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爸爸去哪里？”

另一边的凌宝有些懵，因为在她眼里，不管她怎么讨厌我，我都不会不管她，可现在，我真的可以说是漠视。

“小宝乖，爸爸有事情忙，你陪谢叔叔上去，妈妈去看看好不好？”

陈言希压下了性子开口，谢遥难得没有顺应，拉住她的手腕。

“言希，我们不是回来拿衣服的吗？

你忘了，说好今天要去玩的，你总不会食言吧，凌昊哥不会有事的，他不是都说了，只是去工作，他大领导，总是那么忙的。”

最后几句话像提醒什么，陈言希的目光闪了闪，“对啊，他可是大领导。

“她嘴中讽刺意味明显，已经完全忘记了，在一起的初衷。

当初是陈言希追求的我，她真的爱过我，所以不爱我时，我并不是很能接受。

但从大学到现在，随着我的职位越来越高，她就看我越来越不顺眼。

大概在她那里，我工作能力太强，凸显出她的不足，丢了她的面子。

所以谢遥搬进家里，立马就成为了她的解语花。

一位能照顾家里，又能对她温声细语的人，怎么都比我强。

所以只要谢遥一提到大领导，她心里对我那点情谊，也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走吧，吃饭去。”

到最后，陈言希没再想起我，自然也没有看见，那醒目的感叹号。

“妈妈，我们要是永远能和谢叔叔这么在一起就好了。”

这场饭局是凌宝最开心的一次。

她可以窝在谢遥怀里撒娇，也能叫他爸爸，完全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陈言希也很开心，平时出去吃饭，我总是限制她们的饮食，打着为她们的旗号，限制了很多东西。

现在好了，她们都不用装模作样。

可以吃着喜欢的东西，与喜欢的人花前月下。

“好，当然可以。”

谢遥先一步答应，他感觉自己很幸福。

哪怕他学历不高，只是一个家庭教师，但那又如何，赢家是他。

“啊遥。”

或许是最后那点良心作祟，陈言希阻止了他，抱起凌宝，“小宝，爸爸就是爸爸，不可以这么说话，要是爸爸听到了会伤心的。”

在她眼里，她虽然看不惯我，但她不会离婚，凌宝也不可能永远和谢遥在一起。

他可以是生活的调味剂，但不能是必需品。

“为什么不可以说？

妈妈不是也不喜欢坏爸爸吗？”

凌宝小小的脑袋并不能理解。

因为她的认知，喜欢谁就是要和谁在一起，幼儿园老师也是这么说。

“小宝，是谢叔叔不配，你不可以这么跟妈妈说话，快道歉。”

谢遥眼含热泪，但还要撑着精神给凌宝讲道理。

“啊遥，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言希的话咽回了嘴边，她在心里反思自己不该这么严格，但内心还是升出了一丝不满。

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错，可在谢遥嘴里，就变了味。

她不知道，那就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感觉。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30年后，新寨全面脱贫，我也到了强弩之末。

“凌主任，我们带你去吃饭吧，今天是庆祝全面脱贫的好日子。”

村里的人前来邀请我去吃饭，我摸了摸疼痛难忍的腿，露出笑容，“好。”

起身走的每一步，都痛的我想大喊。

但今天这个日子，怎么我都得撑着。

因为我成功了，我成功把这座位于深山的小镇打造成了风靡全国的旅游区。

村口的土路也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连带着村里的孩子，说的也不再是听不懂的方言，而是标准普通话。

我改变了这里，也让很多人走出了大山。

我很开心，也很欣慰。

“凌主任来了，凌主任来了。”

随着一声又一声熟悉的话语传来，鞭炮与烟花在我眼前炸开。

“凌主任，谢谢你。”

“凌主任，你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

我听到了喜极而泣的声音，也听到了感谢。

但我没力气回应了，我真的很痛很痛，痛到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我已经处在市里的医院。

“凌主任，喝点水。”

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围满了床边。

她们眼睛红红的，担忧的看我。

“没事，没事。”

费劲的吐出几个字后，我再次大喘气。

“凌主任，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要一直忍着。”

“为什么不说出来，还有你的腿，医生说，你以后都不能走路了，到底是谁伤的你。”

因为身怀感恩，所以她们担忧的流出眼泪。

我动了动嘴，扯出微笑，“没事的，只要你们能富裕，能走出压在身上的大山，我就很开心。”

这30年来，我做了不少努力。

尤其是刚到的时候，几乎是忍着疼痛替村民建设。

所以我的腿落下病根，身体也早就垮了。

好在，脱贫已经成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不起。”

一众哭声中，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抬眼时，她跪到地上，“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爸？

我身体一僵，再次将眼神聚焦。

眼前的人又熟悉又陌生，她是我的女儿，是长大的凌宝。

“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自己，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就变得那么讨厌，我怎么能轧断自己爸爸的腿，你打我吧爸，或者你让她们打我一顿，我真的知道错了。”

30年的愧疚与等待，让凌宝看起来比同龄人还要老上几岁。

“是你。”

一旁的几人已经撸起袖子想要打她，我使劲咳了咳，“你们都出去吧。”

没有人比我有资格教训我的女儿，更何况我从不怪她。

“爸，我错了。”

待人走后，凌宝跪到我面前；虔诚的拉住我的手贴在面颊。


“谢遥你……”质问的话压进喉咙，陈言希皱紧眉头，把家里的东西翻了个遍。

现金和一些贵重物品都丢了，谢遥还留下一张字条。

“既然你利用了我，那这就是你应该给我的，要不然，我就把昨晚的事情抖出去，我要告诉他们，你意图对我不轨，到最后，不管结果怎么样，相信凌宝都会受到影响。”

谢遥还留下了一张照片，从拍摄的角度，确实很像她强行扒他的浴袍。

“靠。”

陈言希的心态彻底崩了。

一天以内，她不仅要得知丈夫走了，住家的家庭教师还卷走了所有存款。

除了这套房子，她现在可以说是穷光蛋。

“妈妈，谢叔叔去了哪里！”

凌宝并不能理解妈妈的情绪，她还小，见不到熟悉的人就会害怕。

“谢叔叔是不是走了，他不要小宝了，他为什么不要小宝。”

她就那么哭了一个小时，到最后，无奈的陈言希只能把她送到自己父母家里，房子才总算清静。

她也可以腾出时间见见我的律师。

“凌昊去了哪里？”

这是陈言希见面的第一句话，她要工作，要处理谢遥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没精力照顾孩子。

但没有人回答她，律师公事公办的拿出离婚协议。

“陈小姐，那是我当事人的私人事情，我并不知道，我今天是代表我的当事人是与你来谈离婚的事情，如果没什么问题，请你签字。”

“签nm的字。”

陈言希撕碎离婚协议，丢在律师的脸上。

她很生气，气到在那么多人面前，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陈小姐，这样的离婚协议我还有很多，你想撕的话随便撕，但你要是不同意离婚的话，那我会代表我的当事人提起诉讼，毕竟这就是他的诉求。”

律师说完走了，陈言希生气的坐了很久。

天快黑了，她走到了我之前上班的地方。

这里的人并不认识她，她认为自己比我弱没面子，所以从来不肯接我。

现在，她也不知道找谁。

好在，我的老领导知道她，喊出了她的名字，“你是来找凌昊的吗？”

“但你来晚了，他走好长时间了。”

听到这话，平静的陈言希突然跳起，“我只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所以你可以告诉我吗？”

她脸上难得出现执拗，老领导沉思片刻。

“我当初一直不明白，凌昊怎么会突然下定决心，但现在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对他不好，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再打听，我不会告诉你凌昊去了哪里，你以后好好带孩子，别再来这。”

“不行。”

好不容易得知我的消息，陈言希直接挡在老领导面前，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因为她不知道，如果现在不问，那她还能从哪里知道我会去哪。

“就当我为了孩子求求你领导，我只是想知道凌昊去了哪，孩子也有知道的权利，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不打扰他。”

陈言希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老领导喊来保安。

在他们的保护下，直接离开。

作为我的长辈，他永远站在我这边，不管对错。

陈言希绝望了，她在这个点蹲守了三天，果然什么都打听不到。

嗷嗷待哺的孩子，破碎的家。

这一刻，她后悔的给了自己两个巴掌，可什么用都没有。

我不会再回来。


谢遥感受到了成功，抱紧凌宝。

“小宝别乱说话，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多付出一点是应该的，你爸爸那么忙，又要挣钱又要管理这个家，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快给爸爸道歉。”

谢遥的脸色很差，凌宝立马被吓到，不屑的冲我开口，“对不起，行了吗？”

她的语气毫不知错，还有一种高高在上。

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才是家庭教师。

后来，陈言希看情况不对，站出来和稀泥。

但在她的嘴里，我是恶毒又无理的雇主，也是不负责任的爸爸，唯独没有称赞。

“凌昊，走了。”

难受的掐烂了掌心的时候，我的同事轻轻扶住我的手腕，“你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受这么严重的伤，医生怎么说？

不会影响日后的生活吧。”

同事的目光满是关切，我吞咽下难言的情绪，苦涩回应，“没事的，顶多时不时会疼痛，就是自己不小心。”

我从未宣扬过这条腿到底为何而伤，因为我是父亲，是凌宝的爸爸。

虽然谈不上多伟大，但父爱是无私的，我不想让她年纪轻轻就背上不孝的罪名。

“不是很大的影响就好，我送你回去。”

三两同事自然的把我架上车，送到了家门口。

我家是老小区，并没有电梯，所以上楼的这一截路，是他们一人一段，把我捎了上来。

而我的好女儿，正在屋里享乐。

“谢叔叔，爸爸没回来真是太好了，我最讨厌他了，要不是你说的怕他伤心，我才不要和他亲近，他对你一点不好。”

隔着道门，所有人都听到了凌宝天真的发言，我捏紧手指，同事全部转化脸色，同情的看我。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为了维持我最后的体面，一群人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匆匆离开。

我坐在轮椅上，有悲哀，也有不理解。

小时候，凌宝是我带大的，她特别黏我，晚上必须要和我一起睡，就算是陈言希对我不好，她也会护在我的身前。

可现在，五岁的她，那么讨厌我。

“小宝，你爸爸是领导，赚大钱，不像谢叔叔没什么出息，所以他看不起我是应该的，你别这么说。”

谢遥这番回答还真是巧妙。

他这么一说，坏人全变成了我，看似为我说话，实则替我挖坑。

“才不是，谢叔叔对我最好了，你给我讲故事，送我上学，在我想吃汉堡时，还会拿着自己的工资偷偷带我去，不像爸爸，他眼里只有她自己。”

果然，凌宝迫不及待的表忠心，谢遥更开心了。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了门外，刚刚我拧动了门把手，他早就听见了，所以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呼……”我长呼出一口气，推着轮椅进入，谢遥立马起身，恭敬的走到我身后。

“凌昊哥，我给你推。”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凌宝可心疼坏了，她恨恨的瞪我一眼。

“老师都说了，现在是新社会，没有谁是奴隶，你有手有脚的，不能自己推轮椅吗？

早知道，我就把你的手也给轧断，省的你在这装给谢叔叔看。”


家庭聚会那天，女儿为了给她的家庭教师出气，开玩具车撞断了我的腿。

她说，“你才不是我爸，谢叔叔照顾我，对我好，我和妈妈都喜欢他。”

我倒在地上看被众星捧月的谢遥。

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家庭教师。

后来，我诉讼离婚。

加入了20年下乡扶贫。

这家不需要我。

总有需要我的地方。

......“我志愿下乡扶贫，若新寨一日摆不脱贫困，我绝不回来。”

跟政府领导做出保证的时候，在场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只因今天在座的，大部分都要前往其她地方扶贫。

对于很多艰难走到这个位置的人而言，扶贫不是镀金，相反山高路远，很可能这一去，就再也接触不到繁华。

但路有千万条，前方险阻，也总要有人去面对。

“凌昊，出来一下。”

我的老领导是我母亲的挚友，10年前，我的母亲死在了乡村支医的道路上，作为家里唯一的独苗苗，老领导不希望我参与这件事。

“凌昊，你要考虑清楚，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还有自己的家庭，有孩子，如果你出什么事情，我该怎么跟你妈交代？”

“更何况你现在的伤？”

老领导红着眼睛低头，我摸了摸自己的腿。

“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走完，妈妈没走完的路，至于我的伤，医生说很快就会恢复。”

这条路，或许充满荆棘，但我一定要去。

“凌昊，我相信你做事情的态度，我也不拦你，你去吧，愿你平安。”

老领导佝偻着身躯离开，我摩挲着腿，心底说不出的痛。

任谁也不会相信，我的腿是我五岁的女儿撞断的。

那天是家庭聚会，家里来了很多亲戚。

家庭教师忙上忙下，我想陪五岁的凌宝聊聊天，但她眼光一闪，开着自己的玩具车直冲我而来。

倒在地上的瞬间，我腿骨断裂，而凌宝，恶劣的回头看我一眼，再次开车轧过我的小腿。

她说，“你有什么资格当我爸，家里整天都是谢叔叔在忙，而你，整天除了买东西，就是花钱，我不喜欢你。”

我疼的说不出话，拍着手试图哀求时，陈言希闻声赶来，她只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放到孩子身上，“怎么了？

爸爸惹你不开心了？

还是说，他又讲谢叔叔的坏话。”

说这话时，陈言希厌恶的扫视我一眼，仿佛我是多肮脏的东西。

“救……救我。”

我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只是哀求的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希望她们能发发善心，给我打120。

但直到全家都围到了我的身边，陈言希还是没有拨打急救的打算。

在她看来，我都是装的。

全家唯有谢遥小心翼翼的蹲在我身边，“凌昊哥，你这是怎么了？

你别怕，我现在就找人救你。”

他背对着所有人，声音急切真诚，而面对我的那张脸，却是得意洋洋的扬起眉头。

没有人听到他说的活该，我气疯了，扬手就要去抓他的脸，被凌宝一把打落。

她厌恶的皱眉，“妈妈，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我已经说过了，谢叔叔为我们这个家操碎了心，你为什么还是容不下他？

妈妈说的没错，全家就你最恶心。”

“活该你受伤，你怎么不去死。”

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诅咒自己去死，我已经说不出什么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