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么多年了，夏晚显然将那些羽毛般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或是记忆周期作祟，又或是情绪执意困扰，消散了她最后的倔强。

男人从吧台拿起酒杯，朝这边走来，红色液体肆意摆动，不幸溅出一滴，好巧不巧，落在金黄色劳力士表腕上，他精致面容上的视线并未因此而转移，脚步也依然停留在那个节奏。

。

青山市一中开学了，夏晚攥着那份录取通知书，出了寝室门，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朝报到处走去。

市一中环境很好，校内基础建设算得上一流，或许是升学率高，上面下来的补助金也格外丰厚，她手指轻掠过一旁的灌木，道路边的花圃大概是刚修剪不久，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独有的气味，有点像秋日里收割后田间的稻草味，还有点像春日里雨后杂草丛中，散发出腐烂香蕉般的气味。

她眉头微蹙，紧盯着那灌木丛排成的几个字，青山市一中，镶嵌在绿色草地里，却少了一番味道，像男孩子每月理完头后，略带青涩的样子。

莫名，她想到一句诗，想告诉你，一颗稗子心惊胆战的春天。

钻入鼻孔的，是它们枝叶间汁水的气味，它们被剪过的痕迹，是受伤的气味。

“同学你好，请问新生报到是往哪边走呢?”

“致远楼一楼，前面转个角就到了。”

“噢，好，谢谢。”

夏晚看着那位长发女生远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自从成绩出来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她果断决定剪短了及腰的长发，剪短了的头发，配上她富有肉感的脸颊，那副模样，放在人群里，大抵只能算是平均颜值以下了。

那个女孩粉色的长裙在腿边摆动，长发的修饰下更添一抹温柔，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身边的人逐渐增多，来来又往往，一张张生疏的面庞洋溢着青春气息，散发出独有的律动。

夏晚穿过一个个对她来说算是“奇装异服”的人，按照通知书上的指导，找到了自己的队
场前的初次见面。

“等后面那几个人被带上来，要回局里一起做个口供，”警察两人视线在两人间徘徊，矮胖的那个单手叉腰，“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不认识。”朝阳这句话一出，愣住了夏晚，那有些凌乱的头颅压低，与她的视线错开，像极了陌生人。

。

“说起生病，倒是想到了我哥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朝霞压低声线，凑向夏晚，“十岁的时候因为一场病差点儿没了命，不过最后幸好是命大，活过来了。”

窗子边，两人相互依靠，窗子外是漫天的火烧云，空气里徜徉着独属于黄昏的暖意。

“夏晚，要是我只能活两个月了，你会怎么样?”朝霞望着桌子上堆满的书，那双深黑色眸子里，格外明亮，却也很空旷。

“我会先给你一巴掌，总想些乱七八糟的，还不赶紧写数学作业!”末了，她又补上一句“这样我才好抄。”

顿时，两人间发出一阵爆笑。

目送走救护车，夏晚感觉整个身体如同坠入了地狱一般，秋风吹黄了银杏树叶，树叶飘落，轻擦过她的脸，而对她来说，那是送她坠入地狱的最后一道力。

离那句话，真的只过了两个月，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朝霞同往日里一样，活泼，乐观，精力充沛。

仅仅她去了个办公室的时间，回到教室后整个人便被起哄声包围住，任她怎么挤，都斗不过人群，再接着，就糊里糊涂地被人群推下楼。

救护车门敞开，担架送进去，那双印着小黄人的白色皮鞋，格外耀眼，明明是接近黄昏的时刻，她却好像感受到了午日里最耀眼的光。

照得她眼球发胀，头脑昏沉。

朝阳在门被关上的一刻，迅速冲进车内的身影，惊恐了她整个高中，灰蓝天空中升起一轮明月，弯出一道白绫，锁住了她的喉咙，半天透不过气来。

自那以后，她身边的位置上，只留下了一堆被灰尘封住的书，和那个灰蓝色的书包。

那一年的第一场
里，泛着湿润。

“你家里人电话多少，我帮你叫人。”

“我睡门外，”突然间，他一整个，栽倒在她身上，晕了过去。

夜色迷人，晚风吹过两个相互依偎着的身影，男人埋在女人发丝里的嘴角，勾了勾。

“也罢，算我还你的人情。”

女人轻叹一口气，放任男人扑在自己怀里，两手臂环住男人的肩，点开了叫车软件。

。

夏晚再次翻开那一页，上面又凭空添上了一行字——幸好，这个世界为你准备了60次葬礼。

说来也巧，夏晚开始从点滴回忆，这两个月以来，每一个黄昏，两人在靠着窗子的座位上，都能够相互依偎着，欣赏着外头天空的火烧云。

彩云热烈而又灿烂，布满了整片天，如此美的场景，却在入夜前。

朝阳坐在椅子上，把玩起面前一沓作业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毅然写着夏晚二字，他深邃的瞳孔里亮了一亮，拿下来，翻开，工整的字迹浮现。

“儿子，你来帮我对一下名单，谁没有交作业，”春雪弯指敲了敲桌面，精致的鹅蛋脸上，眼圈有些泛红，“我还有课，来不及了。”

“嗯。”

“妈?”他抬起头，那双眼里充满了坚毅，掩盖住了他那按耐不住的颤抖。

“怎么了?”春雪故作轻松，避开与儿子的对视，从一旁拿过教案，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肩膀。

朝阳眼圈也发了红，见她故作很忙，“都交齐了，数能对上。”

“嗯，好。”

。

夏晚裹紧冬季校服，拿起筷子，在食堂的角落，一人吃着晚饭。

结合，甚是扎人眼球。

随即，男人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俯下头去，脸颊贴住那人的脸颊，整个身子倒在那人身上，嘴角似乎在蠕动，整个画面变得格外诡异。

“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人群中爆发出议论，仇人?还是恋人?

夏晚见场面陷入了混乱，放下酒杯，起身打算溜走，却突然间手腕上多出一道力，一个踉跄，摔回了座椅上，忍着生疼，她抬头望去，男人光着膀子，脸上堆满横肉，一双三角眼透着狡黠，恶狠狠盯向一个方向。

“你有病啊，她没动你没惹你的!”这声音，从云半那边传来，尖锐，中气十足。

夏晚顺着视线，转过头，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极具辨识度的脸庞，此刻沾满猩红，眼里冒着血丝，与她对视上。

他立马松开身下的男人，起身朝这边快速跑来，手臂上混杂着汗水与酒水，沿着青筋流下。

“嗷!”一声吃疼，男子缩回手臂，颤抖中露出那入肉三分的牙印，触目惊心!惊呆了众人，也令晚来两秒的男人有些错愕。

当众人反应过来时，夏晚早已消失暗黑空间里，那杯几乎未动过的伏特加静静立在桌上，彩色的灯光随着液体一同流动。

男人突然感到双手被人束缚于背后，衣裳凌乱，脸上的邋遢覆盖住了原本的面容，被几位便衣警察持走，场面陷入了几分钟的沉默，待工作人员迅速处理好狼藉后，人流如潮水般，涌入了原本被迫空旷出来的地面。

音乐，酒水，欢呼，与往常无异，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男人睫毛被染湿，被挟着走出门的瞬间，远远望了眼那杯伏特加，嘴里轻吐出一口气，格外放松。

2

云半目送那个男人离开，眼底染上了沉思，渐渐，那双本就充满灵动的眼里，被笑意占满，脸颊上因笑容而显现出两个酒窝，妩媚间露出一丝稚气。

此刻的她如同一朵人群里的圣罗兰，美，漫不经心间散发出难以阻挡的魅力。

列，排好队，老师在队列的开头挨个记录着学生的资料。

她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上面印着一簇簇幸运草，和一件冰丝裤，相比起来，其他人倒像是在走时装秀，那些时髦的装饰，她打心底里，可能是羡慕的。

“你好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发一下你的水卡。”

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夏晚。”她不紧不慢抬头，男生正低头翻找手里那堆卡片，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同样的白色T恤。

“给，这是你的水卡，请收好哦。”他伸手将其递给她后，“你好，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继续朝队伍的后面走去。

手里那张卡被收入书包，空气中旋转着淡淡的肥皂香，鼻子略微试过了味，就被九月里的风吹散，夹杂着桂花香。

。

耳机里循环播放的音乐，新闻里的头条，她极力消遣着这逃不掉的聚会，原属于酒的清香此刻却被衬得旖旎。

“夏晚啊，近来过得如何?”

正对面，女子恰似不经意间一问，顺手端起酒水，轻抿，眼里闪着光芒，她是云半，夏晚的大学同学。

彩色灯光闪烁，空气里弥漫着酒水气息与笑语，整个空间显得异常狭窄，其余的人她不怎么亲近，有的和她一样，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灌着酒水，有的早已烂醉如泥，在酣睡，在撒欢。

“挺好。”她再未多言，将倒扣在桌面的玻璃杯拿正，倒满伏特加，嘴角扯出笑意，没想到今夜第一个与她搭话的人，竟会是她!

“血!有血!”不知是谁一声尖叫，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凝住，众人视线纷纷应声望去。

昏暗灯光下，男人一身西装，将一人按在地上，空中的拳头挥落，脸庞沾上了红色一片，黏腻的液体从下巴滴落，显得那双眼里多了一丝狰狞，胸前雪白衬衫上，红色污渍如同摇曳在悬崖上的红玫瑰。

诱人而又危险。

被压在地上的人被那一拳打得闷哼一声，旁边散落着碎玻璃，玻璃渣与红色液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