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过户的当天，季青棠坚持要把季深改成钟深。

钟旭表示无所谓。

对他来说，季青棠才是最重要的。

没人有异议，名字算是落定了。

办完过户，我准备打车回去上班。

深深，你要是想你大姨了，还是可以去你大姨那里住的。

季深，不对，钟深立刻反驳：我才不会，那里我已经住腻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季深转学，我是在家长群里看到的。

季青棠洋洋洒洒地发了一篇长文，美名其曰：告别文。

大概的意思就是，她要带着季深去别的地方，接受更好的教育。

甚至还艾特了我。

我没回复，退了群。

没了季深之后，时间明显够用了很多。

以前因为他，我拒绝了很多次领导想要提拔我的机会。

现在我主动争取。

大概过了两个月，我在外地出差，深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妈妈，你能来接我吗？


我站在医院门口，正准备抬手招车。

季深突然拦在我面前。

妈妈，你要去哪？

他不敢看我，低着头补了一句：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会缠着你的，我知道妈妈养我长大很不容易，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可不可以？

看着他不断低下的头，我有些怅然。

我查不过少书，知道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家庭因素占比很大。

小孩的童年不可忽视。

钟旭并不喜爱季深。

于是，我给了季深加倍的爱。

别人有的，他不缺，反而更多。

在幼儿园的运动会上，我永远是最拼的。

那些小孩们从最开始嘲笑：季深，你怎么只有妈妈啊。

到艳羡：季深，你妈妈太厉害了。

在那些年里，他是阳光的、张扬的。

年少失去双亲，我太知道自卑的感受。

它就像一颗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

只会在经年累月里默默扎根成长。

眼前的少年，阴郁颓丧。

我叹了口气，摆正他的肩膀。

深深，我不讨厌你。

少年眼里有热泪。

你好好学习，好好长大，以后你想去哪都可以。

热泪滴在我手背，季深哽咽：妈妈，我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人，以后换我照顾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置可否。


来了。

季青棠沉着一张脸，很不爽。

在赶来之前，我先打了个电话给季青棠，让她来接季深。

接什么接，他愿意去你那，你就让他去呗。

我没惯着她，你不来，我就报警，你知道的，反正我和他可没关系。

和你妈妈回去吧。

我推了推季深的肩膀。

他往后退了退，攥紧了衣角。

怯生生地说：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可以啊，求求你大姨，看她愿意收留你吗？

季青棠嘴角带着一丝讥讽。

季深湿漉漉的目光看向我，带着希冀。

妈妈我没说话，季青棠抢先说：看，都喊你妈了，这儿子没用了，送你了。

季青棠向来不是个好性子的，但这么在一个孩子面前说话哎，我说有些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啊，真好意思让别人帮自己养儿子。

对面的李阿姨拉开门，毫不留情地吐槽。

季青棠从没被人这么说过，脸青一阵红一阵，憋着气说：要不是我昏迷了，我儿子也不用她养，现在把我儿子养成她儿子了，天天在家说她有多好多好，跟我们一点都不亲。

小孩子就是谁对他好和谁亲，你要是对他好，他能不和你亲吗？

李阿姨瞥了她一眼。

季青棠哑然。

妈妈，我不走。

深深，你也有自己的爸妈了，青黎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

李阿姨温声劝季深。

不，我不要，我就要妈妈！

季深倔强着小脸。

我轻轻拨开衣角，拉着季深的手，弯腰拍了拍他发顶，深深，我不是你的妈妈，不可能养着你的。

快回家吧。

季深怔住。

直到他被季青棠拽着走，才反应过来。

奋力挣扎，嚎啕大哭：我不走，我要妈妈，妈妈！

我会乖的，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别不要我！

烦死了，别哭了，你妈不要你了，而且以后她还会结婚，有自己的孩子！

短暂的消停了会儿，季深哭的更厉害了。


离开之前，我一直想找个时间感谢邻居。

可他似乎早出晚归。

我愣是没碰上。

登上飞机之前，心里还有点遗憾。

所以，当他坐在旁边时，我讶然：好巧，你还记得我吗？

嗯。

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谢你上次送我去医院。

你扫我吧。

番外
不行。

为什么！

你都已经养了他十年了，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季青棠几乎是脱口而出。

瞧瞧，这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和季青棠不是亲姐妹。

原本我们只是邻居，因为父母关系好，又都姓季。

所以，取了相似的名字。

直到，我十岁那年，父母意外去世。

我无亲无故，孤立无援的时候，是季青棠的父母帮助了我。

我心怀感恩，一直都迁就包容季青棠。

她父母去世的时候，我答应过会和季青棠相互扶持的。

她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是我勤工俭学、四处跑兼职挣来的。

我养了季深十年，自认为对她没有亏欠了。

我没有时间，而且孩子自然是要自己父母养的，我养着像什么话。

再说，所有人都知道他妈妈是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弃养了。

沉默良久。

姐姐，帮帮我。

季青棠软着嗓音。

从前，我在很多这种时刻心软、妥协。

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应该被恩情裹挟。

我是知道季青棠磨人的功夫的。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带个孩子怕是我老公不答应。

怎么可能！

这才多久，你怎么可能会结婚！

相亲认识的，结婚给你送喜帖。

那头突然一阵混乱，我似乎听见季深的声音。

然后是季青棠的尖叫声，以及钟旭的怒骂声。

钟旭，把这死小孩送走，我不想看见他了。

我默默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