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青黛商枝的其他类型小说《可似黄花奈晚秋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绮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青黛被楼上员峤弟弟的哭闹声吵醒,这个六岁的孩子总是一大早就醒来闹腾,他醒了楼上的其他人就只能起来忙活他了,大妹妹商枝的抱怨声,阿娘又哄又呵斥的声音,月娥舅妈急而碎的步子,虽是楼上楼下,但是木楼板不隔音,都真真切切的,所以青黛每每都是跟着一起醒来。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不出任何声音,哪怕咳嗽喷嚏也用被褥捂着,免得被阿娘注意到她醒了又扯着嗓子喊她上楼去。她从小就不愿意和阿娘在一起,小的时候宁愿去和家里的帮佣们一起捡摘草药,也不愿意和阿娘在一起做针线,所以现在针线的功夫完全拿不出手来。有了弟弟的时候,主动搬到楼下这间小屋子来住,让月娥舅母搬到楼上照顾。虽和佣人们住在隔壁,却觉得自在很多。阿娘整天那些车轱辘话,大夫人和三姨娘欺负她,爹爹偏心,要给...
青黛被楼上员峤弟弟的哭闹声吵醒,这个六岁的孩子总是一大早就醒来闹腾,他醒了楼上的其他人就只能起来忙活他了,大妹妹商枝的抱怨声,阿娘又哄又呵斥的声音,月娥舅妈急而碎的步子,虽是楼上楼下,但是木楼板不隔音,都真真切切的,所以青黛每每都是跟着一起醒来。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不出任何声音,哪怕咳嗽喷嚏也用被褥捂着,免得被阿娘注意到她醒了又扯着嗓子喊她上楼去。她从小就不愿意和阿娘在一起,小的时候宁愿去和家里的帮佣们一起捡摘草药,也不愿意和阿娘在一起做针线,所以现在针线的功夫完全拿不出手来。有了弟弟的时候,主动搬到楼下这间小屋子来住,让月娥舅母搬到楼上照顾。虽和佣人们住在隔壁,却觉得自在很多。
阿娘整天那些车轱辘话,大夫人和三姨娘欺负她,爹爹偏心,要给她争气,要照顾弟弟等等,说了十多年。她一开始就厌烦不愿意听。阿娘自己没有法子给自己争气,叫她有什么法子。所以青黛总是故意把自己留在柜上和账房里,没事也装的忙的很晚,只不过是趁没人的时候在那看书练字打发时间,就是不愿意回后院和阿娘呆在一起。
她常常也自己羞愧着,觉得一个女子和亲生的娘如此疏离,实在有悖伦理孝道,也有违常理。自己的亲妹妹商枝就和阿娘很亲密,大夫人生的三妹妹白芷也和夫人是形影不离。就是自己看的那些话本上,也从来都是母女连心的,只怕自己是个怪胎吧。她有时候想。不仅心里和阿娘疏远,和妹妹和弟弟也不太亲近,妹妹和阿娘亲近,也能说到一块做到一块去。弟弟被她俩被千娇百宠的养着,只有青黛觉得自己总隔着一层。她也不知道怎样去破这样一个局面,只是一日日的这逃避和苦恼下去。
商枝下个月要出嫁,嫁的是亲姑姑家的表哥李茂。阿娘为着瞧不上姑姑,又说爹爹备的嫁妆不够等等,更是每日怨声载道,逮着机会就要数落青黛虽然在前头做事,掌管着家里的钱袋子,却对妹妹毫无助益。所以青黛更是避着她,只求这个月能快快的过去,妹妹快快的嫁出去就好了。
这会是四月,天亮的越来越早,青黛轻轻的支起身子拿起本书来看,又觉得心空落落的,无所依傍,字也看不进,又不知道自己要思量什么,只是掩书茫然坐着。听外面渐渐热闹起来,佣人们进进出出,员峤和三姨娘生的长留都在院子里玩着吵嚷。青黛就下床来穿好衣服,坐在妆桌前漫不经心的梳着头发,等着小桃来喊吃饭。
吃早饭的时候青黛发现今天人格外的到的齐,大嫂仗着自己又有了身孕,总要厨房里单独给她做了送到房里,今天也来饭厅里吃饭了。青黛看着着十几口人,大家都在一块吃饭,也不知道应该算是一家子,还是算几家人,这个家的主人应该是爹爹林昌化,还是母亲李美云。
原本这个大院子和前面的三间铺面的主人是李美云的父亲,他是个医术不错的郎中,开了这间名为“康顺堂”的药铺。李郎中只有美云这一个闺女,自己也没有兄弟子侄,便招了一个上门的女婿叫彭虎。美云成亲后生了两个儿子,都跟母姓,大的叫李成林,小的叫李成树,李家也算是续上了香火,李郎中和夫人闭眼的时候也是了无遗憾,只是彭虎四十来岁就一病不起,留下美云和两个年幼的儿子。美云无叔伯兄弟,但是彭家却有不少兄弟,虎视眈眈的想要来做李家的主,美云就匆忙的要找个男人来撑场子。
林昌化家原是关外的,幼时跟随父亲也略学得医术,关外闹兵灾时来京城来谋生,先是李家药房里做伙计,后也搭脉开方。彭虎死的时候,林昌化在药房已经能独当一面。他人生的高大俊美,也能言会道,平日就能讨美云喜欢。林昌化也眼热李家的铺子财产,所以很甘愿的娶了远远年长自己的主母。约定林昌化接手经营康顺堂,抚养李姓的两个孩子,但以后的孩子都姓林。就这样看似是招赘,实则又不是的走到了一起。
林昌化接手康顺堂以后,生意做的更好,胆子也大,敢于下厚本取暴利。关外安定后,他联系上老家的一些亲戚,把关外上好的鹿茸、人参等各种稀有的补品药材,甚至于各种皮子,都弄到京城来,名声就慢慢起来了,也有一些达官贵人知道他的货来源可靠,愿意找他采买,慢慢也算得上有名号的生意人,陆续把旁边的三间铺子和后院都买下了,房产翻了一,后面院子住人,还可以晒生药,也加工皮子。
一时间也是看起来家大业大,李美云虽然总还是提这是她父亲留下的家业,但实际林昌化已绝然不是一个上门女婿了,家内家外都被称一声林掌柜或林老爷。开始两年美云没有为他生出孩子,他就纳了一个家里帮佣的女儿刘巧做二房,结果刘巧三年生了两个女儿,就是青黛和商枝,美云接着也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白芷,没有生出一个男孩来,林昌化自是不甘心,隔两年从一个戏班里买了一个柳姨娘。柳姨娘很争气,进门一年就生出了儿子,是林昌化眼里的大功臣,多有偏宠。六年前青黛的阿娘也生了儿子,自认为自己也是有功的,对柳氏的偏宠愤愤不平,脾气也越来越不好。
林昌化有了两个儿子很是志得意满,想自己只身闯荡京城,如今有家业有儿子,这是林家的荣光。只是这家业还连着姓李的两兄弟,每日如芒在背。但李成林和李成树如今都是三十左右的壮年,气大声粗,不是好惹的。两个人也都娶妻了。李成林已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妻子王氏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李成树的妻子詹氏却一直没有动静。这样的一群人凑在一起过日子,那真是各怀鬼胎,但凡坐到一处就要唇枪舌战。青黛每每如履薄冰,因为吵来吵去不过就是钱的问题,谁谁多开销了多少,在账房挂了多少亏空,青黛现管着家里的账房,最后总要把火引到青黛身上。所以青黛每顿饭都要暗暗求菩萨保佑,这顿饭能吃的太平。
可没有哪次菩萨灵验的,这次也不例外。青黛刚坐下,大嫂王氏啪的把筷子摔桌上,“吃里扒外的东西,对自己的侄子抠抠搜搜,却几十两银子都送给外头的男人,你以为那姓杜的还惦记着要娶你吗?”青黛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立马脸红透了。一家人齐刷刷看下她,二姨娘刘巧率先说话了,“老大媳妇,你说的什么几十两银子送外人?”
“昨天成林去杜衡家吃他药房开业的宴席,无意看见他的礼薄,你们猜怎么着?大妹的大名林青黛赫然在第一个,写着礼金白银三十两。大妹你好大的手笔啊,我想问下大妹,你哪来这么的银子,你给二妹添妆添多少啊?”
刘巧嚎了起来“果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昨天说给商枝二十两银子添妆,说是自己全部的银子了。转手给野男人出手就是三十两,自己的亲妹妹就这么不值得吗。”
李成林也站起来说:“大妹很阔绰啊,这两下相加就是五十两了。家里也不过三年前才开始每人有月钱可以领,你每个月二两银子,我看你平时不少买书买纸笔,竟然能攒下许多的银子,莫不是在账上偷的巧吧。”
“不要脸的小贱人,装的多正派规矩呢,满脑子惦记男人”,王氏最泼辣,平时嘴里就没什么干净话。昨天她儿子文鑫跑到账房里来玩,看见青黛正手里拿着一个极好看的海螺,找青黛要,这海螺是她淘来准备给晋王的,晋王妹妹六月里生日,估摸着不久就会来药房找她要好玩的小玩意。她每年都是早早的留意搜罗着。所以青黛没给,文鑫一顿哭闹打滚,惹得王氏也来闹,说几个小玩意又不值得几文,青黛耐心的解释了,再搜罗怕是要误了王爷那边,下次得了再给文鑫,王氏骂骂咧咧的走了。
青黛就觉得这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她肯定还回捅回来一刀,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还是这么致命的一刀。青黛无地自容,满脑子辩解的话却说不出口,但此时最清晰的念头却是,杜衡为什么要把她的名字写在礼薄上?那这左邻右舍做生意的,都知道她给杜衡送了厚礼了吧。
李成树也开口了,“大妹妹,你以为杜衡对你有几分真心,昨儿我们去吃席,和他一起待客的除了他老子和娘,还有一个表妹呢。说是年底摆成亲酒,看那派头,已经在那里当家了。据说开药方的本钱就是这个表妹家提供的。你这几十两银子真真喂了狗。”李家俩夫妇都哄笑起来。
三姨娘笑道:“如今杜衡可是我家的同行,也开药房,大姑娘这么大的手笔,是入了伙,准备一起挤兑自家生意么。还是他许诺等他做大了娶你过去做夫人?还是你们已经搭上手了。”
一家人极尽讥讽的能事,青黛起身跑回房间,插紧了门,把头埋在被子里哭起来。阿娘跟到门口捶门,“你能给杜衡三十两,给你妹妹五十两不为过吧,你要不拿出来,我打断你的腿......”。商枝连拉带劝,阿娘才骂骂咧咧的上楼去了。
青黛哭着哭着又茫然了,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谩骂嘲讽她也没有多在意,这些人逮住谁不捅刀子,早就习以为常。钱是她自己的,她想给谁,他们不服气也没有办法。他们要是有证据自己是账房里昧下的,也不是嘲讽了,早就掀桌子了。
哭杜衡有了表妹吗?她早就明白杜衡很快就会娶妻,他年纪已经不小,已经满二十四岁了,现在自立门户做了掌柜,娶妻自然是一等的着急的事情。他和父亲是一样的人,一心要在这京城里成家立业,有一番自己的事业,立业为重,成家不过是要为立业辅助的,怎么会无望的等着青黛呢。三年前青黛满十五岁,他就开始向父亲提亲,这三年请求过多次,父亲都拒了。年初他终于下决心从这里的药房请辞,不多久就自己在另一条街上买了两间临街的铺子,还带一个后院,准备自己开药房。然后又托了人来提过一次亲,父亲还是拒了。事后他来找过一次青黛,青黛那天就知道他是来告别的,他要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杜衡来的那天下着淅沥小雨,中午时分药房也没有人上门。他是算准了家里人都去青黛姑姑家吃酒席了。几年前姑父去世,父亲就把姑姑和李茂接到过来,并买了一处房子给他们。但是他们一直住在康顺堂,现在商枝李茂要完婚了,才把房子修缮了,定了今日搬过去,李茂办了两桌酒席,算是新家落成之喜。家里除了三个姑娘都去了,青黛守着账房。
杜衡进来和柜上的伙计刘全大声开着玩笑,她在后面账房里听得真切,过了一会就装着无意的走出去,笑着说,“衡哥哥来了,恭喜你终于置买了房产,这下在京城算是扎下根了。”杜衡向她一笑,眼里却是凄惶之意。青黛心揪了一下,这么多年没有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她就知道他是来做了结的。两个人怔怔对视。刘全大声说,大小姐你在柜上略微站一会吧,这里有几味药没有了,我去库房领一些出来,说罢就往后面去了。青黛就走到柜台里面,和杜衡隔着柜台都微低着头站着。
青黛笑着问:“听说你买的铺子和院子要二百多两银子,我竟不知道你这么富有?”
“我在这里柜上管事,也做了有四年了,每月工钱三两半,全都攒着。你也知道的,我都不舍得花一分一毫。父亲母亲也是在你家做事,他俩管着平日里的吃饭穿衣,也还能剩下一点碎银子。这二十年一家人省吃俭用,就盼着有自己地自己的房屋和自己的铺子。”
“那你的药房什么时候能开起来?”杜衡不止一次和青黛畅想过将来开自己的药房。
“眼下全部的银子都用来买屋了。虽然几家供药材的都说可以先把货给我,到底第一次做交易,我想还是不要赊账的好。这几日正四处筹措一点本钱。”
“你一家三口一同从我家辞工,都没有进账了,怎么筹措本钱,万不要去借高利贷。”
“我自有主意。青黛,你父亲一直拒我,我原想着置办了房产,能有转机......
老鸨赖妈妈不愿意见官。谁不知道衙门难进,且不说输赢难料,就算打赢了,判一千两,到自己手上能有五百两就算万幸。况且这人命的价钱怎么论呢,若按她把如烟买进来的时候,那可没有几个银子,若按如烟以后能给她带来的收益,那却没有个限度。
李成林不能去见官,不管有理没理,自己是被告,人命大事,先收监下狱,案子少则查几天,多则查几月,这条腿铁定是保不住了。他知道要被赖妈妈讹,那也只能伸脖子挨这一刀。
林昌化其实也不愿意去见官,不管谁有理,总之死了人的是怡红楼,康顺堂赔钱是跑不脱的,官府一断,无论赔多少都是康顺堂得马上拿出来,府尹不会管你李氏林氏的歪歪绕绕。康顺堂出钱,倒不碍着李成林分毫了,赔完了,李家兄弟还是康顺堂的主人。
关键是林昌化知道赖妈妈和李成林不愿意去见官,他们俩却不知道林昌化是拿见官吓唬他们,只以为后爹无情,要拿李成林的一条腿换少赔银子。赖妈妈眼见林昌化不吃哭闹的这一套,就收了声音,从地上爬起来,冷笑道:“林掌柜好狠的心,做着悬壶济世的郎中,对自己的继子死活倒是毫不放心上。”
李成林在旁边叫,“林昌化你个老东西,你是想要我死。”
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多是指林昌化不仁义。林昌化不为所动,面无波澜的对老鸨说:“天子脚下,更是法理之地。你怡红楼死了人,就一定是康顺堂的错吗?赖妈妈,就是你不愿意见官,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不多时也会惊动官府。”说罢转身越过伙计和帮佣的人墙,作势往康顺堂里面走。赖妈妈虚张声势的尖叫起来,“见官就见官,我本意放你们一条生路,林掌柜不领情,那就去顺天府。我要状告李成林打死我的如烟,我要他偿命。”
李成林忙着向老鸨求饶说好话,骂林昌化狼心狗肺,要侵吞他李家的财产,又叫着找李成树。林昌化等他们叫骂了一会子,又走下街去,向着老鸨说:“既然赖妈妈没去顺天府,来了康顺堂,那就是要谈要商量了。带许多人何必?不如我们两下把人散了,进去谈吧。”
李成林点头如捣蒜,请赖妈妈进去谈,表示康顺堂他做得主的。于是赖妈妈只带了一向在身边壮声势的两个打手进了康顺堂,林昌化叫了伙计把李成林抬进去。青黛此时已经把里面的客人都请出来了,就让伙计把门板都上了。外面围观的过往路人,看热闹没得看,也渐渐散去。怡红楼的伙计和打手没有听到老鸨明确的指令,还在原地或坐或站。康顺堂的伙计也守在阶前不敢进去。如烟的尸体还摆在中间,小翠瘫坐在旁边,也没人管她。这会赖妈妈已经醒悟,小翠是风波的始作俑者,算不得受害的苦主,就没有带她进去。
李成林一进康顺堂,李美云和王氏就从后院出来了。李美云只是抹着眼泪,王氏却是先扑向老鸨,骂她老婊子,带一帮小婊子丧尽天良害的多少人家夫妻离心,家破人亡。老鸨的打手挡着,李成林也喝骂,于是王氏又扑向李成林,骂他没良心,不顾夫妻情分。嘴里污言秽语,让老鸨都心生三分敬怕。林昌化让王氏闹了一阵,方喝止她,再闹就还是去见官吧,王氏才停止了哭骂。又先让刘全给李成林治伤,铺了被褥在春凳上,把李成林抬上去,把断掉的左腿用板子夹上,又清洗了脸上手上划伤的伤口。李成林虽疼的鬼哭狼嚎,到底是进了自己家的门了,有人管顾,心里定下来了,反正天塌下来,也不是他自己顶。又见李成树这时候也赶回了家,量林昌化不敢真让他去吃牢饭,越发放下心来。
忙了一阵,到掌灯时分才双方坐定开始讨价还价。青黛回了账房,她思忖,应该今晚没得睡了。和老鸨谈定一个数字后,接下来姓林的和姓李的谈判才是重头戏,不知道明日滚出康顺堂的是哪一方。青黛知道父亲已经做足了准备,就等着李家兄弟闯祸,瞅准机会一掌拍下。她不能分辨父亲这样算才智过人,还是算卑劣不仁。今番虽是拿住了李成林的命脉,李成林就会就范吗?要是上演全武行起来,李家兄弟虽不是孔武有力的,到底是青年,还有王氏堪比河东狮,这姓林的可只有父亲一人,长留和员峤年小,到时候自己要不要上前呢......
青黛正胡思乱想,吴先生进来了。吴先生年近六十,胡须都花白了,东家既然叫男的都去阶前站着,他也跟去了,这会受不了外头的寒气先进来了,搓搓手问青黛怎么不在药房大堂里。账房里泥炉子坐着水,青黛起身给吴先生倒了碗热水,让赶紧暖一下,深秋白天有太阳还好,日落就凉气入骨。
青黛和吴先生在一个账房里有七年了,不仅做事配合无间,两个人话语、动作、眼神都很有默契了。吴先生是李美云的远房表亲,却从来恪守一个雇工的本分,不多言语。青黛刚来账房帮忙的时候才是十三岁,吴先生很喜欢这个勤劳好学的姑娘,对她多有指点。当时也都没有想到两个人能一起在这账房里共事这么多年。青黛一直奉吴先生为长辈,既没有主家小姐的架子,也没有主账房的架子。
青黛和吴先生说,“只怕您这两日回不去家了。”
吴先生立即懂了青黛所指,就说:“你晚些时候去后院给我找床铺盖来,我要么在里间并两条凳子,就和两晚?”
青黛说好的。
吴先生又说:“我看倒不是查账的事情,那俩也看不明白。这事儿无非是谁能压倒了谁。”
青黛不好言语。
吴先生又说:“不管是谁得了这个康顺堂,估计你都能离开账房了,虽说你是聪明能干人人夸赞,女孩子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终究要寻一门好亲事才是正理。就是不知道我的饭碗还能保住不。”
青黛想,明年二十一了,还有什么好的亲事。把我送给夏副使当小妾就行。她笑着对吴先生说,“不管是谁,这么大个摊子总要记账的,少不得还留您吃这碗饭。我哪也不想去,咱俩还一直管这个账房可好。只是您年纪也大了,该到了享福的年纪了。”
吴先生说,“我倒是享福呢,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天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为了孙子,我还想干几年。我是没有享福的命了。我也想和你一直在这里干下去,只是,如果是李家少爷得到了康顺堂,咱俩都滚蛋吧。”从前吴先生不少质疑李家兄弟的报账,早就把两人得罪了。
总之这几日对谁都是个变数,而且对事情的走向都没有把握,只能把这时间捱过去,才知分晓。
于是两个人聊着些闲话,又把这几年的账簿子再归集到一处,只等他们要随手可取。
吴先生说起外面地上坐着的那个青楼女子,叹她也是可怜,脸上的血干了糊着脸,像是眼睛都睁不得,应该伤势不轻,也没人管。瘫坐在那凉地上,和尸体为伴,别又折进去一条命。青黛起了恻隐之心,说要么从侧门扶进后院包扎一下。吴先生说不妥,妓院的女人怎好弄进家里,而且两方正在谈着价码,还是不要妄动的好,万一被对方借题发挥,林掌柜肯定要责怪青黛。
按照外头传的话,这次闹出人命的风波,是因为这一个争风吃醋,送了那个的性命。青黛想估计她是个厉害的,而且旁边还放着那一个的尸体,心里也很害怕。但毕竟是在药房里长大的,似是有条人命将丧于门前却不顾,于心不忍,徘徊坐立良久,还是绕后院,去厨房里取了水,准备去救助那个姑娘。
正好白芷也在厨房里,家里晚饭没有开,她来找吃的。问青黛要做什么,青黛说想去看看外面那个活着的姑娘伤势怎么样,吴先生说血流满面眼睛都睁不开。厨房里的帮佣都让青黛别去,青楼的姑娘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有什么可怜的。青黛和白芷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虽知道青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倒不能特别理解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怎么都带着恨意。白芷还有几分好奇,想来都是特别漂亮的姑娘才能做这行吧,有心去瞅瞅真人,于是壮着胆说和青黛一起去。两个人拿了热水,提了个灯笼从侧门出去。秋夜天空高远,虽不是满月夜,月亮也洒下满地清辉。两边的人都没有散,忍着秋凉站在月光下。也没有人吵嚷闹事,双方的伙计都是见怪不怪的。康顺堂虽不像怡红楼那样三五日就遇到找茬的,出乱子的,也不免有几起怪见死不救的,怪药石不灵的。所以这双方的人都是经过事儿的。
青黛和白芷在两方的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小翠旁边,不敢看盖着白布的如烟。小翠头都勾下了,她确实快支撑不住了,在某些瞬间的清醒中,她想死了也挺好,如烟死了,和如烟一起吧,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怡红楼哪年都有死掉的姐妹,病死的、逃跑抓回来打死的、毫无征兆就吊死的,死是很简单的事情,不死倒是很麻烦。
青黛用热水给小翠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看到了额上的伤口,很深,应该是头磕到了瓷片上,怪不得流血那么多,当然比起旁边躺着的,幸运太多。白芷用灯笼照着,看见小翠显出本来的脸来,心说也没有特别漂亮么。青黛处理了额头的伤口,又检查了小翠的手,擦干净,把擦伤的地方涂上药膏。小翠被热水擦拭,脑子醒了过来,但她一直没有言语,青黛问她身上可有其他疼痛的地方,她也不做声。青黛和白芷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青黛说,我们不忍你被丢在这里,担心你有妨害性命的伤,所以出来看看。现在看是些皮肉伤,将养时日就能好,只怕额头要留下疤痕。
小翠突然说,“你能把身上的披风送我吗,我很冷。”
青黛和白芷想,这个人倒不太客气,当然她说得有理,不知道她在这还要等多久,只怕伤不要她的命,也会冻出病来。就解了披风,欲披她肩上。小翠说从前面盖住吧。青黛从前面给她盖住,小翠却在披风底下伸出双手来抓住了青黛的一只手,用力一握,并眼睛直直的盯着青黛。青黛和她对视了一眼,虽然懵着,还是点了下头,意思是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小翠先松了手,在披风里面摸索着,又用眼神示意青黛靠近些,轻声说,“小姐好心,在意我一条贱命,无以为报。求小姐好人做到底。若能活命,但求赏赐一百两给我做个盘缠。”迅速的把一把东西塞到青黛怀里。虽然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青黛却立马懂她在说什么,知道怀里塞的肯定是她的体己。她哪里敢惹这档子事情上身,待要拒绝,又被小翠祈求的眼神打动。不知如何是好。瞅瞅周围,因为两边的人都有意离如烟的尸体远一点,所以都站的不近,应该没有人看到。和白芷对了下眼神,又和小翠点了下头,于是两个人还从侧门回到院子里。
两个人先到青黛屋里,把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把银票,都是五十两的,竟有六张。还有两个镯子,两个戒指,知道是刚从手上撸下来的。白芷不禁感叹,她是真有钱,随身揣着几百两银票。镯子和戒指一看也不是凡品,还有她没有摘的满头的簪钗,这一身穿戴只怕也有上百两银子。青黛说,“大概她知道自己已经破相了,那里也留不得她,怕这些被老鸨搜了去,事急想不到其他法子,竟塞给了我们。千万别说出去,惹上怡红楼可不是闹着玩的。”两个人藏好了小翠的钱,只当没有这回事。
青黛去找小桃给吴先生准备铺盖,回到帐房问谈的怎么样了,吴先生说只听见那边哭闹一阵,理论一阵,又哭闹一阵,倒没有人通知账房什么。
长留不想给青黛面子,“我不喜欢喝酒,大姐自己喝吧。”
“你这孩子,怎么和大姐说话的,等你到药房做事,还要大姐好好的教你。”柳氏拍了长留的背一下。
柳氏提醒了林昌化,“明年初你就十六岁了,是该给家里出力了。过了今年就不要去私塾了。若是想学医,就在大堂跟着我和刘全,若不想学,就打点里间的账房和生意,先让吴先生带着你。你说的也对,往后都是自家,账房有吴先生就够了。你大姐的婚事也该考虑。”李家兄弟在的时候,林昌化也不敢提让长留进药房。
刘巧忙接话说,“对对对,青黛对家里有功,为着给老爷帮忙,生生耽搁到现在,老爷要仔细的物色一个好人家才好。”到底是亲生的,要比别人上心些。青黛想哪个好人家要娶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好人家的男子,都是十六、七就娶亲了。
长留却说:“我既不想学医,也不想管账房,我要念书,参加科考。”
显然一家人和青黛前两天的晚上一样,都是第一次听到长留的想法。林昌化也是一时语塞,不知儿子竟有这远大理想。“这科考之路漫长,古来考中的都是凤毛麟角。有些人考到六十岁还是个秀才。你怎有这样的想法呢。”科考非他的期盼,但是儿子选的是正道,也不能上来就说不准吧。林昌化语气都有些迟疑了。林家往上倒八代都没有一个秀才,他父亲这辈才因为跟师父学医习得医书上的字,他识字也是父亲照医书教的。青黛是得了祖父和父亲的真传。
“对对,读书的人那么多,一朝才几个进士。没的瞎耽误功夫,家里现成的生意,岂不稳当些。况且你父亲年事已高,你大姐不得再耽搁了,你作为长子,自该顶立门户。”念书是好事,但是眼前的东西抓到手更可靠啊,柳氏也很着急。长留又不是独子。长留不掌家,就要落到员峤身上。
“什么门户,这康顺堂算得是林家的门户吗?这是父亲窃取的李家的门户。我不稀罕。”长留是懂得如何捅他父亲的刀子。这话从亲儿子嘴里说出来,无异于直接拿刀插在心上。外人的议论,李家兄弟的责骂,林昌化可以不放心上,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若是儿子对自己不认同,他还奔波个什么劲。
“刚才说我做假账的时候,我就应该假装生气,离席而去,就可以躲过这场干戈了。”青黛在心里暗自后悔,她最害怕吵架纷乱的场面。
林昌化蹭的站起来,把手里的筷子朝长留扔过去,“逆子,这话谁教你的。何谓窃取,我与姓李的是正大光明的分家,有中人见证,有签字画押的文书。现在康顺堂就是你老子挣来的名正言顺的林家门户。”
“你挣来的也该归李家。你要是真有本事挣,为什么不一开始先立门户,再娶女人进门,生孩子自己养。既进了李家的门,端了人家的碗,还谈什么林家门户。”要说长留狠,但是他倒是把“赘婿”二字给咽了。
林昌化气血上涌,只觉得脸上发烧,头晕目眩。本想喝口茶镇静一下,却抓起了面前的酒杯,一杯冷酒直接灌进了喉咙。青黛没来得及阻止,惊呼一声,上前扶住了父亲,喊道,“赶紧去喊刘全来。”外面等候的佣人赶紧叫喊着跑出去喊人,越来越多的人往小院这边跑来。
林昌化踉跄着推开青黛,绕到长留身边,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滚,你不是我儿子,你且改姓李吧。”又吩咐挤进来的两个力工,说,“给我捆了关到柴房里去,不准出门。我让你读书,让你科考。”两个力工把长留拽出小院,他们知道今日林家成了这院子的真正主人,那长留就是真正的大少爷了,倒不好真的捆他,长留却自己梗着脖子往柴房去了。
柳氏一边想去追儿子,一边想要顾林昌化。林昌化此时脸上手上正在不断泛起红疹子,且感觉吸气吐气都不畅快,还硬撑着甩开了柳氏,让刘巧扶自己走。他骂柳氏,“你生的好儿子。”这会也不觉得长留像自己了,倒像是柳氏一个人的儿子。刘巧想把林昌化扶到自己房间,林昌化软的像面条,上不了楼。只好让众人一起把林昌化弄到一间客房里,林昌化倒床上就晕了过去,发起了高烧。
刘全很快赶到了,给林昌化服下解酒药,他和刘巧和青黛说,“掌柜的身上,不光是饮酒的问题,本来就操劳过度,今天动了肝火,只怕要好好将养一阵。如今人昏迷过去了,只能先解了酒,退下疹子,等人醒过来再做打算。”青黛派人在药房里轮候,把解表退烧的药先熬上,备刘全用。
乐极生悲,世事往往如此。有古贤者说怒则气逆,喜则气散,大喜大怒最是伤身。林昌化是医者,岂不懂这种道理,只是人难在自制。
青黛回房问员峤,“你三哥今日在学塾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快的事情?”果然是的。原来文鑫哭啼啼去上学,到了被先生询问,文鑫说,自己和父母被爷爷赶出门,将要无家可归,也再不能来念书了,引得先生和同窗哗然,还就此事辩论了一番。虽然先生说,别人家事,外人不要随意置喙,但少年之间哪有那么多顾忌。几人课间讥讽长留和员峤是赘婿之后,说他们林家好生厉害,做了人家赘婿,还要夺人家产。青黛想,长留人本身就刻板,又读了点礼法的书,觉得父亲行事超过了书里的那个框框,就把父亲当坏人了,又受了同窗们一天的气,大受挫折,晚上看父亲洋洋有得色,就把心中愤懑发出来了。既是读圣贤书的,圣人说的“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这几句怎么没有学进肚子里呢,上来就捅老父亲的刀子。
长留既然这么看待此事,那外面的人多是这样的想法吧,林家父女心思歹毒,联手谋了李家的家产。父亲气急攻心,不仅是因为儿子的忤逆,更是因为儿子把这种事实揭露在他的眼前。
青黛和父亲日日在一起做事,知道他的图谋,但又懂他的辛劳,懂他的殚精竭虑,知道李家兄弟今日结局可叹,但又清楚他们的荒唐。长留却只需站在自己的理上对结果发表一句评判。
青黛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觉得人立志好强未必是好事,父亲如果像彭虎,就没有今日的纷争。自己如果像商枝,那就早早的离家了,也不必陷在纷争里。只希望父亲身体无大碍,康顺堂通家的财产自然远远超过分家这算的七千二百两,但现在背着五千两的借贷,若不能按时还上,银号的利滚利很快就能拖垮一个商号。今年冬天不好过,要把满库的药材皮货顺利的换回现银来,如果父亲倒下,自己一个人无法支撑。
林昌化自然比青黛更着急,天还没有亮,就把青黛叫来。林昌化烧还没有退,嗓子里呼哧呼哧的,像拉风箱一样,昨日还意气风发,今天就是一个病魔缠身的老人了。任青黛原来和父亲那样的疏离,只一眼就流下眼泪来。林昌化没有退烧,却很清楚的记得自己今天要做什么,要完成什么。
“懋昌钱庄有两千两是借的十日急钱,时日还上不要利钱,十日若还不上,到第十一日开始每日三分的利息。你去三姨娘那里取一千两的银票,还有这几日我送货的单据,派人四处去收钱。秦王府前几日送的那批貂皮是六百两,你得亲自去,找林管事,之前我们认了本家,你要喊林伯父。只怕要去几次才要得回来,今天先带三十两银子去。叫李茂和你一起。只要这六百两要回来了,就不怕了。”林昌化说话费劲,但是交代的清清楚楚,青黛走到了门口,他还用力在喊“叮嘱出去要钱的人,说话要客气。”
青黛到柳姨娘小院里,说明来意。柳姨娘眼睛哭的红肿,十来年林昌化几本都是住她屋里的,突然离了她,又在病中,自然又急又气,而且她刚去看过长留,长留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向父亲认错,气的又哭了一场。见青黛来要银子,以为是林昌化厌弃了他们母子,要把重要的东西从这里搬走,青黛耐心解释了一番,她听懂了,就忙去搬钱匣子,让青黛自己取。
“你父亲这几十年就攒下这一千多两在手里,一下子全拿走吗。”
青黛说,“只要平安过了这个冬天,会很快赚回来的。”
“是这个理,你父亲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你自己拿吧。”
青黛看昨天刚从李美云那里拿到的房契,以及分家的文书都在盒子里,剩下的就是银票和单据,她点了一千两,估摸着剩下也就三、四百两吧。又把所有的送货单据拿出来。把钱匣子还给柳氏。父亲果然最信柳姨娘,家底都放在这里了。似乎柳姨娘在钱财上也是个坦荡人,倒让青黛佩服。
青黛到账房放好银票,和吴先生一起整理送货的单据,都是最近送出去的皮子,刚好有一千多两。显然林昌化算的好好的,这一千多两自然是分家的时候没有入账,吴先生和青黛心照不宣。
吴先生找了四个机灵的伙计,分成两拨出去要账,又让青黛给他们些碎银子,若是需要通报传信的,空着手怕不好使。青黛说父亲让自己亲自去秦王府,青黛是第一次要账,也是第一次到别人府门上去,她只去过商枝家,心里有点犯怵。吴先生说,“这几百两银子的生意,都得掌柜的自己去,那边管事的才就觉得自己有脸面。掌柜自己去,还要跑上三五趟。如果让伙计去,都不带搭理你,白瞎功夫。你去了要报林掌柜的大女儿,可不要说自己是账房。”
“三五趟,可赶得上还懋昌的贷款。”
“所以这几日只怕要日日去。十来里路,你来回走上几天,只怕腿要废了。要不我给你雇顶轿子吧。”吴先生对青黛有一种长辈的爱护。
“今儿先不雇吧,有两家是顺路的,我也一并跑了,如果要到了钱,回来的时候我就雇轿子,要不到,就让我的腿受累吧。”
“你和掌柜的一样算的精呢。”
青黛拿了个小包袱,把仅有的三十几两现银都包好,开了支用单让吴先生一起签字。把放现银的抽屉拉出来,给吴先生一照说,“空空如也,一文不名。”吴先生笑了。
出门的时候,青黛又问吴先生说,“既然明知道今天要不到钱,还叫茂表哥一起吗。他在家里能顶很多事,跟了我去,两个人都徒劳无功。”
吴先生说,“你身上有三十两银子呢,当然李茂稳妥些。”
青黛嘱托刘全常常去后院看下父亲的情况,和李茂出了门。先经过雅致衣坊,这里的掌柜要了一批狐皮,欠银七十两。青黛问了安,说了身份,出示单据。孙掌柜斜眼看着青黛说:“林大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呢。林掌柜可好。”
“家父偶感小恙,不能出门。实在是欠了银号的急贷,才让我来您这里问一声。”
“林掌柜病了啊,这么高兴的时候怎么生病了。乐极生悲啊。”
话里有话,显然已经听说过康顺堂分家的事情。青黛不接话,孙掌柜说:“正好这两天手头不宽裕,你看皮子还挂在那呢,今年来做狐裘的人少。但也不能误您的事,我去周转周转,过两天给您送过去。”
青黛赶紧蹲身行了个礼说,“感谢孙掌柜体谅,不劳您跑一趟。正好这几日我都要从贵铺门前经过,我便进来问一声。您先忙,我就先告辞了。”
出来后青黛说,阴阳了我一句,倒是把钱给我啊。李茂经常出去收账,安慰青黛说,这都是平常,往外掏银子的人心里难受,少不得给你个脸色,他卖衣服的时候也得不断陪笑脸。青黛想也是。
“那麻烦您快点,只怕晚了李成林会跑了。”
等白小官人带府兵到康顺堂,李成林确实已经跑了,李美云听说女儿丢了,哭的撕心裂肺。
白小官人立即派人快马去各个城门巡查李成林的踪迹,不使逃出城去。青黛说,“和李成林勾连的只有怡红楼,只是现在没有实证,白爷你的人可以直接去围怡红楼吗?”
“王府府兵直接去怕是不妥,我去顺天府报备一声,让府尹派些衙役一起,就说是全城搜查重案要犯。”
“昨日看府尹对我们的态度不很友善,最后他又不得不看在王爷的面子上,逆了他自己的意愿来判案。只怕心里已经很厌恶我们之一家了,今天又因我家的事去烦他,会不会......”青黛想说,会不会让府尹也因此厌恶晋王。又担心晋王会觉得沾上了自己,就麻烦不断。
“若是非法买卖人口,自然和那些家长里短的案子不一样。”白小官人说,“京城一应治安刑狱,府尹本该负责。若是助他破获案件,他理当谢王府相助才是。就怕搜不到人。”
果然没有搜到,王府府兵和衙役把怡红楼翻了个底朝天,没有白芷的踪迹,怡红楼上下人等,个个身籍、户籍分明。老鸨陪着笑脸,“天子脚下,谁敢做那隐匿人口的勾当,各位官爷明察,怡红楼向来是最守规矩的。”
白小官人一筹莫展,突然杨业急步跑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白小官人立马让衙役锁了老鸨,然后带人去西郊一处破院子里找到了白芷,还有好几个其他被拐卖来的女子,由一干身材健壮,满脸横肉的恶妇看管着。
原来是怡红楼的小翠,昨天早上在擦地板的时候,听到了彭家兄弟和老鸨劝李成林卖白芷的全过程,今天见那么多人冲进怡红楼找人,猜着是为白芷来的。于是等查验完,趁乱跑了出来,昨天李成林给老鸨指路到哪里接白芷,她记住了商枝家的地址。到门口看到有军士,犹豫了半晌,才敢上前说,有事要报林小姐。
“白芷是不是在怡红楼?”青黛一见是小翠,赶忙问。
“是被李成林卖给怡红楼掳了,但此时人并不在,应该在西郊的宁庄。那边有一所院子,凡不是自愿的姑娘,都会先在那里关一阵子。林小姐赶紧派人去那边找吧。”青黛赶紧让杨业去传话。
青黛回过神来,埋怨小翠,“怎么不直接告诉官差,却跑到这里,又耽误了许久。”
“当着妈妈的面,我岂敢,不是置自己于死地吗?”
青黛脸一红,慌忙道歉,“是我太着急,没有考虑你的处境。你冒险来这里,已然是为了我妹妹,置自己于不顾了。大恩大德,不知如何相报。”并深深对小翠福礼道谢。三个月前她瘫坐在康顺堂的门前,虽然满脸血污,却一身绫罗绸缎,满头金钗玉簪。现在着着单薄的粗布衣裳,脸上毫无粉黛。
青黛叫商枝把小翠的东西拿出来,三百两银票,两个青玉手镯,两个金戒指。“东西都在这里,你仔细瞧瞧,是不是都是你原来的东西。”
小翠却直接跪在地上,“那天的祸事因我而起,怡红楼气势汹汹到康顺堂找事,林小姐却肯为我治伤,送我衣服,这份恩德我才是永世难报。又怎么会怀疑您调换我的东西。”
青黛心想那衣服倒不是我主动送的,那种情形之下,小翠仍知道保全财产,要衣服自救,可见是个心志坚韧的人。
“胡说,她已和张家有婚约,谁敢卖她。”按律法,就是父亲,强行把有婚约的女儿卖到妓院,也要受刑罚,何况李成林只是个隔山的兄长,他可不想被判流放或者杖刑。
老鸨却来了兴致,做皮肉生意的,表面上灯红酒绿,实际却是吃人喝血,连人性都没有,更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你还有两个没有出嫁的妹妹吧?”老鸨问,彭家兄弟赶紧争先恐后的替李成林交代,确实有两个妹妹,不过大的青黛已经年纪很大了,也不如妹妹白芷长的好看。
“有婚约怕什么,只要进了我的门,去男方放个风声,立马就会上门退亲。也不怕她说是你逼迫的。先把人弄了来,关个三五天,饿着她,再打几顿,就老实了,叫她怎么说怎么做,没有不从的。”
李成林还有些不忍,老鸨说,“又不是你亲妹妹,你疼惜什么。你要舍得,不仅今天的账给你一笔勾销,另外我再给你三百两银子。”彭家兄弟都听的流出口水来,恨自己没有妹妹。
老鸨又附耳李成林,“你把妹妹送来,回头你这些麻烦我派人给你收拾。”说完眼神瞟了一眼彭家兄弟。她早看出来李成林不是没有钱,是被彭家兄弟拿住了。
李成林立马来了精神,无毒不丈夫,反正白芷也不是自己正经妹妹,最重要的是可以借老板的手摆脱彭家兄弟,于是签字画押,以长兄的身份把白芷卖了。“妈妈把人弄来,先关她一段时间,千万不要走漏风声,我现在一脑门子的官司,等过来这阵风头才好。”又警告彭家兄弟,“白芷是为了给你们了账的,你们都放明白些。她有婚约在身,要是闹到衙门,你们都是同罪。”彪形大汉们又各捏了一下他们的肩膀,彭家兄弟都答应了,然后自行散去,也不跟着李成林了。
李成林跑到商枝家喊白芷回家看望母亲,说母亲在床上直喊她的名字。商枝本是拦着,奈何白芷实在记挂母亲,坚持要去。李成林佯装自己要去其他地方办事,白芷走到僻静的地方,就被怡红楼的掳上了马车。
等李成林揣着三百两银票喜滋滋回到康顺堂,门口站了两拨人,一拨是衙门来传人的,一拨是夏府派来接青黛的,见了李成林,衙门的人径直带走。夏府的人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空轿子回去传话了。
府尹照本宣科的问案,“李成林,现有林长留一家状告你夺他房契,钱财,气死他父亲,把他一家老小赶出家门,无处容身。你可认。”
“青天大老爷明鉴,我没有动林昌化一根指头,那天田捕头是知情的。康顺堂是李家祖产,是我祖父李郎中留下来的产业......”还是这套老的说辞,但是全合府尹的心意。
晋王在一边插话,“既是你们李家祖产,因何你们兄弟双双搬走,可见确有分家,且房契已归林家所有。现在又回到你手上,不是恃强抢夺是什么。你且说说当时为什么会分家?”
“是林昌化想谋夺李家祖产由来已久,王爷您也是常去康顺堂的,您也清楚,林昌化父女把着药房的生意,钱财往来,不要我们兄弟沾边。见他自己的儿子大了,视我们兄弟如眼中钉,一直找机会把我们兄弟踢开,让他儿子来接管。”李成林见分家的事情抵赖不过去,越发的渲染林昌化的不是,来博府尹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