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赵经理的弦外之音，尽管说得很委婉。

他眉毛一挑，十分不爽道：“你的意思是在说，我编出一套理由，为的是找茬不交尾款呗？”

“没有没有，我没那意思。”

赵经理慌忙连连摆手：“生活艰辛，谁都不容易，相互多体谅。”

谭磊没继续深究，因为他从赵经理的表情和动作中观察到了一些细微问题。

按常理来说，如果外界声音很大，那么人在说话时，也会不自觉地提高一些声调。

这是下意识行为，常人都避免不了，除非刻意习练过。

但赵经理一直都是语调平稳，哪怕是发誓时。

另外，这么大的噪音不停冲击耳膜，短时间还能忍受。

时间一长，是人都免不了出现一些诸如掏耳朵这样的小动作，试图缓解或消除不适，除非是聋子。

赵经理不聋，却也没出现类似的举动。

种种迹象表明，赵经理应该确实听不到噪音。

谭磊迷惑了，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四次日上午，谭磊约好友张勇晚上来家喝酒。

张勇是个酒腻子，自然欣然接受。

昨晚，谭磊最终没有立即支付装修尾款。

不是不想给，他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下。

怪事真是层出不穷，他想不到赵经理会说听不到噪音，从明面上看，似乎也不像是在撒谎。

那岂不是说，只有自己能听到？

可这又怎么可能？

这事关系重大，必须尽快核实。

赵经理不能完全相信，但好友就不同了。

下午4点多醒来，谭磊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五斤羊肉片和几样涮菜。

在家请客，还是涮火锅最省事。

路过超市时，又顺便买了两瓶白酒。

回家的路上，手机收到赵经理发来一条微信：赵经理：最好请人到家看看。

晚上不便说，所以白天才跟你说。

谭磊一开始没弄明白什么意思，然后猛地一滞，呆立当场，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浑身也禁不住打起了寒颤。

过了老半天，才醒过神来。

赵经理的意思显然与自己那天一闪而过的念头不谋而合。

他马上回微信：谭磊：你说的是屋里有脏东西？

赵经理：但愿不是。

不过照你说的情况，我觉得还是找人看看比较好。

谭磊：好，我考虑考虑。

赵经理：行吧！

有些事不信都难。

谭磊：也是。

赵经理：最后给个建议
《虚幻边缘》系列——噪音喜迁新居，每晚却怪声不断。

固定响停的时间、固定侵扰的房间、固定受影响的人。

换作是你，将如何面对？

一一阵阵嘈杂刺耳的声音将谭磊从睡梦中惊醒。

他慵懒地翻个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卧室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

他想抽支烟缓缓神，裤兜里没有。

这才想起，烟还扔在餐桌上。

他极不情愿地爬下床，打开卧室顶灯。

浑浑噩噩来到餐客混用的小客厅，借着卧室余光，找到烟盒。

点燃一支，仰坐到餐桌旁边的沙发上。

在香烟和噪音的双重刺激下，谭磊慢慢清醒过来。

他闭着眼，竖耳聆听究竟是什么声音这么吵。

有断续的锤击声，有连贯的敲打声，有轰隆轰隆的机器轰鸣声，也有刺啦刺啦的锯子声，还夹杂有其他一些难以分辨的声音。

或沉闷，或高亢，或清脆，或尖利。

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这千般响动混杂在一起，形成难以名状的噪音，不断冲击着谭磊的耳膜。

他听了一小会儿，便隐隐觉得耳膜开始作痛。

这又是哪家人在装修呢？

他思忖着：真是牛，这得是多少人在干活？

什么声儿都有。

略一辨别声音来源，声波并不是从某一个方位传来，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室内不停回旋激荡。

谭磊愣了愣，低语道：“这不像是只有一户在装修呀！

怎么感觉上下左右全在装修？”

随即释然：这也就难怪会有这么多不同的声音了。

他打开客厅的顶灯，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10点。

“NB，比我还敢干，我都没敢让装修的超过晚上10点还干活。”

谭磊真想竖起大拇指表示拜服。

随即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快走到房门前。

也没有开门，只是将右脸贴在门上。

过了一会儿，面露狐疑之色。

他又轻轻将门打开一条小缝隙，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

很快他关上门，一脸怨愤，恨恨地低吼：“MD，这帮王八蛋。

特么的我超时装修就不行，别人超时你们怎么不找上门去闹呀？

连个屁都没人放。”

他这是在埋怨楼内的邻居。

他的心态极度失衡，感觉自己受到了针对，甚至认为这种针对是带有地域歧视性的。

作为北漂一族，谭
苟同。

他平静地说：“依你所说，确实有诸多的诡异。

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依我看，你这明显属于幻听，大概是这段时间紧张忙碌导致的。”

“幻听？”

谭磊不太懂。

“精神压力大有时是可能导致幻听的。

也有可能是你天天守在装修现场，噪音呀粉尘呀异味呀这些，让你的身体某些零件受到了影响。

你应该去医院查查。”

张勇解释道。

谭磊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毕竟科学比之迷信，更容易令人信服。

但他不知道应该去哪所医院比较好。

张勇说：“这样，今晚你就去我那住一晚，明天我带你去找我一哥们。

他是医院的，让他帮你找找人。

正好你也试试，在我家你还能不能听到噪音。”

谭磊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心情也舒缓许多。

喝过酒，二人打车去了张勇家。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谭磊又疑惑起来。

若真如张勇所说是幻听，为何到他家却又听不到噪音了？

这岂不是说，只有在自己家才能听到噪音？

究竟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房子的问题？

谭磊头疼欲裂，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他也无力再胡思乱想了。

他只知道，至少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五第二天，张勇带着谭磊来到哥们工作的医院。

大致把谭磊的情况说了一番，他哥们也是一脸愕然。

思索片刻，分别联系了耳鼻喉科和精神科的两位医生，让谭磊都过去问问诊。

经过一番诊断，听觉系统没有任何损伤。

精神方面未出现精神分裂、抑郁症、焦虑症等症状，也未诊断出大脑神经递质不平衡或神经网络活动异常等状况。

也就是说，造成幻听的可能因素全部被排除。

谭磊和张勇面面相觑。

别无他法，似乎就只有请人到家看看这一条路了。

商量了很久，二人也无所适从，都没有相关经验。

谭磊想到了赵经理，兴许他能知道如何找到高人，于是打电话求教。

赵经理挺痛快，说他跟一位道长很熟，经常有事务往来，让谭磊等电话，他约约时间。

过了几分钟，给谭磊回电话说已经约好了，明天下午7点前可到谭磊家看看。

但是要收取一定的法金，至于数额多少，既看缘分，也看状况。

绝不会漫天要价，普通人基本都可以承受得
磊经历无数辛酸苦难，终于在年近三十时，取得北京的《居住证》，获得购房资格。

他飞速贷款购置了这套50多平米的居室房，尽管是套老破小，但终归在北京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为了能尽快入住，他很快找来一家装修公司进场装修。

本打算翻新一下就好，经济实惠。

没料到许多设施老旧损坏，难以修复，不得不拆除换新。

如此一来，工期就得大大延长。

但他等不起，强烈要求装修公司在一个月内完工。

一是他租住的房子即将到期，不可能再续租；二是买完房后就冲动地从压榨他多年的公司辞职，需要尽快找新工作。

还有一个特殊情况，他坚定地要在生日当天正式搬进来。

他觉得这样很有仪式感、象征性和纪念意义。

而距离生日那天仅剩一个多月时间。

在残酷的市场竞争面前，装修公司不得不做出妥协。

既要保证施工质量，又要在紧巴巴的工期内完工，就只能延长每日工时。

负面效应就是，因装修时间过长和噪音扰民，必然引起了楼内其他住户的投诉和强烈抵制。

但谭磊才不在乎。

当今社会，人情薄如纸、淡如水。

邻居间和谐共处、互帮互助的年代早已逝去。

家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哪个不是个人利益至上？

因此，这一个多月的装修期间，谭磊简直就像是身处战场。

一边死盯装修质量的同时，还要不停催促加快装修进度。

而另一边，几乎每天都免不了要和楼内的邻居们理论、争吵，乃至相互谩骂。

紧赶慢赶，终于如期如愿搬了进来。

今天既是乔迁之喜，也是他的生辰之日。

却不想这双喜临门之日——“这些龌龊的邻居，势利小人，见人下菜碟。”

谭磊嘴上骂骂咧咧。

重新倒在客厅沙发上，一把抓过抱枕，狠狠压在头上，双手拉着枕边，捂住了双耳。

而这显然是徒劳的，根本挡不住一波一波潮水般涌来的噪音。

他爬起身，烦躁地扔掉抱枕，冲进卧室，倒在床上。

一把拉过床被，紧紧蒙住了头。

半晌，他又甩开床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方法别说挡住声音，连降低些音量的作用都起不到，还闷得有些缺氧。

他郁闷地坐在床边，点起烟狠狠嘬着，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
道时，楼道内是几乎没有一点动静的；而尚未关闭房门的屋里，依旧传出嘈杂的噪音。

一门之隔，两片天地。

谭磊惊恐万状，脑海里瞬间闪过某个不好的可能性。

不过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就嗤笑起自己来，他从不相信有那些邪乎的玩意。

但终归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吧！

这事不搞明白，任谁也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找到真相，谭磊便在夜间怪声的陪伴下，每晚上网搜寻那唯一的可能，反正吵得人也轻易睡不着。

白天则在床上补觉。

自此，谭磊开始过上了几乎黑白颠倒的生活，生物钟完全被打乱。

如果此时把他扔去欧美国家，根本就无需倒时差。

不可避免的，因白天深度睡眠，他两次错过接听通知面试的电话。

不过，找到工作又能怎样？

他深知自己目前的状态是无法正常工作的。

一天晚上8点左右，谭磊刚刚吃过晚饭，准备继续开启上网搜索之旅，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电话打进来。

见是装修公司赵经理的来电，一道灵光闪过谭磊的脑海。

结合前几天看过的一些信息，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他快步走到楼道，只有屋外不影响接电话。

接起电话，就听到赵经理谦卑地说道：“您好！

谭先生。

装修情况还不错吧！

没什么问题的话，按照合同约定，您该将装修尾款给我们结清了。”

谭磊冷冷说道：“尾款的事回头再说，我正要找你呢！

你如果没事的话，最好现在就过来一趟。”

赵经理明显听出谭磊语气不善，忙问：“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等你过来再说。”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谭磊直接挂断电话。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赵经理拖着肥胖的身体火急火燎来到谭磊家。

看着谭磊阴沉着脸的样子，不明所以，只能陪笑道：“谭先生，不知您有什么事情？”

谭磊在刚才已经厘清了思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在理。

“什么事情？”

谭磊哼了一声，愤然说道：“用我说吗？

你自己听。”

“听？

听什么？”

演技还真好！

谭磊看着赵经理茫然的大肥脸，真想给他颁发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这么大噪音你听不到？”

“噪音？

哪有噪音？”

赵经理愈发茫然。

“啧啧啧，不得不夸夸你，演技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