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里带着莫名喜悦，好像遇见的是什么喜事，对焚身而亡的老板娘没有任何同情。

我蓦然转过头去，目光扫过众人，冷笑着问道：“她到底犯了什么罪孽？”

2.火蟾宫

面对我的问题，众人很快就给柳三娘列举了一大堆罪名，什么克夫、不遵妇道、悍強无礼，将她描绘的死上十次都不冤，火蟾天君的降罚不但合情合理，还来得太迟。

对她的指责，有男人，也有女人，众口一辞，言之凿凿，但我不相信他们的话，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没吃上馄饨，就出了馄饨店，打听到了火蟾宫所在，径直前往。

我想看看，什么样的神灵能妄断人生死，什么样的神灵能令人无故自燃。

一刻钟后我就到了那里，果然好大一片庙宇宫观，赭红色墙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座庙宇都煊赫多了。

穿过高大门楼，登上巍峨雄壮的大殿，只见一尊丈余高的朱红色异种蟾蜍塑像蹲伏在宝座上，凸起的眼晴对着前方，冷漠森然，令人不寒而厉。

那宝座高约三尺，里面贮满了清水，像是一个小小池沼。

宝座下左右相对坐着四名穿着朱红色长袍的道人，垂目敲磬，低声吟哦，声音含混不可辩识。

中间放着三个旧蒲团，信徒跪于其上，礼敬祷告。

祷告完毕跪行至火蟾天君脚下，双手捧座内清水饮用，喝完又退回蒲团磕头。

我定定瞅着那火蟾天君塑像，觉得有几分眼熟，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在殿外立了很久，冷眼看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地进来跪拜祷告，神色间都是虔诚与恐惧，似乎只要自己一有行为不端，就会被天火焚身。

百姓敬畏神灵，实不知神灵之力皆来源于他们的香火。明明是施主，却匍匐在乞者脚下，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我想问问这所谓的火蟾天君凭什么决人生死，于是开了天眼，可是令我惊讶的是泥塑木偶之后什
，并没有着恼，反而笑着问道：“听小师傅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从哪来的呀？”

“严州沧水县青萝山太平观，青萝山下有条往西流的大河，我就是坐着乌篷船从那儿来的。”

我觉得她说话声音很好听，很愿意与她多说几句话。

老板娘凝眉看了会天际，似乎在想青萝山太平观到底有多远，须臾说道：“我最远也就去过隔壁县，比不上小师傅跑了这么远地方呢！”

此时一个衣服干干净净的八九岁小男孩斜背着步包从店里面跑了出来，“娘亲，我去学堂了。”

说着，冲出了店门，像头小麋鹿般的跳跃着跑远了。

那孩子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无比俊秀，长大后一定是个能让许多小姑娘伤心的美男子。

“别跑！好好上课，别调皮！”

老板娘冲着门外叫道，可是那孩子已经跑远了，不知有没有听到。

她略停了活计，无奈地瞧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丝柔柔的微笑。

此时的她侧脸对着我，我觉得那笑容就像闪烁在木棉花上的金色朝阳，令人莫名喜悦。

我痴痴凝视着那笑容，看到她莹白如玉的脸颊越来越红，好像里面有团火在烧，正在奇怪，忽见她的全身都被炽烈的火焰吞没。

蓦然出现的烈火令整个店里的人都惊呆了，我也是愣了几息才清醒过来，寒冰之气涌出，扑向火焰。

可是那火焰太猛烈了，待我施救，老板娘早已被烧成了灰烬掉落于地，连声惨呼都没有发出。

我怔怔瞧着地面，心想她刚才还笑的那么美，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一捧灰？

等她儿子放学回来，去哪里找他的妈妈？

愤怒，如潮水般涌进我的胸膛。

师傅常说修道就是修心，淡泊宁静才能致远，可是此刻我不想听师傅的教导了，我要为她做些什么。

“天火降罚！”

“天君光临！”

“……”

一声声的惊叹响起，声
在哪里了，让他在店里等我，我去接她回来。

孩子欣喜若狂，极为懂事的答应了，我出了店门，直奔拘禁之所。

4、夜战

此时天已黑透了，街上空无一人，两旁店铺也都上了门板，只有后面人家灯火闪烁。

我在漆黑而孤寂的长街上疾行，内心充满了愤怒。

柳三娘的魂魄被拘禁在某个地方用火炙烤灼烧，说明压根就不是什么天火罚恶，而是另有目的。

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个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只要找到幕后黑手，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未行多久，我猛的停住脚步，冷冷地瞧着前面忽然亮起于黑暗中的六双猩红色兽眼。

它们在奔向我，须臾就显现出了丈余长的身形，那是三头红眼巨狼！

还不止于此，在我的身后，也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应该也是猛恶巨兽。

左边屋顶上伏着三个人影，手中拿着的兵器反射着幽幽灯火，好似一只只狰狞鬼眼。

我在找幕后黑手，幕后黑手也来找我了，这样也好，省的费事。

背篓里的菜刀嗡嗡而起，闪入我的手中，这时巨狼也扑到了眼前，三张血盆大口分咬我身上三处要害。

师傅没教过我战斗之法，只教过我如何处理牲口，因而在我眼里，扑来的三头巨狼，不过是三头调皮了点的待宰牲口罢了。

我刹那间消失了身影，菜刀上劈狼一脖颈，回撩狼二肚腹，转身斜劈狼三前腿。

出乎意料的是，传来了叮叮叮三声脆响，不像斩在血肉上，倒像是劈在了瓷器之上。

一触即分，我没受伤，可那三头巨狼也完好无损。

凝视着我的猩红之眼冷漠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漆黑的身躯闪烁着幽幽微光。

如果仔细看，一狼脖颈处有四五寸长的刀痕，一狼肚腹处、一狼前腿处也都有刀痕。

“原来如此！”

仔细观察之下，我大概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了，冷冷一笑，
：

“那火蟾天君不是什么香火神，而是一种远古异种，叫做‘火磷蟾’，分泌的黏液有至强火毒。

火毒发作，烈火自内而起，先焚五脏，再焚肌骨，神仙难救。

但那火毒是一种隐毒，还需要一种东西催化，才能发作。

那东西叫通心蛊，形似于飞蚁一般的蛊虫，蜇人剧痛，微不可见，可由养蛊者随意支配。

若我猜测不错，火蟾天君座下清水中便含有火磷蟾黏液，凡是被天火焚身者都喝过那水，是也不是？”

“是——是——确实如此！哎吆——杀了我吧——哎吆——”

老道惨嚎不已，已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太平观中除了有很多话本，还有很多纪录各种奇闻异事的书，我无聊时看过很多。

其中一本里面就记载过“火磷蟾”，因而我一见火蟾天君塑像，就觉得有几分眼熟，可当时却没有想起来，直到听了柳三娘的话，才豁然开朗。

其实所谓天火罚，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计谋。

打着火蟾天君的幌子，令信徒都喝下混有火磷蟾黏液的水，需要哪个女子魂魄，就先造谣诽谤弄臭她的名声，再操控通心蛊蛰她，令其自燃而亡。

捕其魂魄，禁锢在火窑中煅烧为美人瓷。

这个计谋虽然简单，可却需要足够狠毒的心肠才能无往而不利。

我瞧着几乎快被煮熟的老道，平静地说：“要想脱离此难也成，明天早上自缚于火蟾宫，将真相告诉每个信徒！”

老道吓得面无人色，久久没有说话。

“好好想一想，是公布自己的罪行，还是被煮的稀烂，还有一夜时间可以考虑，不用着急。”

我将窑火弄小，文火慢炖起来，不再理老道，转身对柳三娘说：“回去看看孩子吧，他在家等你！”

7、尾声

第二天太阳依然如前一天般灿烂，火蟾宫前依然人山人海，不过在宫门前却跪着一个皮肉被煮的稀烂的老道，每进宫
在孩子旁边，握着他的小手说道：“你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你还有其他亲人么？”

“不，他们说我妈妈是个坏女人，被火神天君降下天火烧成了灰，可是我妈妈明明是一个好人，为什么会受到惩罚？”

孩子泣不成声地问道，小小的拳头捏的铁紧，似乎正在愤怒地质问火神天君。

我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你妈妈不是坏人，不应该被罚！我正在找火神天君，等找到祂，一定让祂给你们一个交代！”

孩子半信半疑地瞧着我，片刻后怯怯地问道：“哥哥，他们说火神天君无所不能，你要是惹怒了祂，会不会也会被烧成灰烬？”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哥哥可是很厉害的，十个火蟾天君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没有吹牛，我师傅名气虽然不大，可教给我的本事却不小，一个小小的香火神，还不在我的眼里。

孩子受到鼓舞，大声叫道：“我妈妈不是坏人，火蟾天君一定搞错了，祂杀错了人，也要受到惩罚！”

“你说的不错，祂一定会受到惩罚，这事交给哥哥来做，你还有亲人么，天已经黑了，你应该回去吃晚饭睡觉了。”

孩子眼泪又滚了出来，可怜巴巴地摇头，“我爹生病死了，没亲人了。”

须臾又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我问道：“哥哥，听说人死之后会有阴魂，哥哥能不能找到妈妈的魂魄，让我再见她一面？”

人死之后，魂魄即入冥府，只有少数大怨气者不入冥府，飘荡于天地之间，化而为恶鬼，要想招魂，就得惊动冥府，十分凶险，为一般修道之人所不为。

但我不能拒绝他的央求，于是用冥搜之法搜索起了柳三娘的魂魄，上穷碧落下黄泉，用了很久才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魂魄正在烈火中嚎叫挣扎。

那不是地狱之火，因为那不在地狱里。

那是在阳间的某个地方，柳三娘的魂魄被人拘禁在了火里烧灼。

我跟孩子说已经找到他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