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的确能睡，且睡相很差，这是赵聿京在进入她的房间后产生的想法。

被子被她踢到床尾，有一半垂在地上，一半缠在她的脖子。

睡裙高高卷起，勉强遮住腿根，露出两条明晃晃的细白大腿。

赵聿京忽然觉得惆怅，将她的睡裙拉下，又把被子捡起，重新盖在她身上。

做好这一切，楚念只是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嘤咛一句，就再没了下文，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赵聿京没叫人起床过，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背对着他的楚念忽然转身朝向他，将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

赵聿京怔了怔，凝眸看着她，月光透过纱质窗帘，将女孩儿的脸庞衬得光洁脱俗。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她睡觉，可还是忍不住感慨。

许是有些热了，楚念的脖颈浮一层细腻的薄汗，额上卷曲的碎发粘在皮肤上，被他轻柔抚下。

赵聿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一时忘了时间，直到徐靳提醒他该出门了，赵聿京才如梦初醒般。

他居然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看着小家伙，看了有十分钟之久。

后知后觉的赵聿京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喉结滚了滚，他大步迈离楚念的房间，说了句，“让茉莉叫她吃晚餐。”

徐靳不知道赵聿京这气从哪里来，只觉得先生今天喜怒无常，像个脾气别扭的小姑娘。

简直比楚念小姐还要难哄。

“楚念小姐，您睡很久了，该起了，我做了好吃的哦，都是您喜欢的呢。”

“唔......”

楚念四肢伸展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表情带着些许茫然。

“茉莉姐姐，几点了？”

“已经七点半了，先生正要出门呢，楚念小姐要去送送吗？”

听到赵聿京要走，楚念的睡意顿时清醒大半。

她跳下床，无视身后茉莉让她穿鞋的话，在一楼大厅找见了赵聿京的身影。

他已经穿戴整齐，看样子马上就要走了。

“先生！”楚念大喊。

赵聿京循声望去，小家伙蹭蹭跑下楼，一把窜进他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玩具一样，紧紧的不撒手。

“怎么不穿鞋？”赵聿京蹙眉，语气里带了些责备意味。

楚念没答他的话，仰起小脸,顶着炸毛的头发反问道，“先生你去哪里，可以带上我吗？”

“楚念小姐，先生今晚有酒局，恐怕不太——”

“我会很乖的。”楚念心急地打断徐靳的话。

“我会很乖，一句话也不说，只要带我去就好。”

刚睡醒的缘故，楚念眼眸微微湿润，看起来就像是要哭了一样，徐靳怔了怔，看向赵聿京。

楚念也看向他。

赵聿京默了默没有说话。

“先生，可以别留我一个人吗......”楚念再次哀求。

倒不是什么绝无可能的事，只是毕竟是一群男人凑在一起的场合，难免乌烟瘴气，他怕教坏了楚念。

“茉莉会陪着你。”

楚念皱着眉，出奇坚持，“可我只想要先生陪！”

赵聿京犯了难。

对约翰斯顿，他可以打一顿出气，对吉姆，他可以放肆调侃，可对一个十八岁娇滴滴的小姑娘，他要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难道像对待约翰那样，把她关进房间，恶狠狠告诉她不可以？

赵聿京做不到，做不到就只有让步，让步，便也就是妥协了。

他扶了扶额头，颇有些无奈，“阿靳，让茉莉给她换件衣服，夜里降温，记得给她带件外套。”

-

赵聿京一向准时，但这次迟到了不说，竟然还临时改了地点。

从原本的酒吧，改成了氛围相对安静的清吧。

一群好色的老东西，总是喜欢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谈业务，赵聿京虽不喜，倒也懒得计较。

不过带着楚念就不同了。

几位老总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准这位年轻总裁的意思。

为什么应酬还要带个......他们说不清，看年纪应该不是女朋友，难不成是妹妹？

其中年纪最大的李总恭维笑着，做了出头鸟，“赵总，这位是......？”

赵聿京轻“啧”一声，用楚念听不见的音量含糊了句。

“随便养着玩的。”

李总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真是那种关系，怪不得赵聿京这些年身边从没有女色，看来是喜欢嫩的。

楚念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一坐下就开始吃果盘，要么就打量着周围的装饰。

这里很好，有吃有喝，还有她听得清的音乐。

唯一让她不舒服的，就是几道莫名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打量她。

楚念一点不惯着，每个不善的目光都被她回瞪过去。

桌上各种各样的饮料，楚念挑了挑，最后选了杯蓝色的，是蓝莓吗？

她凑近鼻尖闻了两下，一股浓烈的蓝莓味道扑鼻而来，入口甘甜清冽，的确是蓝莓果汁。

楚念不知道，她喝的是高浓度蓝莓果酒，只是赵聿京正忙着谈生意，一时没注意她，让楚念将一整杯酒都喝了个干净。

等他发觉的时候，楚念脑袋一歪，直接倒在他肩头。

赵聿京还以为这孩子突然死了，嗅到一股蓝莓酒味，再一看桌上的空杯子，登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谁给她的！”

赵聿京难得真的动怒，此时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秦总面容一抖，迟疑开口，“那个......”

“她好像把我的酒给喝了......”

秦总也实在委屈，他只是去了趟卫生间，一回来桌上的酒就没了，还多了个暴怒的男人和一个女醉鬼。

冤啊！

实在是冤！

赵聿京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生意，把企划书像垃圾一样丢给李总，抬眼示意徐靳。

徐靳立马会意，“我这就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赵聿京抱起楚念，大步流星往车里走，颠簸中，楚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她定了定睛，将视线聚焦，待看清面前男人的脸后，扯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然后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下巴。

“哇，我梦到先生了......”


楚念没有躲避，就好像是正中她下怀一样，在尖锐的铲子接近眼眶之前忽然侧身，反手抓住楚嫣的手腕，顺着她的力量将人按到地上。

而这还远远不够。

楚念余下的体力不多，务必一击就让楚嫣彻底失去行动能力，才能保证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她看了眼还没回过神的楚嫣，提起膝盖，狠狠压断了她的腕骨。

随着一声惨叫，宣告楚嫣再不会从楚念手里占到一点便宜。

楚念冷眸看着她，骂了句，“蠢货。”

楚嫣总会着她的道，因为她蠢得像猪，永远会轻敌。

楚天长和杨慧琴迟迟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来自疼痛难忍的楚嫣，一个来自吓坏了的杨慧琴。

“楚天长！”

“你只顾着秋晴那个贱女人的孩子，那我们的女儿呢！被她戳瞎了一只眼睛不够，还要搭进去一只手吗！”

“你到底管不管！”

杨慧琴不顾形象地咆哮发疯，眼里是想要将楚念置于死地的疯狂。

楚天长也没想到楚念竟然狠心至此，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应下去。

“我会给嫣儿讨个公道的。”

楚念直直站着，干枯发黄的发梢被风吹得凌乱，瘦小的身形摇摇欲坠，像是易碎的玻璃娃娃。

她努力想站得挺拔些，可胃里空空如也，只是佝偻着腰站着都感到体力不支，胃酸侵蚀着她，好像鼻息之间带了淡淡的血腥气。

就像是自己在吃自己。

她全部的力气都用作对楚嫣的最后一击，此时的楚念只能任楚天长宰割。

让楚念意外的是，想象中的‘惩罚’并没有降临，因为崔姨来了。

她快步走上来告知，“先生，有客人到了。”

“让他等着。”楚天长现在没什么心思待客。

说罢他便要去收拾楚念，崔姨又出声提醒，“恐怕不行......是赵家的那位先生来了。”

楚天长脚步一顿。

只思索了半秒就分清了孰轻孰重。

“慧琴，这件事晚些时候我会处理，你先带嫣儿去医院。”

说完，他也不管杨慧琴会如何吵闹，径直去了前厅会客。

杨慧琴自然不干，可楚嫣疼得几近晕厥，现在不是算账的好时机。

她不甘不愿地剜了一眼楚念，扶着楚嫣的胳膊往里走，“宝贝不哭，妈妈这就带你去医院！”

崔姨小跑过来的时候，楚念如一块破抹布似的，软软绵绵倒在她怀里。

“小小姐，没事吧？”

崔姨声音里带着哭腔，扶着楚念的脸颊，想碰又不敢用力，生怕她一个不察就会死掉。

楚念安心靠着她，没说话，贪婪地感受着片刻的自由和宁静。

崔姨说，在她妈妈很小的时候，她就在她身边了。

她看着她成年，恋爱，再到结婚生子，转眼过去，小小姐也已经这么大了。

只是小姐病得突然，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好在她留下了一个孩子。

一个很像她的女儿。

这些年看着她长大，恍惚间，她总会见到小姐的身影。

她是她血脉的延续，她一定得护好小小姐。

“小小姐，我送你回阁楼吧，要是被先生看见，又要责骂了。”

崔姨专门学习了手语，她在和楚念说话时总会大声些，再配合上不算标准的手语，怕就怕楚念日后真的变成聋子，所以哪怕是这种方式，也要耳濡目染教给楚念，毕竟她们真正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算多。

她听说，失聪的人，语言功能也会退化的，她不想让楚念和社会脱节。

尽管现在处境艰难，她也希望她能有个光明的未来。

楚念轻轻“嗯”一声，用冰冷的指尖抹掉崔姨脸上的泪水。

“不哭，我没吃亏。”

说完，她还咧开嘴，露出几颗尖尖的小虎牙。

崔姨强颜欢笑，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硬糖，拆开包装快速喂进她嘴里。

崔姨的口袋里总会揣着糖果，这是她们之间的小默契，也是楚念生活中唯一的一点小甜蜜。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阁楼里走，女佣忽然拦在眼前，趾高气昂地命令。

“先生让你去前厅会客。”

楚念顿了顿，迷茫地看了眼崔姨，崔姨贴在她耳边，将那句含糊不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楚念更懵了。

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想不出是什么客竟然需要她去会。

她支开了崔姨，一个人来到前厅，见到了所谓的‘客’。

那个漂亮男人。

他靠在沙发上，和上次见面时穿得很像。

一身黑色的风衣垂在裤腿两侧，笔挺中好像带了些慵懒的意味。

是个很喜欢黑色的男人，楚念不禁想。

茶几上摆着一杯热茶，缓缓上升的白雾将男人的脸映得不真切，恍惚中竟让楚念见到了几分神性。

楚念揉了揉眼睛，看向楚天长。

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嘴角扬着谄媚的笑，满脸慈爱地朝楚念摆手。

“念念，快过来问好。”

念念。

在她的记忆里，楚天长从没这么叫过她。

楚念站着没动，丝毫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

赵聿京十指缠起，搭在膝上，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

“楚先生的面子好像不够大。”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楚天长难堪不已。

“崔姨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带念念过来！”

崔姨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这位赵先生为什么要见楚念，战战兢兢拉着人去到他面前。

赵聿京不经意似的垂眸扫了一眼，看向站在对面的女孩。

徐靳站在赵聿京身后，也跟着打量起楚念。

刚才进门的时候，见到杨慧琴带着那个瞎子哭哭啼啼走了，他眯了眯眼，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小丫头又打人了？

楚念毫不避讳地看着赵聿京和徐靳，“你们不是我的客人。”

话音落下的那刻，徐靳算是真正明白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旁的楚天长眉心一紧，讪笑道，“我这个女儿性格就是这样乖张放肆，一点儿礼数也没有，让您见笑了赵先生......”

楚天长说着，拼命朝楚念使眼色，可楚念就当接收不到一样，将他的暗示全部忽略。

“无碍。”

赵聿京的视线一直落在楚念身上，轻扯了下唇角。

“没爹妈教养的孩子是这样的，”男人古井无波般的声音响起，“她是块璞玉。”

“不过有人不识货罢了。”


“你有，”楚念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个相机，“我刚刚拍下来了，茉莉姐姐抱你，你笑了。”

徐靳：“......”

哪儿来的相机，他怎么不知道。

赵聿京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大发慈悲解释，“我家小孩儿长成大姑娘了，老板我送的奖励。”

“怎么，有意见？”

“......哪儿敢啊。”徐靳强颜欢笑。

本来就拿这小魔王没办法，现在又被她抓住了把柄。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楚念的小食欲得到满足，整个晚上心情都很愉悦。

赵聿京吃过晚饭就去了书房，见楚念很舍不得他的样子，干脆把人带在身边。

“刚好检查一下你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赵聿京一双好看的眼眸半眯，“今天都学了什么？”

楚念在他对面坐下，得意笑着，“学了怎么生小孩儿。”

赵聿京手一抖，钢笔掉在桌上，发出声响。

他抬眼看徐靳，“生小孩儿？”

徐靳抿了抿唇，“倒没有教得这么露骨......”

“我今天才知道，小孩儿不是垃圾桶捡来的，是一个男人和女人造出来的。”楚念的眼神干净纯粹，没掺杂半分邪念，赵聿京笑笑，示意她继续说。

“徐老师说，要男人足够爱女人，女人也要足够爱这个男人，这样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才能生出来小朋友。”

赵聿京点头，投给徐靳一个赞许的眼神，“不错，很浪漫的说法。”

他准备给徐靳涨工资。

“可是我不明白，”楚念皱了皱眉，“既然只要相爱就可以了，为什么需要性？先生，什么是性？两个人不穿衣服躺在一张床上就是性吗？”

赵聿京喝水的动作一顿，呛住了，一个劲儿猛咳。

徐靳：！

他要疯了！

赵聿京冷着脸，眸色很深，沉声，“阿靳，你这个月工资扣光。”

徐靳欲哭无泪，有苦难言，心痛万分！

“好的先生......”

赵聿京清了清嗓子，问楚念，“你这都是从哪儿看来的？”

“电视里这么演的，我听他们说，这叫‘做。’”

楚念答得真诚万分。

说罢，她好奇地问赵聿京，“先生，你和女人‘做’过吗？”

赵聿京没接楚念的话，镜片下的目光深邃，眉眼间藏着烦躁，“出去。”

楚念懵了，不知道哪句话又惹他不高兴，“先——”

徐靳看他这样就知道这是发怒前兆，捂着楚念的嘴把她带离房间，“楚念小姐，天色不早，我们该睡觉了。”

楚念伸手乱抓，不愿意走，奈何徐靳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将她抓着门把的手指一根根掰下，把人带出了房间，还不忘恭敬道一声，“先生晚安。”

看着被楚念坐过的沙发上，形成一块小褶皱，赵聿京眼底闪过丝波澜。

看来他得让茉莉好好筛选，不能什么东西都给她看。

浓浓夜色，赵聿京透过玻璃窗，看见自己忧心忡忡的侧脸。

算了，还是他自己来吧。

由于楚念的学习能力过快，赵聿京想给她买手机的计划暂时搁置了，本想等她形成了自己的三观再说，可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让赵聿京意识到，没有手机的确是很不方便的一件事。

这天下午，赵聿京正在公司开会，徐靳忽然打来电话。

他从不会在工作时间无故打扰他，赵聿京猜测应该是楚念出了什么事，将会议暂停，回到办公室接听。

“先生，楚念小姐不见了！”

赵聿京拧眉，“什么叫不见了？”

徐靳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只是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以后人就不见了，茉莉也说没看见。”


约翰斯顿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摸着肚子自嘲，“我是个医生，平时缺乏锻炼，当然比不过京了。”

楚念脸色更加不自然了，脑海不受控地浮现出一些属于赵聿京的画面。

正如约翰斯伯所说，他的身材的确很好。

肩宽，腰窄，手臂用力时，涨起的青筋，这些无一不占据的楚念的脑子，让她头脑发昏。

正出神，一只温热的大手探上她的额头，“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突然的触碰，让楚念浑身犹如触电了一样，瞳孔涣散失焦，鼻息被男人身上霸道的藏香裹挟。

她突然紧张起来，“没，没发烧。”

赵聿京这才放下心，移开手，“那就是肚子饿了，先点菜吧。”

话音刚落，包厢走进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另个法国人，楚念眼神逐渐清明，猜测这就是徐靳所说的老板。

“嘿，京，好久不见。”

赵聿京和老板是旧相识，两人问了好，老板就将目光瞄准了楚念。

“这是你女朋友吗，京？”

老板在檀城居住很久，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打趣赵聿京。

楚念听懂了，心跳像是忽然漏了一拍，让她呼吸都跟着微微凝滞。

闻言，赵聿京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色。

“Ne plaisante pas.{别乱开玩笑。}”赵聿京看了眼不甚自在的楚念，继而说道，“Cest ma sœur.{她是我妹妹。}”

楚念听不懂，但明显觉得赵聿京的表情很不对劲。

他们说了什么？

她下意识去看徐靳，可对方看也不看她，低着头做局外人。

“喔喔，我只是开个玩笑，别那么严肃，京。”老板很会看眼色，见气氛不对，立马笑着打马虎眼。

气氛这才轻松许多。

唯独楚念久不作声，直到赵聿京递来菜单，问她，“吉姆的手艺很好，不比茉莉差。”

菜单上皆是法语，对楚念来说和天书没什么差别，但很贴心地附上了图片，倒是方便她点菜。

她快速扫了一眼，一共四五页的菜单，她两三秒就看完了。

啪——

楚念合上菜单扔回桌上，声音沉沉的，“我都想吃。”

赵聿京低着眸子看她，嗓音带笑，“都想吃？”

楚念对上他的目光，像是在赌气似的，“都想吃。”

两人对峙了几秒，赵聿京无奈妥协。

“好，”他也收起菜单，干脆不再看了，“吉姆，那就把菜单上有的都来一份。”

既然要哄小家伙看病，总得有点儿诚意，起码得让她的肚子高兴。

赵聿京不懂女人心，自然也不懂楚念今天为什么这么别扭。

事实上，楚念自己也不知道。

她究竟是因为听不懂赵聿京那句莫名其妙跳出来的法语生气，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总之——

就是很！不！高！兴！

随着服务生一个个进入又离开，桌子很快就被各类精致优雅的菜肴填满。

楚念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声“哇”了一句，就把对赵聿京的火气抛诸脑后。

吉姆擦干手，也坐下来一起吃饭。

赵聿京一手搭在楚念身后的背椅上，视线盯着她握刀叉的动作，“左叉右刀，我教过你的。”

这句话不知又怎么点燃了楚念，她偏要左刀右叉，和赵聿京对着干。

赵聿京眯紧了眸光，沉默许久，败下阵来。

“今天就由着你吧。”

吉姆没忍住，大笑出声。

“京，很少见你对女人这么纵容。”

他认识赵聿京这么多年，别说女人了，养过的白狼都是公的，女人压根儿近不了他的身。

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赵聿京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取向，吓得他赶紧找了个女人结婚。

约翰斯顿静静坐着，笑了声，“他就是喜欢口是心非，这是他们国人的特点。”

“不过chef，你的这道樱桃鹅肝味道很好。”

吉姆为人豪爽，面对夸赞也不扭捏，“那当然了，你别忘了我也是正宗法国人啊，哈哈哈！”

两人很快就热络开来。

而赵聿京作为话题中心，冷冷抱着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法国菜的分量不多，楚念吃空了三个盘子，还没到半饱。

吃过饭，楚念本该跟着约翰斯顿去医院的，可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写满了抗拒。

“不，不去医院......”

她的声音在发抖。

赵聿京将她的不对劲看在眼里，“怎么了？”

楚念不说话，只是摇头，脚步不住地后退。

“别再动了。”

身后是台阶，再退下去，她一定会被绊倒，好在赵聿京及时挡在她身后。

男人身上熟悉的气味让楚念有些许放松，紧张的情绪也被安抚了下来，她顿了顿，转身扑进男人怀里，将头深埋进他胸膛。

扑通，

扑通——

一声接一声的心跳，沉稳有力地传来，让楚念心安。

“先生，我不想去医院......”

这是句带着哭腔的请求。

记忆里，楚念只去过一次医院，也是那一次，她失去了妈妈，失去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医院是个可怕的地方。

赵聿京感受到怀里的女孩儿发僵的脊背，没由来觉得怜悯，也或许是心疼。

这种情绪太复杂，是赵聿京不曾感知到的。

他没深想，手掌抵在她的背上，轻柔缓慢地安抚。

约翰斯顿挠了挠下巴，觉得不解。

是......他长得很吓人？把小姑娘吓成这样？

哦对了，小姑娘说她长得奇怪，像被斧头砍过。

约翰斯顿沉默，那应该是挺吓人的吧......

他看向吉姆，表情有些委屈，问，“你有镜子吗？”

吉姆：“啊？”

楚念抱得舒服了，就不愿离开了，一直到情绪平稳下来才松开赵聿京。

午后的烈阳洒下，将男人浓烈的五官映得模糊。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像是，

梦境。

赵聿京踩在第二格台阶上，蹲下身，长指勾起楚念小巧的下巴。

“要是有我陪着，还会怕吗？”


楚念不知道这是赵聿京逃避她的说辞还是真的，总归少了赵聿京的生活单调又无趣。

程梨知道楚念一个人在家后，特地邀请了她来剧组探班，楚念觉得新奇有趣，特地让茉莉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一起带过去。

只是她没想到来接她去剧组的人竟然是季珩。

楚念脸上的笑容僵住，也不动了，站在原地和男人对峙。

“上车啊小破烂儿。”季珩扒着副驾低头看她。

楚念不情不愿坐上副驾，嫌弃地离他老远。

季珩气得发笑，“我们可是共享了一个秘密，你怎么就卸磨杀驴了？”

楚念想了想，说，“一码归一码。”

季珩开车不似赵聿京那样稳重，像是在开赛车一样，冲得不行。

“你还挺精，要不是梨梨开口，我才不会来接你呢。”车子甩了个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楚念也不服输，看着窗外，“要不是程梨姐姐开口，我还不会坐你的车呢。”

楚念替程梨惋惜，那么好的仙女姐姐，怎么挑了这么差的男人，嘴巴又毒又坏，一点配不上她。

季珩瞥她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呢？”

楚念不甘示弱也看着他，毫不避讳，“是啊。”

两人吵了一路，一直吵到剧组。

这场戏的拍摄地点在泳池，是女主角程梨被恶毒女配陷害，然后被推下泳池的戏。

楚念个子小，周围又围了很多人，她根本看不见程梨在哪儿。

“叫声哥哥，我带你进去看。”

“真的吗？”楚念问。

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有这么大权力？

季珩一听，拽得不行，“那当然，你去打听打听，檀城谁不知道我季珩啊。”

楚念稍加思索就有了决策，她的确听程梨姐姐说，只要报季珩的名号，在檀城就可以横着走来着。

“季珩哥哥，可以带我进去吗？”

楚念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嫌弃。

季珩心想，还真是个懂审时度势的人，他很欣赏。

“那小爷我就大发善心，带我们梨梨的小粉丝进后台。”

他从兜里掏着什么，摸出一张卡片。

“这是什么？”

季珩想也没想就答，“通行证啊，给钱就能办。”

楚念：“......”

她就知道，不靠谱的人永远都不靠谱。

楚念跟着季珩去到后场，戏份正拍摄到高潮部分。

“沈思凡，是你灌醉了罗钦，在网上发了那些床照，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程梨表情受伤，不可置信地质问。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毁了罗钦的！”

“那又怎样，我就是不服气！明明最爱罗钦的是我，可他连睡在我身边也喊着你的名字！”

“既然我得不到他的心，那我干脆都不要了，我要毁了罗钦，也要毁了你！”

女配面容狰狞，用力一推，穿着礼服的程梨整个人都被推进水里。

随着导演的一声“咔”，代表这场戏过了。

“先不跟你说了。”季珩心一紧，丢下楚念跳进水里，把程梨抱上去。

她本就穿得少，布料又轻薄，湿答答得粘在身上，将玲珑曲线展露无遗。

季珩眸色暗了暗，喊助理来给她披上毛毯。

“这场戏明明可以改的，再不济也可以用替身，干嘛非要自己吃苦。”

季珩满眼心疼，将她脸上的湿发拨开，露出程梨精致的五官。

“我要足够努力才配得上你对我的好啊。”

季珩歪了歪头看她，“这算表白吗？”

程梨挽唇，耳尖泛红，别过脸不看他，“随你怎么想。”

两人的关系在圈内不算秘密，程梨的真爱粉也都知道她们有个姐夫，巨有钱还有势那种，因为程梨看起来很幸福，所以她们也都表示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