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吸引了抱着凳子跑来的江瑾萱。
顾清玥似乎察觉到异样，顺着声音跑过来时，却被陆子曜搂进怀里拦住了。
“没什么，清玥，那里有人在吐，你不要过去了，晦气！”
我转过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抱住江瑾萱。
“对不起，瑾萱，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烟花声响起的时候，我没有去看，我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可我，已经不执着了。
江瑾萱知道我身体不行了，她哭着赶紧带我去医院，可已经晚了。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失控的江瑾萱，她声音嘶哑，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出来，辰轩，你不要睡，你醒醒！”
我用尽最后一滴泪，擦掉了她的眼泪。
“不要哭。”
在她的怀里，我安稳地去了。
可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我好像看到了突然跑来的顾清玥。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顾清玥抱着我的身体，哭得不成样子。
“辰轩！你醒醒，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故意气我的对吧！”
她看起来好伤心，尽管被江瑾萱打了一拳，她都没有放开我。
顾清玥不死心，把我带去医院。
医生看着我散了的瞳孔，摇了摇头。
“准备后事吧。”
我死在了跨年那天，我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去。
顾清玥就像疯了一般，她和江瑾萱扭打在一起。
“你个王八蛋！谁允许你带辰轩离开医院的！你把辰轩还给我！”
她双眼充满恨意，江瑾萱听了她的话，手上更用力了。
“你装什么！辰轩就这么一个心愿，你都没有让她满足，还带着别的男人出现，你还是个人吗？”
顾清玥恍惚了，被江瑾萱一巴掌扇得吐了血。
“辰轩已经死了！顾清玥，你满意了吗？”
“你现在装什么深情？你侮辱她不信他，你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轻信那个贱男人的话，你配吗？”
“辰轩被你害得家破人亡，还要被你侮辱，你抢走她的治病钱，现在她终于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顾清玥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瑾萱，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
趁顾清玥愣着，江瑾萱把我抢走了。
顾清玥反应过来时，江瑾萱已经不在了。
我的灵魂飘荡在空中，不自觉地闪到了顾清玥的身边。
她找不到我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这是自从她把我赶走后，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房间。
还是从前的摆设，似乎没有变过。
让我意外的是，我的东西还都在。
顾清玥拿起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在面前。
她嘴里喃喃着。
“宋辰轩！你怎么能丢下我。”
她翻着翻着，看到了一张绝症确诊单。
我突然想起来，是那次准备向她坦白时，落在房间里的。
顾清玥不信我，所以也没打开看。
可看到那张绝症单时，她身体止不住颤抖。
顾清玥拉着陆子曜进了屋子里，我把钱攥在手里往医院走。
鼻血又淌了出来，冰冰凉的。
可想到就要过年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过完新年，就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了。
医生说，我已经是绝症晚期，随时都有死去的风险。
不过最近进口了一种昂贵的药，可以延缓我的病情。
一千块钱不多，但可以吃一天药，想到这儿，我也心满意足了。
平安夜人很多，刚要过马路时，身后有人伸手将我推了回去。
我脚下一滑，摔在地上，五脏六腑感觉都颠得变形了，差点被车撞到。
司机骂骂咧咧的，我挣扎着爬到路边。
陆子曜把我手里的钱抢走了。
“宋辰轩！清玥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的！你凭什么拿？”
我不顾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可终究是不敌身体健康的陆子曜。
他把我按在地上，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打在我的脸上，我却无力挣扎。
“宋辰轩！我告诉你，从你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时，一切都变了，清玥心里只能有我！”
听到他说的话，我竟觉得可笑。
顾清玥，当然最爱他了。
他已经享受着她所有的偏爱，为什么还要针对我这个让她厌恶的男人。
寒冷的风刺痛着我的脸颊，我已经不想考虑别的。
我看着陆子曜，好不容易爬了起来。
“把钱给我！”
陆子曜冷哼一声，突然滑在地上一脸委屈。
“我给你就好了，我都给你……”
我没有理会他耍的花招，正蹲下拿到钱时，身后传来顾清玥的声音。
“宋辰轩！给你那么多钱你还不知足？你为了抢钱欺负阿曜！”
她快步走上前抱着陆子曜，从我手里夺走了那一千块。
一千块？确实挺多的。
陆子曜看着我，很得意，他搂着顾清玥，挑眉冲我示威。
我双手冰冷，泪眼模糊，想到从前和她的甜蜜，我再也忍不住，眼眶发了红。
“顾清玥，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
她冷冷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恨意。
“宋辰轩！你一个背叛感情的人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你想要钱也可以，给阿曜跪下赔礼道歉！”
听到她的话，我脑袋猛地抽了一下，鼻子里一股暖意传来，我慌忙转过身。
顾清玥，一定巴不得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吧，我怎么能让她如愿。
鲜红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我的手上，顾清玥冷笑一声，抱着陆子曜离开。
血好不容易止住，我转身，顾清玥已经不见了。
抬头看着周围的一切，和往年一样，到处装扮着圣诞树，看起来还是那么地熟悉。
可那个人，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和顾清玥刚在一起的那几年，她对我很好，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那时候，她窝在我怀里，我给她顺着头发，问她，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她会不会难过。
她赶紧捂住了我的嘴：“那样我会死的，你是我最爱的人，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曾因为我，从那天开始，远离身边的男人。
可现在，她为了陆子曜，让我给他下跪。
人啊，真是难以捉摸。
我跌跌撞撞地转身准备回家，一对对的情侣在广场上手拉手，让人好羡慕。
去年圣诞节，我还打扮成圣诞老人向顾清玥求婚。
可现在才一年光景，竟然恍如隔世。
老天爷像是惩罚我不告而别。
我每天都在空中，看着江瑾萱替我张罗一切。
还要看着顾清玥喃喃着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有时候她半夜惊醒，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
陆子曜来找她道歉的时候，被她扔下的花盆砸到了脑袋。
他委屈巴巴拽着她的手，却再也没有等到回应。
顾清玥因为无节制的酗酒，她的伤口突然感染，只好截肢。
失去双腿后，她坐在轮椅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气。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活得像个废人。
直到我生日那天，昏睡的顾清玥接到了蛋糕店老板打来的电话。
“顾小姐你好，冒昧问一下，宋先生去世的话，今天的生日蛋糕还送不送了？”
老板的话惊醒了睡眼朦胧的她。
顾清玥终于意识到，她帮我预订的蛋糕，竟再也没有人吃了。
江瑾萱选择在我生日那天，给我办追悼会。
顾清玥知道后像疯子一样，立马来到了殡仪馆，可看到的是，我的照片和一个骨灰坛。
江瑾萱正在接待我生前的朋友，顾清玥却坐着轮椅冲了进来。
她想将我的照片抢下来。
江瑾萱被她的举动激怒，一脚狠狠踢翻了顾清玥的轮椅。
“你给我滚！”
顾清玥被瘫坐在地上，红着眼盯着我的照片。
嘴里却不停地喃喃着对不起。
江瑾萱靠在墙边，看着顾清玥那个样子，好久以后才恢复了理智，她静静讲述着一切。
“你知道吗？我为了帮辰轩完成心愿，特意带她去看烟花，可你，带着的这个男人，害死了辰轩，彻底剥夺了她的最后一丝生机，辰轩再也回不来了。”
“你要是不想让他难过，就不要来打扰他了。”
顾清玥自知没脸继续待下去，她好不容易爬上了轮椅，离开了。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蓬头垢面。
顾清涵去看她时，还在咒骂我。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死了才好！”
从来没有和顾家人红过脸的顾清玥，立马把她姐姐赶了出去，并和她断绝了关系。
顾家公司无人打理，很快陷入慌乱。
可顾清玥根本不管。
她曾经最看重的事业，因为她的颓废，毁于一旦。
顾清玥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的墓地，拍下了我的照片。
她带着我的照片，去到了烟花秀场。
那天晚上，烟花放了一夜，而她抱着我的照片，哭了整整一夜。
顾清玥这是在陪我看烟花吗？可我已经不需要了。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还有什么意义。
她每天抱着我的照片，在我墓前跟我絮絮叨叨。
有时候醉醺醺地，被江瑾萱赶走了好几次。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月后，终于，有一天，她不再出现了。
听说她死了，也好。
没有她的骚扰，我也终于可以安静地入眠了。
得了绝症后，我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抠抠搜搜吊着半条命。
为了能苟且活到生日那天，我最终还是去找了前妻顾清玥借钱。
平安夜，大雪纷飞。
她笑着抽出一沓钱拍了拍我的脸：“宋大少爷拉雪橇把大伙哄开心了，我就考虑考虑。”
想了想高额的医药费，我转身擦掉了鼻血，将雪橇车绳子扛在了肩上。
她的竹马坐在车上笑得开怀，把玩着手里的鞭子：“宋大少爷为了钱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清玥看着我落魄的模样，似乎很解气。
可她不知道，我快死了。
……
从前和顾清玥坐过很多次的雪橇车，现在才发现，原来它那么笨重。
明明陆子曜很瘦，可我费了很大劲儿，好不容易才拉动。
陆子曜像使唤奴隶一样，指挥我前进。
指甲掐进肉里，我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拉动了雪橇。
陆子曜一边用鞭子抽打着我的身体，一边像训狗一样。
“嘻嘻，真好玩。”
我强忍着心酸，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他玩得起劲儿，又看向了顾清玥。
“清玥，你也上来，我想和你一起坐雪橇。”
周围人起哄着，让顾清玥也坐上来。
我红着的眼眶对上了顾清玥深邃的眼眸。
她皱着眉头看着我：“宋大少爷这么委屈，要不就算了吧。”
我挤出一个笑容：“我可以的。”
人人都知道，顾清玥爱惨了我，可从半年前我们婚礼前一天，一切都变了。
她捧着红玫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我和别人在婚床上衣衫不整。
我被人设计中了圈套，还拍下了视频。
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颜面尽失的顾清玥公开退婚，我的父母因此不幸出了意外。
我接受不了打击日渐消沉，却在一个月后确诊得了绝症。
鼓起勇气去找她的那天，她搂着陆子曜将我赶了出来。
尽管心已经碎得千疮百孔，可为了能多活几天，我不得不低头。
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地前行。
顾清玥曾经对我说，她离了我一定会死。
可看来，全是假的。
陆子曜把她哄得很开心，我以前就听说过，陆子曜是她的初恋。
那件事情后，陆子曜成了她的新宠。
他说冷，顾清玥立马把他的手揣进怀里。
她不耐烦地喊停了。
我的胳膊酸疼，指甲用力掐着不自觉抖动的手，勉强保护着自己仅剩的那一点自尊。
顾清玥被陆子曜抱在怀里，在我可怜的期待下，从刚刚拿出的那沓钞票里，抽出薄薄的几张。
“你这么低声下气，不是想要钱？分期来拿。”
我没想到，一向说话算话的顾清玥也这么无赖。
“你不是答应，只要我拉雪橇，你就借我钱吗？”
我卑微地开口，却换来顾清玥的嘲讽。
“一千块钱不是钱？宋大少爷，还以为自己是豪门大少呢？你爱要不要。”
扔在我脸上的钱，被风吹得刮了一地。
是啊，爸妈去世后，公司破产，我早就成了负债累累的孤儿了。
我赶忙蹲下捡着，谁会和钱作对呢？
她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没想到，顾清玥竟然这么激动。
她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医生被她吓得不敢动弹，但是却忍不住叹息。
“要是早些医治就好了，现在，我也没办法了……”
听着医生的话，我苦笑了一声。
我这短暂的一生，竟然就要结束了。
顾清玥却像疯了一样，大闹办公室，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摔了。
“放屁！你现在立马给他治病！他要是死了，我让你们陪葬！”
医生被她恐吓，赶忙提出了另一个保守治疗的方案。
我知道，无非是多活几天而已。
可顾清玥却破涕为笑，她上前拉着我的手，满眼期待。
“听到了吗？辰轩！你快配合医生做检查！”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瑾萱身后的我，眼眶骤然红了。
“你这个傻瓜，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医生为你治病！”
她的声音哽咽，可我却觉得可笑。
当初我准备告诉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甚至在我面前，抱着陆子曜，最终将我赶出了顾家。
从始至终，都是她，不想知道而已。
我猛烈咳嗽了一声，想要捂嘴时已经来不及了。
鲜红的血喷在她的脸上，我露出了一个惨兮兮的笑。
“顾清玥，我快要死了，你开心了吗？”
顾清玥只知道我流鼻血，却没想到，我已经病得这么严重。
她听到我的话，看着我不停地吐血，彻底慌了神。
“宋辰轩！我不许你瞎说！你一定没事的！”
我没有理会她，用尽力气拉着江瑾萱往外走。
我不想这么狼狈地死在医院。
江瑾萱瘸着腿搀扶着我，可看着我的样子，实在没了办法。
意识逐渐模糊，我被送进了抢救室。
输了一些进口的营养液后，身子勉强好了些。
可从我醒来，就没有和她说过话。
顾清玥一个人守着我，不让任何人接近。
我就像被她囚禁的鸟，彻底没了自由。
顾清玥电话不停地响，她忙着联系医院，想要为我治病。
可得到的结果，都不理想。
她在病床前给我喂饭喂水，可我看到她，就想起来她欺辱我的样子，一点胃口也没了。
她红着眼，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吃饭。
可她越这样，我越生气。
顾清玥受不了，跪在我面前。
“辰轩，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要打要骂我都依你，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辰轩，你吃口饭好吗？不吃饭怎么行？你看你这个样子……”
我冷冷地打断了她。
“很丑吗？顾清玥，我不想看到你了，你让江瑾萱进来。”
顾清玥听到我说的话，不知所措，又赶紧闭上了嘴。
江瑾萱进来时，我看着她露出了笑容。
她摸了摸我的头发：“辰轩，你要好好吃饭，身体重要。”
她一勺一勺地喂我饭，顾清玥就在门口看着。
她紧紧握着拳，眼神里充满嫉妒。
陆子曜在门口大闹，非要拉着顾清玥离开。
顾清玥竟然很不耐烦地赶走了他。
她好像在我面前演戏，可我根本没有心情思考了。
窗外的彩灯一闪一闪，我的心，也一闪一闪。
我感觉我可能就快要死了吧。
只是，想到我还这么年轻，就要死了，实在有些舍不得。
后半夜，我又发起了高烧。
我强撑着，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
我一定要撑过新年。
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在跨年那天，和心爱的人看一场盛世烟花。
可和顾清玥在一起的那三年，每次都因为各种事情耽搁。
如今，想看烟花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可能是，越接近死亡，越想抓住什么。
我不明白，我究竟是想和她一起看，还是觉得，这个心愿实现不了就成了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