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教育的谎话连篇，眼泪说来就来。
因为愧疚我特意找人问过，那个叫元元的孩子自从出生起就被云朵困在家里，三岁了还没上幼儿园。
头摔破是真的，但是也没那么严重，什么破了很大的洞，流了很多的血。
“雪那么厚，他就是摔倒磕破了点皮，他妈紧张兮兮地给他缠了好几层纱布，你婆婆，不对，老太婆哭天抹泪地找到物业说人不及时清理积雪。”
“真是瞎了眼，没想到吴江居然是那样的人，天下好男人多的是，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小区住户很热心，我只能打着哈哈落荒而逃。
我入职了新医院，科室没变。
妈妈经过治疗恢复得很好。
我可以放心地把精力投入工作中，甚至有了再读一个博士学位的打算。
“下一位，顾客行？”
爽朗的女声应声：“是是是。”
我笑着摇摇头：“这是男科，妇科在三楼。”
贵妇人一边应声：“没错，我是带我儿子来的。”
一边扭头气势汹汹地拽进来一个身高一米九的男子。
“害什么羞，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
顾客行挣扎着想离开：“妈，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病，我只是不想结婚。”
“再说了，哪有找女医生看男科的，你别闹了，我还有会呢。”
我尴尬地站起来打断：“那个，其他医生都不在，如果不急可以明天再来。”
贵妇人死拉着他不放手，强硬把他按在椅子上，抱歉地笑笑：“不用，就今天，我相信你。”
“砰”门关上了，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拿出我专业的态度：“哪里不舒服？”
顾客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身上精英人士的成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没病！”
我了然地点点头。
这种情况我见过很多，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面不改色地承认自己有问题，讳疾忌医成了常态。
“是提不起兴趣、时间太短、还是？”
顾客行恼羞成怒大吼：“我都说了我没病，是我妈非要逼我来的，我只是没遇到心动的女生，不是喜欢男的，也没有隐疾！”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头发瞬间根根竖起，耳朵通红，整个人像要被烤熟了似的恨不得拔腿就跑。
从上班的第一天，我的口罩一直牢牢地焊死在我的脸上，今天我很庆幸我没有因为闷热摘下它，否则我勾起的嘴角一定会让他更羞耻。
我站起来，主动那扇被他妈妈牢牢把住的门，轻声细语地替他解释清楚。
贵妇人一脸不信：“你别听他扯，今天一定要把他从里到外检查一遍才行，我只信数据！”
我愕然地抬头看着他，心里嘀咕，这人以前是说了多少谎啊，在家人面前信誉度这么低。
“有病就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了老子治病你们赔得起吗？”
王建满脸络腮胡，身高一米九，肌肉结实，站在那里小山一样，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这是他第三次来医院了。
他是真的没病，却总是挑着我上班的时候挂号，让我给他检查。
作为医生我不能拒绝，却烦不胜烦。
王建暧昧地笑着：“宋医生，我又来了，您再给我看看。”
打篮球打得好又长得不错的男生总是少不了追求者。
每天都有人守在篮球场边等着给我送水。
我从来没接过任何一个女生的水，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很不起眼的女生。
她每天都是来得最早的，很多时候我到的时候就看到她静静地站在角落里，
我对她很好奇，主动找上她，顺理成章地追求她。
很轻松的，我们在一起了。
毕业季宿舍地舔狗被分手了哭的被子都湿了，而她即使异地也从来没说过一次分手。
我们的感情不浓烈不跌宕起伏，细水长流地走到了结婚。
她是学医的学制长，还要读研，没关系，我愿意等她。
宋文词，是我认定的妻子。
第一次见家长我拼命表现，她爸妈很喜欢我。
可我妈当面对她夸了又夸，背后却觉得她不漂亮，家庭也很普通。
但没关系，我是独生子，我妈拗不过我。
我们结婚了，我的公司也走上了正轨，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前两年我们着实过得很幸福。
很快，我妈就开始催着我们要孩子，其实她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避过孕。
我开始怀疑是自己的问题，虽然妻子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依旧拉不下脸找她治疗。
我偷偷在距离家里很远的医院约医生做检查。
结果并不好，我居然有少精症。
那微乎其微的概率几乎给我判了死刑。
我没告诉任何人。
她发现了，答应给我隐瞒，知道试管有成功的几率，她很积极地去尝试。
可惜失败了，看着她苍白的脸，我不忍心让她继续受苦。
花了一大笔钱找了人替代她。
很幸运的是成功了。
女孩儿叫云朵，文化程度不高但很温柔。
一起创业的兄弟总是拿她的职业调侃，我很生气，渐渐地开始跟她争吵，希望她能换一份工作。
即使不工作又怎么样呢？我养得起。
在这方面我们总是不欢而散。
云朵月份大了，总是跟我分享孩子的情况，她的厨艺很好，从来不会跟我唱反调。
云朵不习惯家政阿姨，正好我妈在老家也闲着，我就把她接过来照顾云朵。
为了她们我特意在书房砸墙撞上暗门。
孩子很快出生了，我们很小心，文词从来没有察觉不对劲。
一开始我是想孩子生下来就让云朵离开的，但她说自己老家也没人了，求我让她做完月子。
我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很可怜，就答应了。
小元满月那天我，云朵和我妈一起喝了很多酒，我醉了，再醒来，云朵一丝不挂地躺在我身边了。
我想斩断这次错误。
可小元被云朵带了一个月，一离开她的怀抱就哭嚎不止，我很心疼。
在我妈的劝说下默认让他们娘俩留下来。
我送走了我妈。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我陷得越来越深。
终于事发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我没了老婆，没了母亲。
我固执地想要抓住宋文词，只能拿孩子绑架她。
终究惹怒了她。
报应，都是报应。
一步错步步错。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嘴角却压也压不平：“没事，我就是有点感冒，他们一屋子人抽烟喝酒的我可受不了，出来透透气，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们不用来接我，我好着呢。”
爸爸担忧地安慰：“是你婆婆又唠叨了吧，不要听她的，孩子这种事儿得看缘分，她看不惯让她给我打电话我跟她理论。”
我是有人爱的，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无论我多大年纪爸妈对我的爱永远不会消失。
他们从来不会让我忍着。
这样就算是为了他们我忍忍又怎么样呢，大过年的，他们身体还不好，我不愿意这个时候吴江和他妈去闹。
过完年就好了，到时候我离开这个城市，这段婚姻就结束了。
快了。
那个家我不想再回了，找了认识的律师拿到一份离婚协议书，在酒店住了一天，吴江的电话短信统统视而不见。
初二，我主动给吴江打了电话。
“爸妈接受不了你有一个私生子，你不要说漏嘴。”轻声嘱咐一句，我扬起了一抹真心的笑容。
“瘦了。”
爸妈一见我就像小时候一样不停地给我塞吃的，生怕我饿着。
吴江羞愧地低下头：“爸妈，都是我没把小词照顾好，年后我一定苦练厨艺。”
我竭力维持着以往恩爱的模样，再恶心吴江，还是把他夹进碗里的菜吃了。
融洽的气氛却被一通意外的电话打破。
云朵哭得泣不成声：“姐姐，吴哥的电话打不通，你能让她接个电话吗？”
爸妈很奇怪：“谁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下意识挂断电话：“没事，推销电话。”
可心里一直放不下，也许她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又安慰自己，没关系，有婆婆在，她是一个成年人了不会出事的。
真着急她也不会把电话打到我这里。
不知道又在耍什么心眼儿。
饭后，我和妈妈在厨房洗碗，爸爸在客厅和吴江下棋。
门被砸得哐哐响，我手上的泡沫也顾不上冲，连忙去开门。
云朵一见我二话不说给了我一巴掌：“插足在你和吴哥之间是我的错，但小元是无辜的，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他只有三岁。”
吴江听到儿子出事了，二话不说推开我把云朵抱在怀里安慰：“别哭，小元出什么事儿了，慢慢说。”
云朵瘫软在地哭嚎：“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他去玩滑梯，他一直问我爸爸去哪儿了，爸爸答应陪他玩儿，我一时心软就带他去了。”
“他的头破了好大一个洞流了好多血，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给姐姐打，求她让你回来救救元元，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吴哥，你放心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只求你救救元元好不好，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吴江把她打横抱起：“元元也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管呢。”
我想拦住两人互诉衷肠却根本来不及伸手，费力拉起来的遮羞布瞬间被捅破。
身后传来爸爸着急的声音：“老伴，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小词，叫救护车。”
云朵惊慌失措地解释：“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撞的人是宋文词，都是因为她，吴江才会抛弃我。
十万，就想买断我的三年，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果没有你，吴江一定会娶我的，他答应我的。”
看她精神不正常，我转身就走，疯子我还真惹不起，也没心情跟他们一起扯皮。
这间屋子里留的东西我也不打算再要了，脏了，扔了好。
吴家的烂摊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有什么恩怨也不应该找我。
我说出的话太令人震惊，老太太顾不上阻拦我，骑在云朵身上质问她。
两人争吵的声音被我抛到了身后。
我毫无心理负担地找了个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打开门却看见门口蹲着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
顾客行的声音还带着彻夜未睡的沙哑：“我不放心你。”
我无奈地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小屁孩儿操心的还挺多。”
心里却涌进一股暖流。
死里逃生我不是不害怕，只是都是成年人了，谁不是自己调节情绪呢。
爸妈身体不好我也不想他们担心，我也没什么事儿，出车祸的事儿索性谁也没说。
顾客行激动得都要蹦起来了：“你就这样放过他们了？万一那个云朵一次没成功不死心再来一次呢，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报警，现在就报警！”
我摁下他想要掏手机的手：“她没那么大胆子，行了，我带你去吃早饭再给你开间房你睡会儿。”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人在愤怒之下的爆发力。
酒店餐厅很人性化，很多人喜欢看新闻，他们特意装了电视屏。
昨天晚上十点左右，盛和小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受害者是一名女性，老人身中十几刀……
十点，盛和小区，女性。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客行担心地递给我一杯热牛奶：“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肯定是吓到了，喝点牛奶，吃完饭再休息会儿。”
“死的人我可能认识。”
顾不得早饭，我和顾客行拦了一辆车回了盛和小区。
小区门口进进出出很多警车。
保安看到我也很意外：“宋医生，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婆婆出事了，警察正找你呢，真是可怜哦，儿子出车祸昏迷不醒，自己还被捅了那么多刀，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呀。”
我无力回应他，脚步沉重地顺着走了无数遍的路往里走。
怎么会这样呢？
云朵恨我，老太太不喜欢我，但她们两个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你就是宋文词，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我在酒店，有监控，回酒店之前我确实在盛和小区的家里，昨天我和吴江办离婚手续，从民政局出来以后出了车祸，云朵开的车，她是吴江的女朋友。”
“我们是有矛盾，但我和吴江已经要离婚了，我在另一个城市也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她们两个没什么矛盾吧，我也不确定，吴江是独子，又昏迷不醒，老太太肯定对凶手有恨意。”
“我走的时候他们吵起来了。”
简单做了个笔录，我就离开了。
顾客行一直在小区门口等我，一见我就递给我一杯热牛奶：“喝点吧，我特意让便利店加过热的。”
我捧着牛奶喝了两口，终于下定决心：“我想去看看吴江。”
我回头一看，妈妈呼吸急促地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她有高血压，心脏也不是很好，受不了刺激。
家里距离医院并不近，我害怕救护车来不及，乞求地抓住吴江的手：“先送我妈去医院。”
虽然云朵的到来让我意外，但我的脑袋很清楚。
我仍旧认为，她有这个时间特意找到我爸妈家，元元即使有事也不会是要命的大事。
但我爸妈是真的等不起。
吴江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退后一步避开了我的手：“我要去看元元，你叫救护车吧。”
这是他第一次不把我放在第一位。
他对我爸妈很好，甚至比对他自己的爸妈还要周到，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能对他们的危难视而不见。
“带上他们一起也行。”
他们要去医院正好顺路，车上也不是不能匀出来两个座位。
“吴哥，阿姨和元元就在楼下等着呢，元元的头简单包扎过，他太小了一直哭着喊爸爸。”
云朵挑衅地勾起嘴角。
她好像很自信吴江会站在她那边。
也是，两人不是夫妻胜似夫妻得过了那么多年，孩子都有了，我确实比不了。
吴江不敢看我一眼，低下头匆匆离开。
三分钟过去了。
我顾不上伤心，跑去敲邻居的门，求他们帮忙把爸妈送去医院。
好在爸妈跟邻里的关系不错，有惊无险，我妈的病情控制住了。
只是半边身体不能动罢了。
看着妈妈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爸爸担心地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的样子，我很自责。
都怪我，都怪我，我就不该让吴江跟我一起回来。
随便撒个谎不好吗？即使爸妈怀疑没有亲眼看到也只是担心。
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小三找上门生生给气病了。
大过年的小区人那么多，还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传出来。
我也不敢提起吴江，这好歹是他叫了十几年的爸妈，太让人失望了。
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也许人是真的会变的。
这几天还不够看清吗？
“到底怎么回事？”爸爸把我叫到门外轻声问。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吴江出轨了，还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我已经打算离婚了，工作也会调动，我会处理好的。”
我语气平静，好像这些都不能带给我一点儿伤害。
“离婚也好，你妈那边，你别自责，医生不都说了没事，治疗得很及时，慢慢会恢复的。”
都到了这时候了爸爸还轻声细语地安慰我。
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我真的很害怕，怕因为我，妈妈出什么意外。
“文词，妈没事吧，我特意带了鸽子汤，给妈补补。”
吴江一手捧黄玫瑰，一手提着一篮子水果还一个保温桶，担心的表情不像假的。
他好像忘了几个小时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多么无情了。
爸爸看他一眼径直回了病房。
吴江好似感受不到我们对他的不满一样，厚着脸皮凑到我面前：“文词，你最喜欢的黄玫瑰，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再也维持不了以往的平静：“原谅？你说得好轻巧啊，那是我妈，她差点没了！”
我什么都可以忍，他出轨我伤心我忍了。
他在兄弟面前口无遮拦我也可以当做没听到，都是一群不相干的人罢了。
甚至云朵一次又一次在我身上做小动作挑衅我，我也可以当做没发生，毕竟没有对我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她喜欢吴江，为了两人的儿子想要让我们夫妻感情破裂趁机上位也能理解。
但爸妈是我最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