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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宫女们在湖边找到了绥南王侧妃。

柳梦如静静地站在湖边，遥遥望去，身影真与名字一样。

一找到她，傅云卿的火消了大半，一肚子的气话化作一句“快回家”。

坐在马车里，柳梦如安静得不像她。

傅云卿瞥见她眼下未干的泪迹。

她身边没有半个人陪，独自在御花园徘徊了很久，应该吓得不轻。

尽管如此，她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丢他的颜面，乖乖待在御花园等他，见了他没有半句怨气话。

她没了平日的锋芒，傅云卿心也软了不少。

“平时伶牙俐齿，找不到本王怎么也不知吩咐公公带路？”

他伸手拭去柳梦如的残泪。

她非但没有止住哭泣，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反而倾泻而下。

“有什么好哭？本王又没死。”

傅云卿不习惯安慰别人，见她哭个不停心中烦躁。

烦躁间夹杂着一股他说不清的心情。

“自我进府以来，王爷不曾待我这么好过。”

一言刺得傅云卿心疼。

不知不觉，他柔和了语气。

“是本王的错，不该将你一个人丢在御花园。”

柳梦如看着他，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看什么看？”

搁往日，傅云卿肯定还得加上一句“眼珠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今天他忘了后面这句。

柳梦如在他跟前老像只骄傲的公鸡，不顾侧妃的身份试图斗败他这个王爷。

这会儿，凶巴巴的斗鸡成了软绵绵的兔子。

他心中的尖刺儿掉了。

他拉着柳梦如，让她靠上自己的肩膀，和颜细语。

“日后在王府哪里不便，尽管来找本王……王妃欺负你，也来告诉本王。本王替你主持公道。”

柳梦如点了点头，依偎着他直至王府。

两人一路无言，耳畔只有彼此的气息。许我出府。”

柳梦如字字句句锥着傅云卿的心。

他以为她改了性子，平顺温婉，是因与他心意相通。

原来是他一厢情愿。

傅云卿的心迅速钻进了硬壳，好似披坚持锐面对敌人那样，冰冷地俯瞰这个女人。

“本王与你玩笑而已。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态度生硬地丢下一句话后，绥南王回了书房。

回到书房后傅云卿一拳砸上墙面。

他发现自己与柳梦如陷入了一个死局。

局的外层是他拉不下的面子，局的内层是柳梦如凉到彻骨的心。

傅云卿继而松了口气。

他也好，柳梦如也好，既然仍在局里，总能找到破局的一日。

他想错了。

皇上不久下旨赐绥南王与侧妃和离。

理由是绥南王侧妃宠妾灭妻，在王府专擅威柄，凶恣日积。

这道圣旨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傅云卿脑海一片空白，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他记起被他撇在府内形同虚设的王妃林月清。

“是那贱人。”

傅云卿来不及找林月清算账，先急匆匆进宫请求皇上撤销圣旨。

他脚没踏出王府，柳家的轿子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柳梦如与进王府的那天一样，一身彩衣走上轿子，与他擦肩而过。

“你就这么急着离开本王？”

柳梦如嘴角透出喜色，好似早盼着这一天，看也没看立在门口的王爷一眼。

傅云卿目视轿子慢慢远去，声音没入滚滚人流。

王府门口穿梭不息的车马碾断了他与柳梦如的红线。

君无戏言，皇上刚下的圣旨自然不肯撤回。

柳梦如离开绥南王府没几日，下人报来消息，说柳家为她另择了一门亲事，不日送人过府。

“疯了疯了疯了……”

傅云卿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来回踱步。

“
于是将她指婚给傅云卿。

他以为自己促成了一段美满姻缘，日后能成就一段佳话。

可惜傅云卿认定柳家买通后宫宠妃，说动了皇上的心，柳梦如攀龙附凤，妨碍了他与林月清的姻缘，不听她解释半句。

柳梦如进王府的第一天，被傅云卿罚跪祠堂，听他一字一顿地告诉自己，他心中的王妃从来只有林月清。

后来，傅云卿更是用自己的行动让她明白，一介商贾之女在他心目中形同蝼蚁。

傅云卿将她独自扔在御花园时，柳梦如遥遥望着林月清与端王那一船，想了又想，用上最后的力气，满足了他的愿望。

傅云卿性急暴烈，然非忘恩负义不知廉耻。

知道自己亲手逼死了救命恩人，他何来颜面继续统帅三军？

那一夜，他喝醉了酒，大晚上骑马去柳梦如的坟前痛哭了一场。

回来途中意外坠马，后脑磕上青石，再也没能醒来。

府上丫鬟为他洗漱时，偶尔能听见他唤娘娘的名字。

“兴许王爷在梦里与娘娘过着快乐的日子吧。”

喜儿长叹一声。

*

沾满鲜血的剑掉落地面。

傅云卿“啪”一声跪到了柳梦如的尸体前。

“梦如？”

他摇晃着柳梦如的尸体，不敢相信自己一怒之下因为找不到母妃的玉簪杀了她。

对了——他脑海滑过一个念头——赶快回到花园。

柳梦如一定在花园里等他，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个梦。

他记不清自己多少次这样与她重新开始。

他们两两相厌，经历御花园的宴会逐渐走近，再因各种原因疏远。

每次，他的记忆都终结于柳梦如的死，接着回到花园开始另一段记忆。

“这次她有了我的孩子……”

傅云卿微笑着，用沾血的手摸了摸柳梦如的小腹，随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花园方向走去。

“我肯定能好好弥补
刚离开本王，她就嫁人。急不可耐，简直淫妇！”

柳梦如避开自己的那一幕再度浮现。

他勃然大怒，跳上马鞍，直奔柳府，去找柳梦如问个明白。

柳府的下人见他气势汹汹追来，心急忙慌进屋报信。

傅云卿抓住他的脖领子，把他往门柱上一摔。

可怜的孩子当场没了气。

双手沾了人血，没有冷却傅云卿的头脑。

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提着剑奔向柳梦如的闺房。

“皇上下的圣旨，是不是你背着本王求来的？”

他原先怀疑林月清，柳家着急让柳梦如改嫁，使他怀疑起了柳梦如。

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柳家将他的绥南王府当作什么地方？

柳梦如坐在桌前，握着他赠送的玉簪。

见他两眼通红，凶神恶煞般进门，她惊得手一松，簪子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那是傅云卿母妃唯一的遗物。

傅云卿的暴脾气再也压不住了。

“你离开本王不够，还毁坏本王送你的发簪？”

他抓住柳梦如的衣领，使尽全力扇了她一巴掌。

身板瘦小的柳梦如哪里禁得起他一掌？

一头磕在桌角，当时没了动静。

瞧见柳梦如后脑不断涌出的鲜血，傅云卿发热的头脑凉下来了。

“梦如……”

他忙抱紧柳梦如试探她的呼吸，为时已晚。

柳梦如香消玉殒，再也没了气息。

傅云卿回到了那场噩梦，回到了他亲手鞭杀柳梦如的那一刻。

“怎么可能……”

他恍恍惚惚跨上马。

柳府跟沸腾的锅一样。

“老爷不好了，绥南王打死了大小姐。”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青天白日，一个王爷竟然堂而皇之地行凶。天理何在？”

“报官……快去报官！”

一群人围着傅云卿嚷嚷，没人敢动手
我才不跳这种火坑呢。”

傅云卿语塞，又不想在她面前失了威风，便训斥她。

“牙尖嘴利，本王不过让你尽尽做侧妃的本分，你倒好，说了那么一大串，没一点规矩。”

“做侧妃的本分，就是遇到这种事不要忘记自己是侧妃，自以为是地去干正妃的事。”

傅云卿被她言辞凿凿地拒绝，心底恼恨。

再细想，她说得不无道理。

只是他不信柳梦如这个人。

太后寿辰转眼就到。

贺寿结束后，傅云卿回到王府，又在花园遇到了柳梦如。

柳梦如行完礼，瞧了瞧他身后。

“王爷今日真的没带王妃去？”

柳梦如进王府前，傅云卿已经有了一名正妃，名叫林月清。

柳梦如奉茶时，傅云卿厉声厉气叮嘱她必须尊敬王妃，不要存什么非分之想。

因他当时的架势，柳梦如以为这两人关系不错。

“奇怪，我在王府几乎没怎么见过王妃。她为什么连给太后贺寿这种大事也不出面？”

柳梦如小声嘀咕。

“这是她的选择，本王不想干涉。”

傅云卿说了句柳梦如听不懂的话。

她无心打听别人私事，嘀咕回自己身上。

“为什么我选择的时候，王爷成天干涉？”

柳梦如清楚傅云峥不喜欢她，前阵子提过一嘴可以与王爷和离。

那时候一向嫌弃她的傅云峥勃然大怒，警告她死也别想离开王府。

“你就这么想离开本王？”

傅云卿记起那件事，心火又大了起来。

他随即怀疑这不过是柳梦如欲擒故纵。

他眯起眼瞧了柳梦如一会儿，问道。

“你没有想过当正妃？”

柳梦如举止粗俗地掏了掏耳朵，仿佛怕自己听岔了他的话。

“王爷说什么？”

傅云卿咳嗽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