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边五年。
我守护了藏族圣女五年。
我以为自己会陪她奉佛一辈子。
却没想到，她在另一个男人怀中宣誓还俗。
当信仰如潮水般逝去，我终于答应病退。
我去了山清水秀的江南地，决心忘却前尘往事。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藏族圣女竟尾随而来，满目猩红地质问我：
“你拿走了我的乌尔多，为什么还要抛弃我？”


1
“三年前，你为救藏族圣女和歹徒搏击受伤，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如今你四肢水肿，心脏功能严重受损，我理解你想驻守边疆的决心，也明白你对藏族人民的热爱，但你不光是人民的子弟兵，更是人民！”
老团长第一百零八次找到我，满腔语重心长。
我站在红墙白瓦的寺庙前，诵经声此起彼伏环绕周身。
高原上稀薄的氧气让我鼻尖蒸腾着白雾。
我看着远方厚雪皑皑。
那一望无际的天空是我追逐了五年的梦。
梦的那头。
我正抱着亲爱的卓玛相吻。
美好而又不真实。
“病退才不是懦弱的表现，更不是逃兵，那是你为边防立下了汗马功劳后，祖国人民返还给你的一份崇高敬意！你还是战士，只是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个地方，深入到人民群众中，感受祖国对你的爱和关怀！”
老团长的声音铿锵有力。
已然将我从梦中拉扯了回来。
良久。
我轻擦拭了眼角的红温。
对老团长回答道：“嗯，我愿意病退，也愿意离开这儿。”
离开我的梦，我的姑娘，我的卓玛。
2
在我跟着老团长默默办病退手续时。
藏族圣女还俗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平日清冷的寺庙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卓玛也在为一个月后的还俗仪式做准备。
天赐的无垢水净身。
百岁老人编织氆氇。
童男童女载歌载舞予以欢庆。
更有媒婆提前上门，为即将褪下了袈裟的卓玛问亲。
谁家好男儿坐拥牛马上万头，谁家靓幺儿留学读完博士后……甚至于那传统的多夫制度也被抬上了桌面，只求卓玛一个点头。
世代圣女被喻平安祥和，地位显著。
圣女还俗这还是头一次，必定惊动天地和人文。
最后一班岗。
我站在老地方，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也亲眼看到了那个援藏青年陆华晨换上了藏族服饰，追随着队伍欢快跳动。
他阳光有活力。
在一大批藏民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圣女卓玛的爱意。
那一声声表白脱口而出，引发了周遭人的贴心欢笑。
“卓玛，我喜欢你，你是高原上最漂亮的姑娘，我愿意为了你留在这儿一辈子！”
“将你的乌尔多给我，我会给你一个幸福安定的家。”
“我爱你，就像鸟儿爱自由！我愿意当你的天空。”
正在还俗仪式之中的卓玛，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原本还冷静镇定的面颊突然红润了起来，明显是羞的。
便有人打趣说：“圣洁的女孩儿一旦沾染了爱情，也要落入尘俗哟。”
卓玛狠狠瞪了旁人一眼。
旁人连忙捂住嘴，不敢再多言语。
历经半日。
圣女还俗仪式结束。
褪去袈裟。
她换上了一身藏女的服饰，那五彩交杂如彩虹般的衣袖配着她的抹额相得益彰。
不同于普通藏民时常暴露在阳光和寒冷之下，卓玛常年都在寺庙内诵经求佛。
她的肌肤白如雪，她的唇畔红若樱桃。
她的美，陶冶了一方男儿。
她的柔，品醉了一批青年。
便是已经心死的我，见到如今穿着不同的她，依旧会双眼移不开神。
我甚至盼着时间就此停止……我还能守护她一辈子。
她走向我，如往常一样，随性自然。
“今日还俗仪式，你都看了？”
我刚点头。
一个巴掌就打在了我的脸上，她那娇艳的面容立刻染上了丝丝怒意。

“谁让你看了？”
那一巴掌不重，在我脸上也只是轻轻拂过。
可我还是不自觉地感到了疼，心脏疼。
“我只是在站岗，不是故意的……”我解释，却很苍白。
她美目瞪大瞪圆，丝毫没有要原谅我的意思。
“圣女还俗是外族男人能看的吗？”
我抿唇，不自觉反驳道：“陆华晨不是藏民……他也来了，还跟你……”表白！
她咬死了牙关：“他是援藏医生，救死扶伤，更是我特意邀请而来的，你跟他比什么！”
我撇开眼，心里的委屈腾升了起来。
守寺庙五年，守了她五年……我不是藏民，却也早已融入藏民之中，可她依旧将我看作“外人”。
而陆华晨不过是刚到的义诊医生，他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受到她的邀请呢。
甚至，我都不配和陆华晨比。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眼角了红温：“嗯，以后我都不会再看……”也没有机会再看她了。
她冷笑：“不会再看？这话是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天天守在这个岗亭，不就是为了看我……守了五年，偷窥了我五年，恶心的人说出来的谎言，我听了都觉得恶心！”
我张了张嘴。
想解释。
可又无从下口。
气氛僵在了这里。
良久。
她又开了口道：“阿爸说有事找你，晚上要你去家里吃牛羊，当然，我不在，你一双眼睛不用时时刻刻往我身上看！专心和我阿爸聚聚，明白吗？”
我蹙了眉：“我可能去不了……”
她立马展现了不高兴：“什么叫做去不了？”
今天是我最后一班岗。
晚上，战友为我组织了饯行会，首长已经吩咐了炊事班做火锅宴。
我不到场，说不过去。
只是容不得我解释。
她便将挂在身上的乌尔多砸到了我的怀里。
坚硬的石头不经意擦过我的脸颊，划出了一道口子，很快流出了丝丝鲜红。
我伸手擦拭。
只觉得心脏比伤口更疼。
“我如今不是圣女了，倒是连你都邀请不动了，行……你今晚要是不来，以后也别想来。”
说罢。
她负气离开。
骑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
伴随着一声“驾”，她矫健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轻叹。
到底还是不能和我爱的姑娘好好告别了。
但好在。
我从未走近过她的心。
握着属于卓玛的乌尔多，温热逐渐散开慢慢冷却。
我想，这应该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
出乎意料的是。
晚上火锅宴散了之后。
老团长还是让我去一趟卓玛家。

“卓玛的父亲汉藏交往中贡献突出，当初你救了人家女儿卓玛后，卓玛的父亲也一直将你看作儿子一样，你要走了，得和他们说一声，卓玛的父亲近来也病了，去看看吧，何况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人家女儿，试试看呢，说不定人家姑娘愿意跟你走……”
内陆有更好的医疗。
也有更好的居住环境。
“或许，卓玛这次还俗，也只是为了带父亲去内陆城市，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苦笑。
脑子里全是卓玛依偎在陆华晨怀里说的那些话。
“我和宋耀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实在是个难缠的家伙。”
“他没你潇洒，也没你解风情，愚笨又没有趣味，和他在一起日子该多无聊。”
“他暗恋我的事全藏民都知道，就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没你这么大方自由，我早已厌恶极了他的缩瑟懦弱！我可以为你还俗，但前提是你的那颗心只为我绽放！”
那天。
陆华晨的吻落在了卓玛的额头上。
最炙热的爱从陆华晨的双眸中迸发，那是成年男性在爱中沉沦的最佳表现。
陆华晨爱她，很爱很爱。
卓玛也爱他吧……至少那个吻，她没拒绝。
“怎么了？不愿意去尝试一下？”老团长问我。
我摇头：“不了，没这个必要。”
我的身体给不了她幸福。
收拾完一切。
我回到自己的床铺，辗转反侧。
身体很疲累，可大脑却很清晰。
全是这五年来经历的点点滴滴。
我舍不得下铺的小不点。
也舍不得会为我留红烧肉的司务长。
还舍不得总八卦我感情的猴哥。
更舍不得……我驻守了五年的岗位。
朝起的太阳，落下的弯月，日夜交替间，我和卓玛的故事都被一一记录在了这片土壤之中。
她不爱诵经，但因身份特殊，又不得不跪在蒲团上为藏民祈福。
偶尔打盹。
被师傅当场抓包。
便会得到一百页抄经的惩罚。
那梵文，光是读出来舌头都要打结。
又何况要一笔一划的去书写呢。
寺庙前的岗亭。
灯常亮。
我常守。
她熬不住灯油的微弱，时常来岗亭借光。
一边抄，一边掉眼泪。
我实在看不得一个小姑娘被经书折磨得哭哭啼啼，犹豫再三才伸出了援手。