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非是不爱我罢了。

若当时你遇到的是个贤良淑德的张梅，你也会愿意娶她。”

崔鹤的手一寸寸地被我抽出来，他抖得厉害，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湖里冷得很，鼻子里嘴里进满水的时候，我也很害怕。

可再怕，我也没想着要你们再救我。

我怕，被你们救上来之后，我又忍不住再跳一次。”

12

“娘，那琴儿呢？”

跟着崔鹤奔波了这么久，崔琴的脸瘦了一些。

但不知是谁的主意，她的脸颊刷了些微微的深色铅粉，显得整张脸凹陷了下去。

她从小便是我一手养大，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我。

她见我不说话，只是盯着她脸颊，以为我心软，便像从前一样斜斜地靠了上来。

“娘，琴儿好想你。

我想吃娘煮的鸡汤面，爹爹也很久没吃了，是不是？”

她回头看失魂落魄的崔鹤。

崔鹤垂了眉眼，鬓边落下一缕头发。

细看，竟带着微微的银光。

见崔琴看他，他才忙不迭地点头。

“是，我们急着赶路，并没有吃东西。

方才，我闻到梅儿你这里有面香……”

崔琴也趁机偎进了我的怀里，皱了皱鼻子，腻在我身上说道：

“香是香，就是有些腻。

娘真能干，都学会煮牛肉面了……”

她娇俏地仰起头看我，却只看见我平静的脸，不起半点波澜。

“给你们做面？

你们配吗？”

方才我跟崔鹤说话的时候，兰子好多次都想开口，却被我用眼神拦住了。

此时见崔琴赖在我身上，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一把扯住崔琴的胳膊，把她从我怀里拉了出来。

“娘自从到了冀州，就不用再勉强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什么鸡汤面？”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

当晚，我就跳了湖。

崔鹤还没走远，气急败坏地抱着我回了房。

“梅儿，我跟林浅没什么。”

他没问我为什么跳湖，就把锅往自己身上背，也着实有意思。

“我见过她几次，但都是在胡侍郎他们办的诗会上。

我们只不过是谈论诗词。

你素日贤良淑德，怎么也跟无知妇人一样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我打了个喷嚏，抖了抖。

我想去换件衣服，可崔鹤却握着我的手不放。

他的手很暖，带着微微的战栗，就像他跟我成亲那晚。

可他的眼睛却越过我看向别处。

“梅儿，林浅的诗惊才绝艳，若是你看了，也会赞叹不已。”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的诗会，直到我咳嗽了半晌，他才回魂。

“别闹，梅儿。

林浅明日就要进府，你今天闹上这一出，我崔府的颜面何在？

林浅又如何自处？”

哦，他救我为的是面子，他和林浅的面子。

他顿了顿，低声说道：

“可惜了那片湖。

本来还想带林浅去看看，湖边那一处有些像她诗里的样子——无边落木萧萧下。”

临出门前，他又皱着眉头看我泛着青紫的脸颊。

——这是伤寒的前兆，崔鹤无书不通，就连医书也略知一二。

伤寒这种小毛病，若是他愿意，一看便知。

“明日林浅来，你多上些脂粉。

不要让人家看出你不高兴，免得她多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袍。

抱我上来时，衣服上沾满了湖水，勾勒出我身上的轮廓。

——就像我偎在他的胸口。

他皱了皱眉，脱了下来，扔在一边。

“脏了，不要了。”

4

林浅来的第十日，我又跳了湖。

第一个发现我的是小
从案上拿过一只青瓷大碗，用力顿在父女俩面前。

红亮的汤汁溅了两人一身。

“娘最喜欢吃的是牛肉面——我做的牛肉面。”

她转头看我，脸上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娘还打算煮鸡汤面吗？”

鸡汤面，清凌凌的，带着两颗碧绿的小青菜，还窝着一颗金灿灿的荷包蛋。

“煮的。”

兰子的脸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死命攥着衣角，故意不去看崔琴挑衅的笑容。

我越过崔琴，摸了摸兰子的脸。

“娘煮给你吃，你不是最喜欢吃鸡汤面吗？

你煮牛肉面，娘煮鸡汤面。

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崔琴一下子呆住了。

“那我呢？”

吃了这么多年的鸡汤面，笃定它不会离开的时候总是觉得腻，想换换别的口味。

可一旦发现以后再也吃不到了，那面就变得金贵了起来，抓心挠肝地想。

我搂着兰子，擦着她手上的面汤，并没有抬头。

“这鸡汤面还是厨房李妈妈教我的，她的手艺比我强。”

崔琴哭了出来。

“可我想吃娘做的——”

我淡淡地说道：

“如果以后我开了面馆，欢迎你来尝尝。

但现在，我做面——只做给家里人。”

“家里人”兰子挺起了小胸脯，像只斗胜的公鸡。

“娘——”

崔琴还想说什么，却被崔鹤拉住了手。

“梅儿，不，梅娘子，叨扰了，我们告辞。”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停，却没有回头。

经过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

夕阳照了进来，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汪水，淌到了我的脚边。

我无声地往旁边靠了靠，那汪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嗖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13

崔鹤和崔琴在冀州住了下来
>
我猛地撒开了小菊的手。

见我脸色铁青，小菊呆愣了半晌，惨笑道：

“我原以为夫人是真心疼我——”

她木着一张脸，跪下朝我磕了几个响头。

“果然如此，看在我今天救了夫人的份上，求夫人一件事。

我想去林小姐身边服侍。”

哦，她救的是她的前程。

见我不说话，她突然勾了勾嘴角。

“只要夫人答应，我还能帮您做更多。

想来夫人也不止跳这一次。

往后，若是您有需要，小菊会立刻帮您去叫老爷，叫小姐。

——来救您……”

她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5

我将小菊送去了林浅身边，可她却食言了。

第三次跳湖时，她没有出现，来的是崔琴。

自从林浅来后，崔琴便很少来看我。

我选的位置不巧，跳下去的时候，正好踩在一块石头上。

崴了脚，人却没有陷进水中。

崔琴一把拽住我的手，她人小力弱，摇摇晃晃差点栽进水里。

她从小身子弱，遇冷就会染上风寒。

虽然我想死，但我却不敢让她冒险。

忙忍着脚踝的疼，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爬上了岸。

“琴儿，你没事吧？”

我摸着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上下检视着。

“装模作样！”

崔琴一把推开我的手，皱着眉喊道：

“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辰？”

我愣了愣。

崔琴的生辰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生她的时候，我差点送命。

痛了三天三夜，最后血崩。

若不是崔鹤请来了太医，我早就没命了。

崔鹤心疼我，便再也没有让我生育。。

他生得好，又能言善道，很快就和附近的人熟了起来。

那些年纪大一些的阿婆们顶顶喜欢看破镜重圆的戏码，被他怂着，常来我屋里闲坐，东拉西扯，最后总要说到“原配夫妻老来伴”上去。

我并不搭腔，只是淡淡地听着，手下的针线不停。

兰子却听不得这话，常常借故跑出家门去。

她性子野，从小就跟村里的孩子们打到大，在外面有不少“仇家”。

可自从崔琴来了，他们反倒和解了。

一群娃娃成天凑在一起。

“兰子，你可别被那丫头比下去了。”

“就是，若梅娘子被人家抢走，我们就再也不和好了。”

被他们这么一说，兰子就更紧张我了。

这天，门口飘来一阵肉香。

我嗅了嗅，肉桂八角放得足，还加了朝天辣子，是我喜欢的味道。

“娘，别去——”

见我探头朝外看，兰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一把扯住我往厨房走。

“我今天也做了牛肉面呢。”

其实兰子根本不用紧张，崔鹤的牛肉面到底没有端到我面前。

他还没走到我院门口，就被浑身湿透的林浅堵在了半路上。

“崔鹤……”

她有着尖尖的下巴和玉青色的脸，细细的一缕湿头发垂进领子里，无端生出几分诱人。

她朝着崔鹤歪了歪身子，却被一盆滚烫，冒着油花的牛肉挡住了去路。

我“死后”没多久，林浅就不辞而别了。

“那日我并不是不告而别。”

她垂着眉眼，一滴泪欲坠不坠。

别说男子，就连我心里都有些软了。

“林小姐，千里宴席终有一别。

你本就要走。

告与不告，对在下来说并没有分别。”

“我遇到了仇家，怕连累你和琴儿，只好离开崔府。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