模样，而是开始发胖油腻，才十岁的年纪，脸上居然开始长青春痘。

看来，我离开之后，这父子俩都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正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

“妈妈真好，给我买这么多炸鸡。”

林旭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跟苏晓云撒娇，“你不知道，之前那个坏女人在的时候可小气了，每次买炸鸡只买两个鸡腿……幸好，她终于走了。”

苏晓云跟上次见面变化不大，只是那一身的名牌衣物和金银首饰，昭显出她的今非昔比。

“怎么会呢？”

领导陪笑，“您这一看就是特别幸福的一家三口，我是说别人……喂，依依，你过来，帮林总他们倒点水。”

我急忙收起心酸，用纸杯接了点热水送过去。

“程依依！”

林宇认出了我，眼神先是惊讶，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就转为嘲弄，“怪不得，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原来是在这高就啊？

卖保险的？

你那闺蜜就给你安排这个工作？”

林旭则是急忙往苏晓云身后躲：“啊啊啊坏女人来了，她不会要把我抢走吧？

妈妈救我！”

苏晓云也不复之前遮遮掩掩的模样，她抬手抚摸鬓角，恰好露出手上的大钻戒，然后又故作娇羞地收回去：“哎呀，忘了，程姐之前跟宇哥哥结婚时买不起钻戒，对不起啊。”

说着，她还从我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杯热水，然后手一抖，直接泼到我脸上：“对不起对不起，程姐，你不会怪我吧？”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随着“砰”的一声门响，完全消失了。

只留我一个人在柜子里，颓然倒地，颤抖着手关掉录音键。

最后，强撑着，打通了闺蜜的电话：“喂，胜男，你能帮我联系我爸妈吗……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布置好一切，我跌跌撞撞地出了家门。

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味伤心没有用，我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

上辈子，只是悲伤过度，才中了他们的全套。

这次，我要他们连本带利，全都给我还回来！

我翻出卸妆湿巾，卸去浓妆，绕小路朝快递驿站的方向走去。

但是却没取快递驿站，而是去了旁边的打印店。

打印了律师闺蜜刚刚给我传来的离婚协议书。

之后，我又从大路回到居民楼下。

还没走近，就听到我婆婆那唱戏似的哭嚎：“小旭啊，我的乖孙，我就是出门买个菜，你怎么就从楼上掉下来了啊！”

还有老公的怒吼：“程依依呢？

小旭都坠楼了，她人去哪儿了！”

真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热闹场面，旁边已经围了不少邻居，此刻都在小声议论：“哎，这当妈的也太不小心了。”

“是啊，这么小的孩子，我都是一分钟不敢离开视线的。”

“哎，搁国外这不都得判刑进去啊。”

跟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唯一不同的，前世的我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扑倒小旭身上，然后被愤怒的林宇一巴掌打倒在地，紧接着又被婆婆一双大脚狠踹，直接晕了过去。

而现在，我却淡定地喊了一句：“让一让让一让，孩子妈来了。”

邻居们一听，自动让开一条小路，我气定神闲地走过去。

正在怒吼的林宇腾地一下就想站起来，却被我一脚揣在膝盖上，当时就给我来了一个“大哥大嫂过年好”，疼得跪倒在地。

“程依依，你——”他暴怒，才想要爬起来，我又是狠狠一脚，直接踢在他的嘴上。

我以前可是练过跆拳道的，这一下，就让他惨叫起来，满嘴出血，直接吐出一颗牙齿，一时在地上爬不起来。

“程依依，你这娘们疯了！”

婆婆见状，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我一让，就让她扑了个空，反而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我又一脚踩在了林宇两腿间，在他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中，慢悠悠道：“各位邻居都看看，我儿子坠楼昏迷，这母子俩满地打滚又哭又嚎，就是不忙着打120，他们安的事什么心？”

林宇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他终于挣扎起来，捂着胯下，心虚地直转眼珠子：“……我，我……我妈退休之前就是医生，她都确认了，孩子都没气了，叫120有什么用！”

“对对对！”

婆婆急忙从兜里掏出证件，给大家看，然后大声说，“人都没了，再送到医院去还得解剖，到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她说着，还很动情地哭起来，“儿子，直接叫火葬场来拉走吧，得让孩子入土为安啊！”

我冷笑：“死的是我儿子，又不是你儿子，我就是怀疑你们母子两人谋杀，必须叫120来解剖！”

说着，我已经拿起了手机，准备拨号。

“不行！”

林宇一个箭步冲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我的手机。

他这个做派，邻居们也不傻，都看出不对劲来了。

“这男的还真没叫120……谋杀？

难道是这男的出轨，嫌弃小孩碍事，就和他妈一起吧小孩推下楼……唉呀妈呀，仔细一看，这男的面相跟电视里那些罪犯还有两分像呢。”

“快，快，赶紧帮孩子妈报警……”事情没有按照预计方向发展，林宇这会儿额头上都急出汗来了。

他悄悄给了他妈一个眼神，然后大声道：“好，程依依，你狠，孩子被你害死了，你还想让他千刀万剐！

那我就依你，这就打120！”

说着，他也不用自己的手机，直接将我的手机开了锁，自顾自地拨通电话：“喂，120吗？

我老婆今天早上看护不利，导致我儿子坠楼死亡，请你们赶紧来现场！”

说完，他按断电话，又看了一眼我的手机，才将它扔给我，脑袋一扬，声音哽咽，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现在，你满意了？”

我不由得惊愕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拨出的号码，还真是120。

他居然真的敢打电话给急救中心？

难道这一次儿子真的……我下意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儿子。

他面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鼻子、嘴巴和耳朵里都汪着暗红的的血。

他身下，一朵巨大的血花还在白色积雪上缓缓扩大着。

我下意识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

冰凉！

就在此时，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响起。

“你不是要救护车吗？”

林宇悲伤又得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行了，救护车来了。”


出门取个快递，十岁儿子坠楼身亡。

我匆忙赶到现场，却因化了全妆而被网暴。

面对老公的指责，公婆的咒骂，我愧疚到崩溃，最终跳楼自杀。

可闭眼之前，却听到老公的秘书笑道：“琛哥哥真聪明，一招假死，就骗得蠢女人自我了结了。”

然后是儿子稚嫩的声音：“这下子，漂亮姐姐可以给我做妈妈了吧？”

再一睁眼，我回到去拿快递之前。

这一次，我直接打电话给老公最大的客户：“爸，我知道错了，这个男人我不要了。”

……筋骨寸断、血肉尽烂的疼痛犹在。

一睁眼，我却站在镜子前，正拿着口红要往嘴上涂。

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儿子林旭在旁边催促：“妈妈，你快点化好妆啊，上次你邋里邋遢地出门去拿快递，害我被几个同学嘲笑了好几天。

真服了，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妈妈啊。”

一字不差。

我立刻意识到，我重生了。

我是家庭主妇，繁重家务压力，加上为儿子健康着想，我已经很久不化妆了。

可不知怎么，近一年多来，儿子对我的不修边幅颇有微词，好几次埋怨我给他丢脸。

今天一早，他更是毫无理由地大发脾气，逼着我化上全妆才放我出门取快递。

快递驿站离我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我放心不下儿子一个人在家，一路小跑，快去快回，统共用了不到五分钟。

、可等我回来时，就看到儿子躺在楼下的血泊里，老公和婆婆正在旁边哭天抢地，一见到我，就扑上来厮打：“你这废物，就让你看孩子你怎么都看不好！”

我这才知道，儿子居然在这五分钟内坠楼了，当场死亡。

我当时就晕倒了，等我醒来，儿子已经火化完，送到我手上的只有一小罐骨灰。

我每日以泪洗面，老公开始酗酒家暴，婆婆也每天哭喊着要我偿命，网友更是抓住我看到儿子尸体时浓妆艳抹的模样，说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在铺天盖地的愧疚和痛苦中，我终于承受不住，跟着儿子跳了楼。

可就在我血肉四溅时，我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琛哥哥好聪明，一招假死，就骗这个女人自己了解自己了。”

还有儿子的欢呼声：“耶，这下子漂亮阿姨同意给我做新妈妈了吧！”

我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我听到的话是真的。

因为那就证明，我劳碌一世，却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可能是幻觉？

人死前，出现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我心神稍定，看了儿子一眼，他正天真无邪地看着我。

但那眼神中的嫌恶，却藏也藏不住。

不知怎么，我心里一沉，快速涂好了口红，然后笑着对儿子说：“那妈妈就出门拿快递了，你自己在家，一定不要去阳台哟。”

“啰嗦死了，快去吧。”

儿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转头就回房间打游戏了。

我离开卫生间，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走到入户门处，将门打开，再次朝屋内大喊：“小旭，妈妈出去喽。”

屋内的儿子没有任何回音。

我反手将门重重关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屋内，找了个隐蔽的柜子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