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寒山狭涧，她鲜衣怒马，艳如朝阳。

偏是这贫瘠之地，只有我这一家酒楼。

“大圣楼？有意思，传令，今日驻扎此地，切勿惊扰百姓。”

我观这阵仗，心实惶恐，忙问其左右，将军何人。

“大胆，护国公主的名号，岂是你能问的？”

“无妨。”公主挥手笑道：“大圣即是大胜，这名字取的巧。掌柜的你记住了，我乃大宁长公主——黛晴。”

1

路过的酒客常说，今年是冷冬，十月未到，风雪漫长安。

我知道，那是北疆夷族的血，漫进了长安。

年景虽不堪，迁徙之众却填饱了我这酒楼。

十七岁那年，我遇一智者，他说边疆战事不断，往来兵将无不盼得胜而归。

于是便有了“大圣楼”。

我自然也未曾埋没一身家传的好手艺。

“好吃。”她狼吞虎咽，哪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添饭！”

我看着硕大的空碗和见底的饭盆，不禁皱起眉头。

“戴晴公主，已经五碗了，可别涨坏了您这千金之体啊。”

旁边将士也跟着附和。

她也听劝，放下碗，抬过盆......

“喂，姓什么？”

我一个战栗，方想起她是当朝护国公主，一人之下，适才何敢僭越？

“草......草民鄙姓孙。”

“孙大圣是吧？当真以为你是那大闹天宫的猴子？你可知本公主一路饥肠辘辘，冬日行军之苦，身如僵虫，腹如冰湖，安心做好你的买卖，又短不了你的银子！”

“是是是。”我连声应承，她实不知，这队人马已经吃光了我半月的储备，下一批粮商却不知何时能来。

好，公主金银多？待我先去后厨算账！

片刻后，对着厨间米面空桶，我算盘敲的正响，一只手重重拍在我肩上。

“你那个焦烧肉片如何做的？快快赐教
中的自己，垂垂老矣。

“第九世，不过如此。”

21

“老公，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奇怪打扮的厨子，历了九世情劫，好惨哦。”

“那确实好惨，我这辈子遇到你这个劫都要吃不消了。他叫什么？”

“巧了，他也叫大圣。”

“哦，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快起床吧紫依，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锅包肉。”

“哇！来了来了！”

22

“呜呜呜......”

“不就是看个星爷的电影，至于吗？”

“如果至尊宝和紫霞，有下一世，我希望是个好结局。”

“有啊，你听我给你编，啊不，给你讲。”

“......”

——第一世，他们是石头和灯芯。

——第二世，他叫大圣，她叫紫霞。

——第三世，他是边城浪人，她是......

——......

——第九世，他叫孙大圣，她叫黛晴公主。哦对，还有个菩提老头，分身化作什么提蓝居士，好土。

“这都是你编的？我倒是觉得，如果每一世都能相遇、相爱，哪怕最终生离死别，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天罚。”

“是啊，除非......”

“除非？”

我轻柔的抚过紫依发梢，宠溺的笑了笑。

有些事，还是不要说的好。

——除非每一世，他都不肯喝孟婆汤。

-完-

时若走，这几人根本拦不住她。

正自回头看那“狗洞”外是否有人拦截，却听圣上金口一开：“摆宴，给朕皇妹接风！”

我：啊？

14

天子说摆宴，竟就真的开了宴席，席间却也没什么大臣王孙，还是这几位宫女侍卫。

宴开在东宫，虽无满桌珍馐美味，几道御膳倒也色味绝佳。只是没料到皇上竟这般节俭了。

浅尝几口，忽觉自己都能烹调，一时沉沦于自己技艺沾沾自喜。

“皇兄，这是何意？”黛晴吃了几口，似无食欲，突然发问。

“怎么，不合胃口？”

公主默然。

皇上突然抚掌大笑：“朕当然知道你不是叛贼。”

他顿了顿，转向我，龙颜尽展：“当然，你也不是。孙掌柜，朕这御宴你能品得几分？”

我被那龙威惊的一个哆嗦，口不择言：“好吃，谢圣上。我给七分...”

“嗤~”公主默不住了。

皇上又笑，挥手斥退左右，起身走至我与黛晴身前。

“皇妹，你选这驸马，眼光略拙啊。

你与朕自幼一同玩耍，你会反？笑话！只是军报有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朝中传言，你......阵前被俘，死前倒戈。

那可是军报啊！朕自继位以来，力主无为而治，想不到竟被阉权至此，军、政、吏、户大小事宜皆受蒙蔽，直到军报贻误，朕才如梦方醒！”

公主抬头凝视，目光却将信将疑，我也不好插话，看着满桌将冷的菜肴咽了咽口水。

“今日雨水，二十四节中最是温润之时，长安城却闹三贼，起六乱，火漫京都，你可知何人所为？”

“是朕！”

15

前有烽火戏诸侯，今有圣裁临六部。

帝王疯起来，真是吉凶难料。

——你勇冠三军，威震大宁，区区蛮夷，安能降你？

——朕明查公主府，暗部眼线，等的，就
项上人头。

没错，他们要的是长公主黛晴的首级。

天子监斩！

那一日，午门尽是夷族斥候狞笑的身影。

天子手握令签，迟迟不愿掷出。

漫天阴云，黑压压遮了刑台。

公主仰天长笑。

“皇兄！不必愁闷，我还要感谢那夷族，若非此议，臣实不知如何还一身清白于天下。动手吧。”

皇帝一怔，将令签归于台案之上，跨步上了刑场。

“一招错判，满盘皆输。是朕，害了你...”天子涕泪纵横，颤抖着抽出腰间尚方宝剑。“孤且亲送皇妹一程，他日厉兵秣马，重返中原之时，孤必血洗蛮夷，为卿祭奠！”

圣剑挥落，血渐长安。

与尚方宝剑一同斩下的，还有数十鬼头刀。

公主身后，太傅提蓝、中丞博康、太监路晖、兵部刘鹤毅、新帅岳安、副帅贺之章......

人头滚落刑台，夷族将领厉厉狂笑。

我独自缩在人群，碾着发白的指节，神死目僵。

19——日前，朝毕，狱中。

“师父他一定是对的，我这一死，既震鹰犬，又扶君威。若战事再起，便自得清白，一石三鸟，何乐不为？”

“你还叫他师父？”

“是啊，只可惜，师父和我，都要死了。”公主终于看向我，努力笑着：“如果我死了，夫君，请一定要记得我。”

我抬头，迎着射进天窗那轮白光：“若真有那时，我一定忘了你。”

20——尾声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群英四起，皇朝将倾。

梦里，雄兵北伐，收复河山。

梦里，时光流淌，青丝白发。

梦里，黛晴莞尔，隐于丹青水墨，提蓝捻着白须向我走来。

“大圣，这一世天罚，你已受尽，轮回转世去罢......”

我自寒露中惊醒，借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看了眼镜
开口，已伏地抖做一团。

天子不怒反笑：“好好好，众卿可曾听到吾师所言？”

众人唯唯诺诺，当下已失了立场。

“只是......”天子顿道：“吾念师恩，将你押于大理寺天牢，衣食无虞，可养天年。恩师，汝安敢逃狱！”

提蓝罔似未闻，依然跨步进殿，左右欲拦，却被天子喝退。

“圣上。”提蓝扬起拂尘，自一侧大袖众请出一道金牌，天子一见，竟扶案跪地。

“先皇予我免死金牌，至我入狱，皆未昭示，今我欲保一人性命，望圣上开恩。”

说罢，他捧起金牌，恭敬置于路公公托盘之上。

“你也要保公主么？”天子龙颜震怒。

“不，我保他。”

我木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提蓝双指比剑，剑指于我。

“他？”皇帝犹疑道：“你可知，先皇免死金牌，在朕这里，只能救一条性命，他不过一凡夫俗子，你救了他，朕定不能饶你。”

“无妨。”提蓝搭过拂尘，笑道：“不过一死，公主救我于危牢，于情于理，我都该陪徒儿赴死。”

逢大戏，台上有人唱，台下便有人和。

中书丞先起风声，路公公眉开眼笑，跟声逢迎，誓要将提蓝与公主扼于金殿之上。

他们不知道提蓝为何保我这无用之人，我亦不知。

公主自其师现于殿门之时便目色灰冥，如陷于天罗地网，黯然无光。

她举目看向我，目露猜疑。

我暗定心神，冥思苦想，终于猜得其中悖离常理之兆。

若提蓝谋逆，陷公主于不忠不义，他又何必赴死？

18

朝驭百官，尚有君臣之礼；提蓝主刑，只留师徒之恩。

这戏，圣上唱不下去了。

五月，风中夹着血腥，雁关城破，北夷长驱直入，兵围长安。

除了兵部，朝中皆主降求和。

夷族议和，首条便是统军之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