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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无经商的经验,本以为很快又会败给周伯。
没想到,他好像并无再与我争的意图,还全力支持我的决策。
之前那些恶劣的、关于他想靠联姻吞并股份的猜想,倒像是我小人之心。
在他的支持下,华人占的股份大过外资,新尧终于又由国民控股。
算是全了爸爸生前所愿。
洋人想趁乱发财的计划落空,周伯捋着胡子看他们骂街,看上去倒惬意得很。
只是再一次,我又很挫败地意识到,除了画画,我好像真的没什么经商的天赋。
公司的业绩下滑,我急得焦头烂额,公司里又响起“女子无用”的质疑声。
还好,华杰靠才智救了公司,成为了我的特殊顾问。
方艺不知为啥不缠着周霖了,开始总来我眼前蹦跶。
她文笔好,之前就常在小报写稿赚钱,现在更是经常在报刊上拐着弯匿名写我的八卦故事。
一时间,我在画界的名声、在商界的努力,远抵不上我和周家、和华杰的恩怨情仇。
她又来讥讽我:“你不是女主吗?
怎么啥也不会,开公司也得靠男的?”
我虚心求教:“你的霖哥哥啥都会、都靠自己吗?”
“凭什么你只要求我?”
我经商头脑不足,但是语言天分很好。
靠着对外语的掌握,也为公司打开数条与外资贸易的路子。
公司里质疑的声音也渐渐消了下去。
她被我堵得说不出话,哼了一声哒哒跑走了。
发小幸灾乐祸地跟我分享八卦:“现在我霖哥已经不理她了,他心里只有嫂子你!”
华杰给他递了一杯滚烫的咖啡,烫得他嗷嗷直叫。
“她现在是我顾家的人。”
我低头扑哧一声,笑他幼稚。
华杰和我联手,一时间在上海滩风头无二。
周霖终于忍不住现身来找我,委屈巴巴地望着我,也不说话。
可我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见到他撒娇就会心软的我了。
我一次次把他拒之门外。
他也不恼,就天天坐在门口等我出来。
然后在看到华杰牵着我的手时狠狠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坐上车往回看,就那样望着他成为很小、很小的一个点。
方艺终于憋不住了,又哭唧唧地过来求我:“好姐姐,是我错了,我不敢对霖哥有非分之想了,可你别让他这么疏远我啊……我跟着他也是没办法,他是男主啊!
我无父无母没任何出路,在这鬼地方我真的活不下去呀!”
她嚎啕大哭,控诉起在这光鲜亮丽的上海滩底层贫民的生活。
大喊着让我救救她。
“你是女主啊!
你要救我啊!
你要改变这个时代啊!”
我很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只是乱世中飘零的一片叶子。
像羽毛一般轻若浮尘。
我都不知道怎么报自己的血海深仇。
我的仇还没报,恩怨还未算清,战争就全面打响了。
仅仅三个月,前线便死伤近三十万人。
报纸上的每一个数字都带着血。
全城都弥漫着压抑的死气。
周家旧宅在轰炸中坍塌了一半,听闻周伯瘸了腿,方艺也受了伤。
……华杰和我商量后,我们转头经营起了药材生意,为前线源源不断送去药品。
方艺不再写我的八卦,只疯狂地在文章里写:“会胜利的,我来自未来,战争八年后就会胜利!
大家一定要活下去!”
可大家都说她失恋后疯了。
报社不断地被轰炸,人越来越少,连刊登都变得困难。
她便手写一封封大字信,散落在大街小巷。
我沉默看着她,托人给她送去医治手伤的药。
想起她一直以来奇怪的言语,又隐隐有些猜测。
稍得的喘息时候我便画画。
我画天上飞的白鸽,画教堂十字架上的尸体,也画鲜血淋漓的街道。
一有机会,我便联系妈妈的旧友,把这些写实的画作寄到海外展出。
我还发现了绘画其他的用途。
在敌军密集的轰炸下,珍贵的建筑一座座轰然倒塌。
我便走访遍附近的城楼,绘制下它们的图案,以便战争后重建。
方艺也不再来我跟前哭着喊自己要“回家”了。
她凭借着扎实的文字功底,去做了一名战地记者。
走之前,她托人给我送了封信:“对不起,羽夕姐。
请原谅我吧。”
“我穿来的时候才读初中,是条九漏鱼,所以之前是那么的无知,看小说只以为女主必须是最美的,也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独立,所以瞧不起你,只以为我来自新时代一定可以大放光彩。”
我不知道什么是九漏鱼,可我感受到了她真诚的歉意。
其实她本就没做过什么厉害的错事,我也从不曾真正把她当作死对头。
“都怪我,没有好好学习,历史都没有好好记,什么也做不了,我好没用。”
她最后写道:“我已经开始画女性了,我发现,女性同样是那么有力量。”
后来,我再也没有听到她的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