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她的弟妹都长大了，生活略微好了一点点，她却成了村里唯一的老姑娘。村里老人都叹息，这么好的姑娘耽误了，这么大岁数嫁不去了。她却是个乐天派，“嫁不出去，就陪着我妈，给她养老，我们母女一定生活的很好。”随即便是传来她那标志性爽朗的笑声。母亲心急如焚，四处央求媒人。终于有人给她介绍了距离他家几十公里外的老实男人，那男人比她小3岁。那男人所在的村就几十户人家，在淮北大地上极其没有存在感，不像朱姐所在的村，是个上千户的大村落。虽然他们村穷，但那个村比她们这里还穷，而那个男人的家就是那个村里最穷的一户。男人不仅有一对不能下田劳作的父母，还有个智力低下的哥哥。她开始有点不情愿，但耐不住母亲说：“你岁数大了，很多媒人都不肯帮忙，我费尽唇舌这个媒人才肯帮忙介绍，如果我们不去见面，驳了媒人的面子，以后就没有媒人帮忙了，你就见一下然后说不合适，回复媒人，好让媒人再给介绍。”朱姐终于答应先见一面。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约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槐花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巨大的槐树枝干恍如一把巨大的绿伞，笼罩在俩人的上空，给人一种无尽的安全感。

“我家里很穷”男人紧张局促的说。

“我知道，其实我家也很穷。”

“比我家好，我爸妈身体不好，不能下田干活，还有个智力有问题的哥哥。”

“这我也知道”

男人沉默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仿佛到此为止，无疾而终。在她转身欲走时，男人开口了。

“我知道，我的条件不好，但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

朱姐有些惊愕，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更别提是一辈子的承诺了。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朱姐才回过神来，开始仔仔细细地端详起眼前的男人。个子不高，衣服很旧，上面还打着好几个补丁，但却洗得干干净净，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头发很黑，人很瘦，鼻孔有点大，浓浓的眉毛下那双
为是抱出去洗澡了，然而许久都未见抱回来，她心中便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了出去，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如遭雷击，瞬间晕了过去。孩子已经被用泔水桶浸死了，孩子尸体边正是装满水的作案工具，公公和婆婆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我说：“这不是杀人么，是犯法的。”朱姐淡淡的回答，那时人吃不饱饭，没人管这些。公公婆婆觉得是个早产儿，身体弱，没吃的，孩子养不活，最关键是个女娃。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屋子，据大女儿讲是公婆把她抬进屋的，她醒来后坐在床上3天3夜，既不发声，也不闭眼，就那样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直到大女儿哭着找她说：“妈妈我饿。”她的眼睛里才闪现了一丝微光。我还有2个女儿，如果我死了，她们就没人照顾了，我一定要把她们养大，照顾好。

“你丈夫哪？”我问道。

他那时在外乡打零工，等他得到消息回来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他怎么讲?”

“他没说什么，只是到他爸妈的房间里整整坐一上午才出来，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我感觉到他很悲伤，他这个人不太会讲话。”

“你恨他们么？”

“恨，不仅恨我公婆，也恨我丈夫，更恨我自己。夜里我睡不着觉，眼前全是那刚出生的小女儿，想她为什么会死，想她如果活着现在会什么样，怎么想也想明白，想不明白就用香在胳膊上烫一下，烫了胳膊烫大腿，这伤疤就是这样来的。”

我一时不能言语，我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疤，但相比烫伤的痛，那回忆恐怕更让她撕心裂肺。

“现在还恨么？”

“哈哈哈，早不恨了，如果还恨他们，我怎么可能把他们接过来和我一起住。”

“什么时候开始不恨的？”

她讲自己记不清具体时间了，只记得丈夫从公婆那里出来后来安慰她：“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看开点，我们还有两个女儿，他们是我爸妈，我不好把他们怎么样。”<
不算太大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

就这样，俩人陆续又见了3次面就到镇上领了结婚证结婚了，丈夫家里的一间偏房勉强算作二人的婚房。房间只有一个窗户，连玻璃都没有，是用纸糊的窗棂，象征性的防止寒风吹进来。屋里只有一张旧床和一床旧被褥，没有喜糖，没有喜宴，更没有鞭炮和闹喜的孩童，屋子里仅有的鲜艳是床头朱姐自己剪的红色的喜字。送亲来的弟弟妹妹看到如此寒酸的景象，一个个都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们一边哭泣，一边埋怨母亲为何要将姐姐嫁到这样贫穷困苦的地方。而对于姐姐的选择，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怎么也想不通姐姐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切。

朱姐后来说，他之所以嫁给丈夫，因为觉得她老实，诚恳，而且还有他眼里的光。

可现实永远比幻想更残酷。婚后家庭的经济状况没有什么改善，依然是那么穷，尽管夫妻二人拼尽全力劳作，可命运却宛如一个顽皮的孩童，不断地戏弄着他们。养猪，猪瘟如恶魔般肆虐，夺走了猪的生命；养鸡，鸡瘟又如鬼魅般降临，让鸡群遭受灭顶之灾。都说越努力越幸运，可他们却是越努力越悲惨。几年后，他们已背负了一屁股沉重的外债。这时，他们已经有2个女儿了，她说他其实生了3个，如果不死，最小的女儿现在应该二十几岁了，没准会考上大学。

因此，她恨她的公婆，也恨他的丈夫，她怀最后一个女儿的时候，家里的境况依然没有丝毫改观。要债的人经常来堵她家的门，他丈夫无奈到外乡讨生活，给人做杂工想办法赚钱。那时的她极度缺乏营养，全身浮肿得如同被吹胀的气球，只能瘫坐在床上，无法行走。饭菜都是大女儿端到床边。这个孩子是早产，连医生都没有请，因为没钱请，算是婆婆给她接生的。

她接下来的讲述让我震惊，她的小女儿生出来后软软的，像棉花糖，但尚有微弱的气息，是活的。她仅仅看了一眼，就被婆婆抱出去了，起初她还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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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姐当时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她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像一只发狂的母兽，猛地扑向自己的丈夫，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了下去！鲜血从丈夫的伤口处流淌出来，顺着朱姐的牙齿和嘴角不断滴落。然而，她的丈夫竟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宛如一尊石像般挺立在那里，任由妻子疯狂地撕咬着自己的手臂，时间仿佛凝固了。朱姐用尽全身力气，最终竟生生地将丈夫胳膊上的一块皮肉撕扯了下来！而即便如此，她的丈夫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自那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朱姐心中的怒火依然熊熊燃烧。每当想起公婆所做的那些事情，她便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想要拿起厨房中的菜刀冲过去砍死他们。可是，每当看到自己年幼可爱的女儿时，那份母爱又让她强行压制住了心头的愤怒，缓缓松开紧握菜刀的手。这之后，朱姐再也没有踏入过公婆居住的那个院落一步。而公婆呢？或许是自知理亏，或许他们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违人道，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朱姐。

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家的经济逐渐繁荣起来，政策也越来越开放。朱姐和丈夫看准时机，毅然决然地来到了繁华的申城谋求发展。白天的时候，朱姐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拼命地工作着。她试图用繁忙的工作填满自己的生活，好让自己忘却曾经的伤痛。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整个城市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时，孤独与寂寞却如影随形地缠绕着朱姐。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那个遥远的过去，回到了她刚刚生下女儿的那一刻……每一次回忆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刺痛着她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灵魂早已被痛苦吞噬殆尽，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直到一个机会的出现，厂里的一个女同事约她周末去教堂，朱姐平时不打牌、不娱乐、甚至和周边的同事都不怎么交往，但那次，她莫名的同意了，跟那个同事
。

她最开心的时候是看到这些孩子眼睛闪着希望的光，在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中离开医院，她最欣慰的时候，是这些孩子叫她朱阿姨，并紧紧地抱着她哭泣。她觉得自己所有的辛劳都有价值，尽管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小护工。她有时还会想起自己那夭折的小女儿，但记忆中小女儿的模样渐渐和眼前的这些孩子重合在一起，她恍惚间觉得这些孩子就是她的小女儿，她希望自己的一丝温暖能照亮这些孩子人生的道路。

更希望照亮她生命的那束光能够照亮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