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

“菩萨尚且畏因，又何来办法能斩断果？”

他将白玉盒递到我手上，缓缓道：“唯有接受。”

我摩挲着盒子上刻的字，那是被烧死的姨太太们的名字。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捧骨灰。

老方丈道：“还请诸位将其葬归故乡。”

我拿出之前的那个白玉盒，盒盖上还冒着丝丝黑气。

老方丈顺手接过，放置在供桌上：“这是几位夫人的怨念，待我等超度后，就可以再度托生了。”

老僧又看向脸色灰败的麻三子，告诫他：“几世转生为人，应当学会放下。”

“枉死是你家人自己的命数，与你无关。惩罚你的，只是你自己的执念。”

麻三子顿悟，跪在地上，朝佛像磕了几个头。

大太太也躬身行礼：“谢过大师。”

随即，一人一鬼化作青烟，消失在了原地。

想来，他们已经离开了幻境。

老方丈看出我焦急的情绪，安抚道：“我和黄大仙也算半个好友。”

他从袖中掏出半截白玉骨头，质地与装骨灰的白玉盒相似。

“这是我未焚毁殆尽的尸骨，还有些功德，你把这个给它，它自然就明白了。”

我紧紧握住那截骨头，心中喜不自胜。

一晃眼，寺庙与僧人皆不见，又回到了来时的路上。

而此时的后山，浓雾散去，风过鸟鸣，再也没有哀怨之气。

下山后，我将白玉盒里的骨灰分别葬回了几位姨太太的故乡。

白玉盒放在与噤声寺同源的寺庙中供奉，不时去上香，希望老方丈和噤声寺的僧人也能早日圆满抵达佛国。

那截骨头，在我料理完一切后，蓦然消失，从它消失后，我哥他们也没有再受黄鼠狼所扰，平平安安地生活着。

我想找麻三子归还黄铜匕首，他却销声匿迹，再也不见踪影。

有时候，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刘国涛的女儿刘敏，
出手机，一个电话打过去。

电话“嘟嘟——”了好几下，才被接通。

“喂。”麻三子语气平淡无波，似乎算到了我有什么事找他。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试探道。

“我们？我和周益仁……”

话筒那边风很大，传出呼呼的鼓啸声，听不太清楚。

不过，他的回答正好说明他们之间联系匪浅。

“我到了。”他又说。

后山的绝壁上，站着一个麻布破衣，背坎肩布袋的男人。

大太太一看到麻三子，就迫不及待冲上前，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快说，周益仁在哪！”女人双眸泣血，恨意滔天。

麻三子没有反抗，双唇嗫嚅：“天罚啊，果然还是逃不过……”

天罚，若有人罪孽极其深重，轮回不可解，地狱之刑不可抵，便会降下天罚，永世惩戒作恶之人。

那座寺院中，本该有一个和尚将要成佛。

寺中的老方丈早已坐入缸中，几月不食，只待清净体魄，示寂后成为肉身菩萨，永传佛法。

天道洞悉一切因缘，自然知道事件的起因是周益仁。

“我就是周益仁。”麻三子果断承认。

女人手松了一瞬，随即掐得更紧，吼道：“亏我们那么信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麻三子流下两行清泪：“我也没想到……会死那么多人。”

周益仁行医数年，一心只想患者康复，视钱财于无物，是人人称颂的善人。

直到李萬富搬来此地，肆意欺压当地的父老乡亲。

周益仁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假意与他交好，搜集他欺男霸女的证据，以待报官发落。

谁知道官府早就被他拿钱收买，与他沆瀣一气。

10

一次意外，周益仁诊出李萬富其实无法生育，所以取了好几个老婆也没有后代。

他计上心来，想借此机会好好羞辱他一番。


我明白了，“它”不能直接对我动手，只能暂时迷惑我的心智。

我深吸几口气，平缓过来，抓紧时机道:”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黑影静默，只一味地怒瞪着我，眼中凶光毕露，恨不得将我吞吃入腹。

就算他是我爸，可逝者已矣，我也只能尽力保护活着的人。

我狠下心，将麻三子给我的符咒贴在公鸡头上。

霎时，黑影身上燃起青烟，他疼得发出嗷嗷惨叫。

“快说！”我斥道。

“啊啊——我上辈子是李萬富，这辈子投胎成了刘国涛！”

原来如此，难怪喊来的会是我爸，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既然这样，会不会和黄鼠狼有恩怨的其实是李萬富？

我又问:“上辈子，你有没有得罪过一只黄鼠狼？”

黑影越来越虚幻，看样子，是在阳间逗留的时间已尽，马上要回地府去了。

“什么黄鼠狼，我真的不知道！”

他受不了疼痛跪地求饶:”我前世作的孽，这辈子也算得了报应了，你们放过我吧……”

“我不该放火烧了噤声寺——”

话还没说完，一缕晨光照射下来，黑影顷刻消散在了原地。

我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

噤声寺，黄鼠狼，烧庙的富户，惨死的姨太太……

还有爸对我那仇恨的态度，这辈子我们好歹父女一场……

这看似一团乱麻中，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之后，我又喊了纸条上其余几人的名字，并没有魂魄出现，想来是已经转世成人了。

几乎翻遍了整个图书馆，我才在一本地方志上找到了有关噤声寺的记载。

因为当年的纵火案死亡人数过多，引起乡里轰动，案件情况就被记录了下来

6

共有四名犯人被官府缉拿，分别是李萬富，李府管家李贵伍，家丁刘二和吴大义。

这几个人，正好与纸条前
半部分的人名相对应。

不过，当时政权混乱、官商沆瀣，对于李萬富等人的处罚实在令人唏嘘。

家丁和管家不痛不痒打了几板子，李萬富本人更是只罚了点银钱就安然出狱。

我妈他们和李贵伍等人的生辰八字相同，或许和我爸一样，也是这些人的转世。

可是，要寻仇也该是那几个姨太太以及噤声寺的和尚们，怎么就牵扯到黄鼠狼了呢？

看样子，非得再去一趟噤声寺不可。

麻三子一听噤声寺，无论我怎么请求都不肯陪同，后来更是找了个回老家探亲的理由，直接消失不见。

临走前，他嘱咐我带好那把黄铜匕首，关键时刻能救我性命。

而且，麻三子还理直气壮地问我要了双倍报酬。

我不太明白，可一想到他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也就不再计较。

我回到家，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没能和我妈好好谈谈。

我妈坐在沙发上，面对我的质问，显得有些慌乱。

“瞎说什么呢，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我目光锁定她，又重复一遍，“妈，为什么要把我骗去噤声寺？”

“一直以来去那里的都是你吧。”

我妈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我是你女儿啊，如果我没能出那座庙，是不是就死在那了！”

我妈捏紧拳头:“可要是不这么做，我们都会死！”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和孙子去死！”

我妈说，八岁那年我被黄皮子吓到后，她一直在做一个梦。

那个梦告诉她，必须每个月带着全家去山里的噤声寺烧香祭拜。

刚开始，我妈对这个莫须有的梦置之不理。

几天后，我家遇到了各种晦气的麻烦事，我哥摔伤腿，我爸被辞退等等。

我妈觉得邪门，独自一人上了山，为了全家的安危，不允许任何人跟着一起去。

虽然是她一个人去的，可
哥去处理赔偿的事了，嫂子抱着小宝坐在边上，一脸呆滞。

“妈，你今天真的没去过山上的菩萨庙吗？”

妈直接甩了我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念叨这个？”

“你个没良心的，我白生了你！”

嫂子见状赶紧来拉架，小宝扯着嗓子一个劲哭。

我很纳闷，头一钻一钻得疼。

明明说要上山的是她，为什么变成了我？

车看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是谁？

寺庙里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梦？

嫂子牵着小宝，带着悲伤过度的妈回家休息。

我留在医院，陪爸最后一晚。

空调开得很足，冷风嗖嗖地吹。

突然，我爸躺着的那张担架床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白布下好像有东西在蠕动。

我心里狂喜，难道医院误诊了，我爸还没死？

白布唰地掀开，露出沾血的动物皮毛，竟然是一只黄鼠狼！

它眼球外凸，眼黑只有小小的一个点，死死地盯住我，嘴一开一合吃着什么。

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分明是在嚼我爸的肉！

我手偷偷往口袋里伸，去够那把黄铜匕首。

黄鼠狼眼里红光闪过，竟然口吐人言，声音苍老嘶哑:“小娃娃，还记得我吗？”

“当年因为你，我没有修成仙身，成了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

“如今，我来索你家人的命，你也别怨，权当是报应。”

可恶的畜牲，看来我爸的死不是意外，是它捣的鬼了！

我攥着匕首就要扑上去刺它。

黄鼠狼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这畜牲说要索我家人的命，那我妈妈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心急如焚之际，我想起山上找到的那张纸条。

拿出来一看，页边泛黄，写着几行繁体字，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李萬富，光緒二十年卒，享年五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